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殿前賀壽詩

  面對姜春山的嘴硬邵曦不屑地笑了一下。

  「兩國敵對百年的確不假,可誰又說兩國之間的關係不能改善?因此就質疑我朝聖上的誠意,姜老夫子是否有些武斷了?

  「做學問的人理當胸懷天下,您老心中戾氣如此之重,是否有背文人風骨?

  「說我們虛情假意?在場諸位也都看到了,我們此次前來所進獻的禮品有多少?

  「常言都說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別的不說,就說我朝聖上所贈的這尊九天紫金鳳足有百斤之重。

  「這百斤的紫金鳳我們路途迢迢地從京都大梁一路送至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前,又有何虛假可言?

  「倒是姜老夫子,不知您老所住之處離這皇宮又有多遠?您獻上的所謂文章又有多重?

  「本使相信,姜老夫子所著文章想的是要傳遍天下,讓天下文人都知道您寫了些什麼。

  「那麼這天下人人皆可得到之物被您拿來作為太后壽辰的賀禮,是不是有些敷衍了呢?」

  邵曦這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之前姜春山將蕭常毅和邵曦所獻的禮品貶得一文不值,此時邵曦用同樣的方式也把姜春山所獻的壽禮貶得一無是處。

  而且還言之鑿鑿,有理有據,一時間讓所有人都覺得他說的還挺有道理!

  此時的姜春山早已經有些氣血上頭了,他沒想到自己率先發難,竟被邵曦這麼硬剛了回來,還將自己懟得無言以對。

  雖然他覺得邵曦是在胡攪蠻纏,但心裡也清楚是自己挑釁在先。看來借著獻禮的機會想要讓邵曦下不來台是徹底失敗了。

  雖然知道此時退卻會有些丟人,可再這麼與邵曦爭論下去,不知道這小子嘴裡又會說出什麼話來。

  於是強裝大度地說道:「老夫不與你這無知小兒爭辯,簡直是有失老夫的身份。」

  說完,一甩袖子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去,捋著鬍子在那裡生悶氣。

  身邊跟著的那幾個文人也不停地在拍著他的馬屁,說什麼不與邵曦這種粗鄙無知之人計較的話。

  邵曦可是個一點虧都不能吃的主。

  就在姜春山轉身離開之時,他還不忘回上一句「老夫子說得沒錯,與我這個晚輩爭論這么半天,豈不有失身份?」

  不要說圍觀的眾人,就連太后聽到邵曦這句話都差點「撲哧」一聲樂出來。

  乍一聽好像邵曦還挺贊同姜春山的說法,可仔細品味便會發現,邵曦是在說姜春山倚老賣老,以長欺幼,與自己這個晚輩較了半天勁實在是丟人現眼。

  在場之人任誰都沒想到,平日裡那個不苟言笑,滿臉莊重的姜春山今日竟會被景元帝國來的這個年輕使臣氣得吹鬍子瞪眼。

  言語上吃些虧也就罷了,還被人家如此貶損了一番,著實是有些出人意料。

  不過那些在皇宮門外見到過二人初次對話的官員卻似乎早就料到了結局,此時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見姜春山再次從邵曦那裡吃了癟,還有人偷偷發笑,看起來姜春山平日裡的人緣也不怎麼樣。

