第0657章 開源

  馮永領軍進入捕狐谷,半路上還有些糾結,若是有需要的話,自己要不要學演義里諸葛老妖的做法,搞一個火燒捕蛇谷?

  只是聽說這樣容易折壽?

  他還沒想好呢,前方就有叛亂的羌胡出來投降了。

  看著眼前這位比自己還要高大的羌人渠帥,畢恭畢敬地站在自己面前,彎著腰,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雙手捧著一個死人頭遞到自己面前,馮永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他眨了眨眼,目光落到對方手裡的首級上,掩了掩鼻子,「冶蛾俄的人頭?」

  「是的大人。」

  治石骨的腰又彎得更低了一些。

  馮永揮了揮手,霍弋過來把人頭接下拿去驗證。

  馮永心裡鬆了一口氣,嗯,我是好人,不干那种放火燒山谷的那種陰損缺德事。

  只是當他被帶到那一片平地時,當下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們這是……殺了多少人?」

  平地中間那高高壘起的屍堆最為醒目,雖然沒有走近了看,但馮永仍能隱約看到那一片地面,滲著暗紅色。

  屍堆不遠處,有一群婦人和小孩,被獨立分割開來,正驚恐地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回大人,按慣例,除了羊奴,這族中的精壯,是不能留下的。」

  治石骨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放屁!

  人道主義精神呢?

  馮永看著眼前的一切,心痛得無法呼吸,他有些哆嗦著指著眼前的一切,顫抖地責問,「你們,你們怎能如此?」

  殘忍!

  野蠻!

  落後!

  簡直是毫無人性!

  讓他們去勞動改造不好嗎?

  一群敗家玩意!

  「把那些婦孺都收攏起來,好好安置。」馮永指揮著,然後又問道,「冶蛾俄部族的那些牛羊呢?」

  治石骨臉色一僵,有些囁嚅地說道,「當時太亂,可能牛羊走失了不少……」

  「你放屁!」馮永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們殺了人家族中的精壯,又把人家族中的牛羊分個精光,以為我不知耶?」

  只見馮郎君指著那些可憐的婦孺,痛心疾首地說道,「眼看著冬日就要來臨,到時候你讓那些婦孺吃什麼?喝什麼?難道你想讓他們全都凍死餓死嗎?」

  治石骨經過馮郎君的一番教育,表示很慚愧,並表示會儘快把冶硪俄部族走失的牛羊找回來。

  「放心,你們迷而知反,也算是知大義,我自不會虧待你們的。今年冬日的糧食你們不用擔心。」

  「我自會先借一批糧食給你們過冬,還會給再借你們一批過冬的衣物毛氈。等明年你們安定下來,再慢慢還回來就行。」

  「只要三年內還清,那我就只收一成利錢,不算多吧?」馮永很是無恥地說道,「到時不拘是牛羊,還是羊毛,亦或者是你們種出來的糧食,都可以拿來還債。」

  「隴右初定,明年官府免賦稅,所以你們也不用擔心還不上。不過你們畢竟是犯過錯的,所以必須要對你們有所懲戒,以示公平。」

  「最早年底,最晚明年開春,我就會重建平襄城,到時會按你們部族人口的多寡,抽丁服徭役。」

  馮永自然知道今年隴右羌胡日子不好過,所以他不會逼迫過甚。

  否則就算武力壓得他們一時服,但飢餓與死亡會驅使他們再次反叛,這是人的生存本能。

  治石骨沒想到傳說中的馮郎君既然如此大方,連忙匍匐下來,哽咽道,「若是早知馮郎君這般仁德,小人恨不得早日舉族內附,安敢反之?」

  跟在治石骨後面剛剛歸附的眾渠帥都跟著跪下,紛紛懺悔。

  對於他們來說,一成的利錢不多,真不多。

  羌胡在漢人面前大多數時候地位都很低,常受欺壓。

  他們也種地,但通常要比漢人承擔更多的賦稅和徭役,有時候官府甚至會不講道理地把他們手裡的糧食全部征走。

  除了官府,地方豪強也常常加入奴役他們的行列。

  如果他們真敢去向漢人借糧,說不定第二年的時候,整個部族都要賣身還債。

  正因為這樣,所以他們才會對能讓他們過上安定日子的郭淮那麼擁戴。

  所以治石骨如今感動至極的舉止,倒也不全是在演戲。

  公平是胡人最為看重的品質。

  要不然,馮永也不至於單憑一個白馬這盟,就能讓胡人口口相傳。

  什麼叫德?

