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5章 司馬家事

  司馬懿之妻張春華,少有德行,智識過人。【STO55.COM,無錯章節閱讀】

  想當年,曹人妻欲徵召司馬懿,司馬太傅以患風痹之疾臥榻難起為由拒絕。

  誰料到有一天突下暴雨,司馬太傅一時情急,跑到外面去收書,然後被家中的一個婢女看到了。

  張春華擔心司馬懿裝病之事泄露出去招致災禍,於是親手殺死婢女滅口。

  殺了婢女之後,又親自下灶燒火做飯。

  由此可以看出,張春華心性之堅忍,絕非普通女子能比。

  恐怕就連大部分男子,也比不過她。

  這麼多年來,她對司馬懿助益良多,深得司馬懿看重。

  司馬懿對她,可謂又敬又畏。

  只是夫妻之間,恩愛才是常理。

  敬還好說,若是多了畏,身為男人,就未免想要在別的女人身上享受溫柔,以尋求心理上的平衡。

  更別說司馬太傅身居高位。

  所以對溫順的柏夫人,司馬懿自然是寵愛無比。

  在柏夫人身上嘗到自己想要的感覺,再加上張春華年老色衰,權勢已固的司馬太傅,自然對正室夫人產生了厭倦。

  只是張春華又豈是好相與的?

  她在柏夫人面前被司馬懿如何羞辱,本就是羞恨交加。

  再想到司馬懿能有今日的地位,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勞,沒想到最後竟是得到這般對待。

  一口氣憋在喉嚨,咽不下去又發泄不出來,於是她乾脆直挺挺地躺到榻上,不言不語不吃不喝,準備絕食等死。

  張春華共給司馬懿生了三子一女。

  女兒已出嫁,司馬師已死,司馬昭留守洛陽,唯有幼子司馬乾,年方十一,跟隨司馬懿在鄴城。

  司馬乾久不見母親,這一次好不容易母子相聚,沒想到母親居然要絕食自盡。

  嚇得他哇哇大哭,又親自端來飯食,不住地哀求張春華,求她能吃上一口。

  張春華只是閉眼不動。

  司馬乾看到母親如此,也不知是哭累了還是驚嚇過度,終是昏了過去。

  司馬懿得知張春華絕食,本還是不太在意。

  直到得知兒子昏倒,這才覺得事情嚴重,連忙從柏夫人的懷裡爬起來,前去探視。

  所幸司馬乾只是短暫昏迷,很快就被救醒了過來。

  他一醒過來,看到榻前的司馬懿,立刻又大哭起來,不顧司馬懿的阻攔,赤著腳下地,跑去張春華那裡。

  張春華的絕食,還有司馬乾不穩定的精神狀態,一下子就鬧得太傅別府雞飛狗跳起來。

  直至晚食的時間,司馬乾仍是躲在張春華的房間裡,不肯出來半步,只說自己要陪母親一起絕食。

  張春華作為正室大婦,就連司馬懿都得敬畏三分,在司馬家自然是威信甚重。

  司馬昭的妻室王元姬,事舅姑盡婦道,此時也在鄴城。

  她得知張春華欲絕食,親自捧著飲食,跪於門外,苦求不已。

  而司馬懿的另一位妾室伏夫人,歷來敬重交好張春華。

  聽聞此事,有感王元姬的孝道,也帶著四個兒子司馬伷、司馬亮、司馬京、司馬駿,伏跪在門外,與王元姬一起請求張春華回心轉意。

  眼看著這麼多人都列跪在張春華的屋外,一天都沒有進食,司馬懿不禁又氣又急。

  他只覺得老臉火辣辣的掛不住,不由地質問帶頭的王元姬為何如此。

  王元姬恭敬地回答道:

  「夫婦者,陰陽是也。夫為陽,婦為陰,夫聽外事,婦職內事,此可謂陰陽協調,家府方能興盛。」

  「阿姑乃府上主母,職府內之事,將自盡,若不進勸,此府上失和,妾之失孝是也。」

  司馬懿一聽,悚然一驚。

  他再看看跪了一地的兒子們,終是嘆了一口氣,邁步走入屋內。

  張春華閉著眼,一動不動。

  兒子司馬乾跪在榻前。

  司馬懿長嘆一聲:

  「吾先前聞得噩耗,情難自控,言辭上有所失當,望細君切莫放在心上。」

  張春華仍是一動不動,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司馬懿看到她這個模樣,臉皮一抽。

  多年夫妻,他當然知道張春華的性格。

  這個老物!