  獻禮過程中發生的這點小插曲總算是過去了,對於景元帝國此次所獻的壽禮太后還是十分滿意的。

  太后高興了,百里野林自然也高興,那麼之前發生的那一點點不愉快沒過多久就被拋在了腦後。

  獻禮結束之後又是一番歌舞,接下來便到了在場眾人向太后敬酒的環節。

  這敬酒之事看起來像是隨意,實則也是提前做了安排,什麼人能敬酒,什麼人先敬酒都是有說道的。

  有資格最先向太后敬酒的當然是當今聖上百里野林,接下來便是皇后、太子、王公大臣們。

  由此也可看出,這敬酒的順序其實就是按照身份和等級的高低來進行排序的。

  別看那些民間的名士都是被百里野林邀請而來,但從身份上來說他們只能排在最後。

  而這些排在最後的人也有著先後之分,其依據就是他們在民間的聲望。

  說起來,在這些人當中有資格先向太后敬酒的非陸修文莫屬。

  他本人在東穆國內聲望頗高,如今又是太子的幾位先生之一,能夠教太子讀書自然是文人中的翹楚。

  可不知道是不是姜春山刻意為之,明明在王公大臣敬酒之時便可上前向太后敬酒的姜春山,卻偏偏要將自己排在最後這群人中。

  按理說,身為當朝太傅是有官職在身的,但姜春山偏偏要以文人自居。

  說什麼自己首先是個文人,其次才是官員,所以願意自降身份與這些民間的文人學士一同向太后敬酒。

  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就是想藉此機會來擠兌陸修文。

  因為有了他在,這群人敬酒的排序便只能從他開始,因為他才是整個東穆國聲望最高的文人。

  如此一來,他就等於是在明里暗裡踩了陸修文一腳。

  雖然陸修文本人並不計較此事,可終究有人是看不順眼的,為此私下裡也沒少嘀咕,卻無人敢公開質疑。

  大家都知道得罪姜春山就等於是得罪了整個東穆國的文壇,再想要在東穆國立足就很困難了。

  也只有陸修文這樣性情堅韌之人才能一直堅持到現在,甚至還得到了百里野林和太子百里佳木的器重。

  如今他做了太子的先生,也是讓姜春山一直都感覺如鯁在喉一般的事情。

  說起來姜春山也真是夠小心眼的,就因為當年與白鼎公的辯論落得慘敗,這些年但凡是與白鼎公有關之人他都會尋機刁難,以作報復。

  陸修文是白鼎公的門生,也因此成了他的眼中釘。

  陸修文教太子讀書之事若不是因為太子百里佳木自己的要求,又得到了聖上百里野林的允准,他早就想辦法將陸修文趕走了,又怎麼會允許他留在太子身邊教書呢?

  說到這敬酒環節,姜春山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因為不管何人上前敬酒都要準備一段賀詞,在敬酒之時向太后表達自己的敬意。

  這賀詞形式各異,可以說一些吉祥之言,也可以表表忠心,說白了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極盡阿諛奉承之事。

  當然了,在這樣的日子裡說些吉祥話,奉承太后和百里野林幾句倒也談不上是拍馬屁。

  不過光是聽一些直白的吉祥話,時間久了,次數多了難免會讓人覺得有些乏味。

  於是便有人開始在這賀詞上進行創新,首先做這件事,也是做這件事最多的便是那些文人學士。

  他們常常會在壽宴之上或是朗誦自己提前準備好的詩文,或是為了展現自己的才華即興創作詩文。

  久而久之,其他人也就跟著效仿起來,漸漸地這壽宴上獻詩之事也蔚然成風。

  既然有人作詩,那麼作得好與不好自然要有一個評判的標準,姜春山身為東穆國文人之首自然而然也就被推舉為評判之人。

  可自古有言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人之間的評判主要靠的還是個人主觀意識,這就難免會有所偏頗。

  這裡面若是再夾帶一些個人恩怨,那就更談不上公正可言了。

  所以往年在敬酒之時,陸修文都始終是不露圭角,藏巧於拙,從不會公開在眾人面前顯示自己的才華。

  面對著姜春山他更是要避其鋒芒,只要自己不作詩,姜春山便無法藉機向自己發難。

  但儘管如此,姜春山卻依舊不肯放過陸修文,每一次都藉機貶低陸修文徒有虛名卻無實才。

  更是詬病陸修文不肯作詩有失文人之禮,對皇家有不敬之嫌,搞得陸修文每次都要百般解釋。

  都是靠百里佳木從中調和,這才勉強算是平安無事。

  此次太后壽宴,所有人都知道姜春山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必定又會趁機刁難陸修文。