  馮郎君這等行為,那就叫德。

  所以馮郎君是以德服人。

  站在另一邊最早歸附的羌胡渠帥看到這一幕,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張開了,虛榮心感到徹底的滿足。

  自己借的糧食,不但只要半價歸還,而且跟隨馮郎君平亂,重建城池,還可以抵消債務,相比起這些人來,簡直就是白拿的糧食一樣。

  格魯叢寶甚至還有心情偷偷地從乾糧袋裡抓出一把炒麵,塞到嘴巴里。

  雖然馮郎君教大夥用水拌著吃,但其實好多人都覺得時不時塞一把到嘴裡干吃,含上一會再咽下去,那樣更香。

  格魯叢寶伸長了脖子,把炒麵咽了下去,又舔了舔手,這一下嘴巴和肚子一起滿足了——這乾糧真好吃,還方便。

  漢陽郡的叛羌會抱起團來,馮永是有這個心理準備的。

  但他們被全部堵在山谷里,然後突然內訌,最後有人帶著首惡的腦袋來對著自己哈腰點頭地說,「Sir,this way,please!」

  這又是他所沒有料到的。

  眼看著兩個月的糧食一下子就變成了不足一個月,而且還是計劃配給的情況下勉強能吃飽的那種,這就讓馮永有點措不及防。

  所以他只能在清水停留,等東風快遞送糧食過來。

  幸好這批叛亂的羌胡中最大那個部族被滅了,留下了不少的牛羊,還有一些糜子雜糧之類的,所以只要東風快遞能準點,倒是不用擔心糧食不足。

  事實上,東風快遞比馮永預料中來得還要快,他等了還不到十天,許勛就親自押送糧食過來了。

  好端端的一個郎君,為了趕路方便,緊衣長褲,腿上還有裹腿,再加上這一路緊趕慢趕,風塵僕僕的。

  若不是頭上戴著的璞巾,能稍微證明一下他的身份,說他是不識禮數的黔首也有人相信。

  許勛「咕咚咕咚」地喝下馮永親自倒的水,抹了抹嘴,形象更差了。

  「兄長,小弟來得可還及時吧?」

  一副等著嘉獎的邀功模樣。

  「不錯,很及時。」馮永點頭,「幸好你們來了,不然我這麼多人,只怕就得先帶他們回頭安置。」

  許勛聽了,眼睛發亮,湊過來問道,「兄長,這勞力,收了多少了?」

  「沒勞力,這次虧大了。」馮永一提起這事心裡就堵得慌,「整個部族的精壯都被那些反水的羌胡屠了個乾淨,就留了一批婦孺。」

  「啊?沒勞力?小弟還特意多帶了護衛……」

  許勛頓時一臉的失望。

  「這一批沒有,那不還有下一批?再說了,即便沒有精壯勞力,咱們把女工的價錢也提一提不就行了?」

  馮永領軍不行,但做生意還是不錯的。

  畢竟是從隴右口糧里摳出兩個月軍糧的人物。

  「女工?什么女工?」

  許勛有些搞不懂,南鄉的女工不都是簽了契約的麼?那是上了戶籍的,哪能說賣就賣?

  「這蜀地的世家,搞了五個工坊名額,難得光是買羊毛?沒有女工他們能織出布來?」

  馮永「嘖」了一聲,有些不滿許勛的反應,本來看在你這般殷勤的份上,想給你加加擔子,可是就你這反應,我沒心情了。

  「這羊毛如何梳洗,織機如何用,難道那些女子天生就會嗎?還不是得要人教?論起工坊的運作,還有誰比南鄉更有優勢?」

  「我們先教一批女工出來,再介紹她們去新開的工坊。既給準備開工坊的人家解了燃眉之急,又可以讓那些胡人女子有個新出路,豈不是妙哉?」

  勞力中介公司,專門介紹有一技之長的女工,價格好商量。

  不過在此之前要先給女工們上個戶籍,再簽個三年五年的契約,讓世家們不至於在這幾年內把她們壓榨至死。

  如何教胡人女子紡織,南鄉積累了最先進的經驗。

  當然,世家們如果能改變立場,不宣揚女子「卑弱」「婦行」那一套,改成大力鼓吹解放婦人,馮永也沒意見,甚至舉手歡迎。

  但根據世家的尿性,他們目前在沒有嘗到工坊那甜美無比的利益之前,肯定扭扭捏捏不願意開這個口。

  所以胡人女子,就是他們在開工坊時最大的織工來源,因為她們不受禮教約束。

  這些日子以來,總是有渠帥請馮永到他們族中做客,並且還極力挽留馮永在主人的大帳里過夜。

  十分熱情好客,特別是女主人。

  幸好馮永意志堅定,因為看不入眼,而且膻味太重,讓他實是毫無心情。

  所以你還指望他們能守多少禮?

  婦人,在很多時候就是和牛羊一樣,財產而已。

  如果這些財產能換回更多的財產,傻子才不換。

  許勛的智商終究還是在線的,聽完馮永這麼一波分析,當場就激動無比。

  兄長這話,說得極好喛!