  她是打算當著所有人的面,打自己臉,藉以報復自己先前對她所說的那些話。

  若是換成別人,早就拂袖而去。

  脾氣暴躁些的,比如桓范之流,能用刀柄搗在孕妻腹部的狠人,遇到現在這種情況,直接就是一刀砍過去也不奇怪。

  但司馬太傅是誰?

  忍者神龜是也。

  女裝都穿過,在乎區區眼前這點小事?

  但見司馬懿深吸了一口氣,當著妾室和兒子們的面,對著榻上的張春華拱手,深深行禮:

  「夫人,懿德行不修,先前對夫人口出惡言,今已知錯矣,請夫人就原諒我這一回吧。」

  張春華聽到這個話,這才睜開了眼,然後再轉頭看看躬身的司馬懿,開口道:

  「夫主何以如此?妾只是累了,無心飲食,倒是有勞夫主擔心了。」

  司馬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掌之中,臉上卻是做出欣喜的模樣,抬頭道:

  「原來如此,是我多慮了。但夫人豈能因累而不進食?這樣對身體不好,還請夫人好歹吃些東西,也免得府中上下擔憂。」

  「快,子良(即司馬乾),快扶你阿母起來,我這讓人送些吃食過來。」

  司馬乾一聽,連忙擦乾眼睛爬起來,想要去扶張春華。

  張春華仍是臥著不動。

  「阿母?」

  司馬乾輕聲叫喚了一聲。

  張春華搖了搖頭:

  「我不餓。」

  司馬懿一看,哪裡還不明白。

  他牙齒都快要咬碎了,臉上的笑容卻是越發地溫和,彎著腰上前,伸出手臂去扶張春華:

  「夫人怎麼會不餓?來,我扶你起來。」

  張春華這才借坡下驢,坐了起來。

  她卻是沒有去看司馬懿,而是對著外面說道:

  「行了,你們也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快帶著孩子們去吃晚食,免得餓壞了他們。」

  外面的伏夫人聽了,連忙應道:「喏。」

  司馬太傅的老臉再一抽,很明顯,這個老物就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這個老物是在給他彰顯她在府內的積威之重。

  司馬懿與張春華之間的爭吵,以司馬懿低頭當眾向張春華道歉而告終。

  不過司馬太傅對此自然也是有說辭的。

  此事過後,他私下裡有些悻悻地對柏夫人說道:

  「老物不足惜,慮困我好兒耳。」

  意思就是那個老東西死了也沒有什麼值得可惜的,我只是擔心苦了我的那些好兒子罷了。

  不過司馬懿的話雖是這麼放出去了,但卻是沒有想到,此事的餘波仍在持續。

  幾日後,當司馬懿看到風塵僕僕狼狽不堪,差點就認不出是自己兒子的司馬昭,又是意外又是驚駭:

  「吾兒怎麼會來這裡?莫不成,是洛陽出了什麼事?」

  除了洛陽失陷,他實在想不出,自己這個兒子會突然出現在鄴城。

  可是,真要那樣的話,那西賊攻下洛陽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幾天沒有沐浴,只顧埋頭趕路的司馬昭,渾身上下散發著濃烈的酸臭味,聽得大人問話,連忙搖頭:

  「大人請放心,洛陽無事。」

  「那你這是何故?」

  司馬懿被酸臭味沖退了半步,這才止住要被辣出來的眼淚。

  「孩兒聽聞阿母……」司馬昭目光閃躲,有些吶吶,「聽說阿母身體有恙,故而放心不下,心急之下,這才……」

  司馬懿一聽,頓時就是火起。

  司馬昭看到司馬懿的神色不對勁,連忙噗通跪下,膝行到司馬懿腳下,抱住司馬懿的大腿,放聲大哭:

  「大人,大人,孩兒失了兄長,心痛如絞,白日裡又不敢在眾人面前流露半分,唯恐亂了人心。」

  「唯有在夜裡捂被痛哭,不敢出聲。前些日子,又聽聞阿母在鄴城有恙,孩兒心神大亂,恨不得飛至阿母跟前盡孝。」

  本是惱怒司馬昭擅離洛陽司馬懿,聽到兒子哭著說出這番話,神色又不由地怔了一怔。

  良久之後,他才長長地嘆息一下,把手放在司馬昭頭頂上,撫了撫他的頭髮道:

  「汝母無事,你且先起來,去看看她吧。」

  司馬昭這才止了淚,對著司馬懿行禮過後就要看望張春華。

  司馬懿在司馬昭經過自己身邊時,聞到那股酸臭味,忽然又說道:

  「子上,你母親這幾日心情不好,怕是聞不得你身上的味道,且先沐浴了再去。」

  司馬昭聞言,連忙又轉身對著司馬懿應喏。

  看著兒子匆匆離去的背影,司馬懿忽然嘆了一口氣:

  「子上之才雖不如子元,但孝心與子元無差,也算是難得吧……」

  王元姬生怕張春華再出什麼事,這幾日正衣不解帶地侍候外姑,看到自家夫婿到來,不禁又驚又喜:

  「阿郎,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阿母。」

  換洗過衣物的司馬昭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半躺在榻上的張春華,問候道:

  「阿母,孩兒來遲了,你沒事吧?」

  痛失大兒子,這些日子精神一直有些萎靡的張春華,看到司馬昭,不禁又是想起了司馬師。

  她的面容變得悲戚,伸手示意司馬昭過去:

  「子上,你怎麼來了?」

  王元姬連忙解釋道:

  「回阿姑,是我擅作主張,派人去給洛陽送的信。」

  然後又看向司馬昭:

  「但我第二日又讓人送了一次信,只言阿姑無恙,難道阿郎沒有收到消息?」

  司馬昭搖頭:

  「我一接到細君的信,就立刻動身前來,想必信使在路上,並沒有遇到。」

  司馬昭一邊說著,一邊上前,握住張春華的手:

  「阿母,你現在感覺如何?不要緊吧?」

  張春華搖頭:

  「我能有什麼事?」

  她看了看門外,這才放低了聲音:

  「你這般過來,洛陽怎麼辦?你的父親,會不會怪你?」

  司馬昭聞言,下意識看了一眼王元姬,然後搖頭安慰道:

  「阿母且放心就是,孩兒離開洛陽前,就已經安排好了。」

  說著,他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

  「況且,現在洛陽這個情況,若是西賊當真來攻,就算我在那裡,恐怕亦是無濟於事。」

  「所以我此番過來,除了是擔心阿母,同時也是想問問大人,對洛陽究竟是個什麼打算。」

  知子莫若母。

  更何況張春華頗有才智。

  只是這些日子她一直處於喪子之痛中,所以看到司馬昭的時候,沒有作他想,這才問出那番話來。

  此時看到兒子這個模樣,再聽到這個話,心裡就已經隱隱猜到了幾分。

  她掃了一眼正作恭敬狀的王元姬,沉吟了一下,終是點頭:

  「你之所言,也頗有幾分道理。這一次你過來,確實應該向你的大人問個清楚,總比一個人呆在洛陽茫然不知作何打算好。」

  看到母親都說出這個話,司馬昭知道這一次來鄴城沒有錯。

  他原本暗暗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

  至少,有了母親的支持,父親那一關,就不會太難過去。

  想到這裡,司馬昭精神一振,對著張春華開始噓寒問暖。

  兒子與兒媳同承膝下,張春華鬱郁的心情,終於開解了些許。

  待服侍張春華休息以後,司馬昭夫婦這才從張春華屋裡出來。

  司馬昭剛一出來,就有早就守候在外面的下人通知,要他立刻去見太傅。

  司馬昭不敢怠慢,顧不上身體疲累,連忙又前去見司馬懿。

  沒有想像中的責問他棄洛陽於不顧,司馬懿坐在那裡,只是神色溫和地示意司馬昭坐下,然後這才問道:

  「汝過來之前,可曾把洛陽之事安排妥當?」

  司馬昭聞言,頓時又是跪在司馬懿面前,面容沉痛:

  「大人,孩兒愚鈍,辜負了大人的期望!大兄去後,孩兒對洛陽亂局不知所措,令洛陽陷入紛亂,請父親責罰。」

  司馬懿本是有意要責問他一番,此時看到他主動認錯。

  再看到他面容消瘦,臉上還有掩飾不住的疲憊,原本想要責問的話,此時也說不出來了。

  畢竟司馬師才亡不久,要說司馬懿心裡沒有悲痛,那肯定是不對的。

  此時看到司馬昭,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司馬師,他心裡也硬不起來。

  「起來吧,先起來再說。」

  司馬懿伸手去扶他起來,讓司馬昭坐到自己身邊,略有嘆息:

  「若是你大兄還在,自能知道吾讓你們親守洛陽之意,奈何……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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