  前面敬酒、獻賀詞都十分順利,到了各國使臣敬酒之時,邵曦和白錦卿也並未藉機展示才華。

  用邵曦的話講,不就是給個老太太敬酒嗎?何必費那麼多的心思?說幾句好聽的哄得太后開心便是了,實在沒必要絞盡腦汁。

  反正他們又不是東穆國人,做得再多再好也毫無意義,順利地將為太后賀壽之事完成,辦好這趟差事返回景元帝國才是他們該考慮的。

  因此白錦卿在敬酒的時候只是說了一些吉祥話,而邵曦則是別出心裁地給太后講了個笑話,將太后逗得前仰後合喜笑顏開。

  讓太后開心了,邵曦的這個酒也就沒白敬,於是順順噹噹地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原本以為此事就這麼結束了,卻不想在姜春山敬酒之時又起了么蛾子。

  因為姜春山與那群民間的文人學士排在一起,所以輪到這群人敬酒時自然是姜春山排在第一。

  只見他端著手中的酒杯走到大殿之中,將杯中之酒舉過頭頂,對著太后十分鄭重地行了一禮。

  一臉莊重地說道:「今日太后九十壽辰,微臣祝太后松鶴長春,後福無疆,富貴安康,春秋不老!

  「微臣一時有感偶得五絕一首,想要獻於太后!」

  別看姜春山話說的客套,但在座的很多人都很清楚,每次他都是這一套。

  詩是不是有感而得沒人知道,但若是有人敢作的比他好,他雖然會在表面上表現得十分大度和欣賞,可誰都知道這個人要倒霉了。

  這種憑著自己的身份、聲望,甚至是手中的權力來打壓其他文人的做法,實際上是在毀掉東穆國文壇的根基。

  奈何他在東穆國的聲望實在是太高了,百里野林對他又是十分的信任和倚重,所以一直以來很多文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這種事情沒人出來說,自然也就不會有人去計較,正所謂民不舉官不究,導致百里野林一直以來也並不知曉有這種事。

  在他看來,東穆國文壇的崛起還是要靠自己的這位老師來引領,殊不知整個東穆國的文壇日益沒落,日漸勢微正是他的這位老師一手造成。

  他多年來一直都在努力興文強武,想要與景元帝國一爭高下,只是他的這個願望註定只是鏡花水月,一場泡影。

  此時的姜春山正是一臉得意,因為以往每到這種時候他便會是全場所有人的焦點。

  不但所有人的關注都在他的身上,更是會在他的面前大加讚美,給足他這位當朝太傅的面子。

  這讓他能夠在百里野林的面前展現出自己在東穆國文壇的地位和名望,使百里野林對他更加的敬重。

  而這些讓他覺得洋洋得意之事,在邵曦的眼中看來不過是些毫無意義的虛名罷了。

  他覺得姜春山這種人除了閉門造車就只會歌功頌德,從來都不了解民間疾苦,國之危難。

  這種人當著眾人的面大談什麼治世之論,簡直就是對文人的侮辱,對天下蒼生的蔑視。

  在自己恩師白鼎公和柳行齋兩位老夫子面前,此人簡直一無是處,不足與謀!

  不過看起來太后倒是挺吃他這一套的。

  笑呵呵地對著姜春山問道:「以往每到這種場合,姜夫子總是佳作頻出,不知道這一次又是如何的詩作讓本宮一飽耳福?」

  姜春山對著太后再施一禮,嘴裡謙虛道:「微臣才疏,拙劣之作還望太后不要見笑。」

  見太后笑著對自己點了點頭,姜春山便端著酒杯轉過身來,面對大殿之下所有人捋了捋下巴上的鬍子。

  高聲說道:「今日太后壽辰乃是大喜之日,老夫便臨場吟詩一首,還望在座各位為老夫指正。」

  邵曦聽到他這話,在心中暗自「呸」了一聲,心說這個老傢伙還真是會裝腔作勢。

  先不說他作的詩會如何,這所謂的「指正」在場哪個人敢?

  就算他作得如同一坨狗屎,那些精通詩文的文人學者也只能違心地對他贊上一聲好,他還假模假樣地在眾人面前故作謙虛。

  噁心!真特麼噁心!

  邵曦心裡想什麼姜春山當然是不知道的,只見他有些惺惺作態地抖了抖袖子,又故意整理了一下衣袍,這才面對殿下眾人高聲吟誦。

  紫氣生東溟,碧海匯百川。

  松鶴福壽遠,茂野萬靈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