  想那南鄭的工坊,都是南鄉幫忙這才有了規模。

  蜀中世家想要開工坊,能離得開南鄉?

  莫說他們找不到足夠的女工,就算是能找到,難道就能馬上上手了?

  有名額?

  有名額怎麼啦?

  開工坊不要織工?那麼多的織工怎麼管?織機怎麼用?羊毛怎麼梳洗?若是沒有人的指點,能開得起來?

  怪不得當初兄長就說了,自己等人不要去搶這工坊名額,照這麼看下來,這搶下了名額,根本就只是個開始。

  沒有雄厚的家底,一般人哪玩得起?

  兄長在前方要錢要糧要人,會裡的兄弟在後方吃糠咽菜也要咬牙支持,不就是為了等這種時候大吃一口?

  於是過了兩天,許勛又不顧勞累,帶著東風快遞開闢戰時臨時運輸路線,把人送到平襄。

  隴右的馮永舉牛刀殺小雞,進展還算順利。

  揚州的曹休覺得自己就算不是舉牛刀殺小雞,最多也就是舉牛刀剁個豬大腿吧,沒曾想卻是砍到了玄武岩上。

  只砍出了一溜的火星不說,刀也卷了口,甚至還把胳膊震得發麻。

  他在石亭安下營寨後,親率六萬大軍往皖城,欲把吳軍大敗於城下,哪知卻是一頭鑽進了陸遜的口袋。

  幸好曹休的兵夠多,陸遜就算再有謀略,也不足在這種地方把魏軍全部圍死。

  更何況曹休雖然低估了東吳的兵力,但面對設計等他前來的敵人,在最後關頭他還是存了一分小心。

  所以皖城這一仗,曹休雖然敗了,但因為建武將軍王凌的奮勇突圍,魏軍在丟下五千具屍體之後,退守石亭。

  吳軍一路追趕。

  此時的曹休很慶幸自己早就在石亭兩邊安排下了伏兵,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反殺。

  只是智力70多的武將遇到智力98的統帥,被吊打那就是很正常的事。

  陸遜先是派左右督各自領著人輪番衝擊曹休的伏兵,以有備打無備,魏軍的伏兵一下子被打得大敗。

  陸遜不給曹休一絲喘息的機會,緊接著又夜襲魏軍大營。

  魏軍這下擋不住了,連連敗退,曹休最終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軍,所有人拋下了輜重開始潰逃。

  無數的牛馬驢騾車輛被丟在了大營里和道路上,擋住了東吳繼續追擊的步伐。

  朱桓看到部下都在紛搶物資,當場大怒,拔劍連斬兩人,大聲喝道,「敗賊正當其時,豈有貪區區小財而放過放過曹賊酋帥?」

  當下驅兵努力清理道路,準備繼續追擊。

  陸遜這邊只得派人繞個大彎,想要繞到前面去堵住夾石。

  在曹休南下初到達無強口時,因為滿寵來信的提醒,讓他注意到了無強口,所以原先埋伏在附近的吳兵,並沒有產生作用。

  此時曹休大軍的潰敗之快,有點出乎了陸遜的意料,他不得不臨時派人繞開戰場,試圖走小路去斷魏軍的後路。

  與此同時,賈逵領軍水路並進已有二百里,捉得往來送軍情的吳國斥侯,這才知道,曹休已經在石亭被打得大敗。

  讓他更關注的一件事就是,陸遜已經派軍前往夾石,準備截斷後路。

  「將軍,我等上下加起來,也不過數千人,而吳虜少說也有近九萬人,若是就這般前去,只怕也是於事無補,不若等後面的滿將軍趕到,我們再出發。」

  胡質有些遲疑地說道。

  賈逵直接搖頭,臉色凝重而焦慮,「曹休兵敗如山崩,進不能戰,退不能還,只怕無力阻擋吳虜的追擊,所以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

  他與曹休的關係極差,以前還會說一聲「大司馬」,但到了此時,曹休領十萬將士送死,他自是再沒有一絲敬意,乾脆直呼其名。

  「照目前這種情況看來,曹休恐怕支持不到天黑,而滿將軍領軍到此,至少也要兩日之後。若是我們坐等後軍,吳虜只怕早就將後路切斷。」

  「到時我們就算是有再多的援軍,那也是於事無補了。吳軍如今大路被擋,陸遜就算是派出斷後之兵,也只能走小道,所以兵力肯定不會太多。」

  「我們只要搶在他們面前趕到夾石,就能先聲奪人,挫傷敵之士氣。到時吳虜輕軍前來,看到我們已經守住險要之處,不知虛實之下,定會退走。」

  賈逵與諸將解釋完這一切,馬不停蹄,直接趕往夾石,同時在沿途設下許多旌旗戰鼓,作為疑兵,以阻緩吳軍的追擊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