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暗藍,空氣裡帶著潮濕的水汽。孟筂打開門進了院子,卻沒有進家裡,而是在屋檐下坐了下來,靜靜的看著草木葳蕤卻冷清的家。
這兒曾經有過那麼多溫馨美好的回憶,她從未想到過,這兒有一天會那麼的冷清。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圍牆外昏黃的路燈亮起,她回過神來,正準備起身離開,孟其元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阿筂?」
似是沒想到她會突然回來,他很是詫異。
孟筂同樣沒想到會碰到他,站了起來,客氣而疏離的叫道:「爸爸。」
孟其元一身正裝,手中拿著公文包,顯然是才剛下班。他幾步走向女兒,關切的問道:「怎麼沒進去,沒帶鑰匙嗎?」
孟筂搖搖頭,說道:「我只是過來看看,這就回去了。」
孟其元的臉上露出了失落來,暮色中他的身影蕭瑟又疲倦,眼見著孟筂要離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說:「阿筂,能陪爸爸坐坐嗎?」
他顯然常來這邊,家裡沒有人打掃,酒杯茶杯菸蒂都沒有人收拾,雜亂的擺著。
「陳阿姨辭職了,還沒有找到合適的鐘點工,家裡有點兒亂。」家裡一直都有人打理,他從不管家裡的瑣事兒,雖是來這邊,但也沒心情管這些。
孟筂沒有說話,默默的收拾起了家裡來。待到簡單的整理過後她開口問道:「您一直住這邊嗎?」
「沒有,只是偶爾過來靜靜。」他矢口否認。
孟筂沒有去探究這話的真假,不知道為什麼莫名的就有些心酸,她低下頭,問道:「她出院了嗎?」
孟其元似是沒想到她會問起譚音來,怔了怔,點點頭,說:「早出院了。」他的臉上露出了疲態來,說道:「只是狀態不太好。」
豈止是不太好,失去這個孩子對譚音的打擊顯然很大,她常常歇斯底里的大罵,起先是懷疑是他找人撞了她,讓這個孩子沒了。報警後調查清只是一場意外,她又怪他不歡迎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不想要他,他才會離開。
他並未同她計較,任由著她大吵大鬧,趁著她情緒好時帶她去看心理醫生。但效果並不是很好,她很多時候看起來都是正常人,但常常會因為一點兒小事就歇斯底里的大鬧,最後仍是會回到那個孩子的身上。
他白天在公司忙了一天,回到家裡面對著的事無休止的吵鬧,剛開始尚能包容,但隨著這成了常態,回家成了害怕事兒。所以他會躲到這邊來。
當然,他也並不敢呆在這邊一直不回家,如果他不會去,譚音會無休止的電話轟炸,還會鬧到公司去,他丟不起那個臉。所以只能在有限的時間裡躲到這邊來喘上一口氣。
孟筂沒有說話,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她看得出來父親過得並不好,她並沒有任何高興的感覺,反倒是很不是滋味,低低的說道:「她應該很難受,您有時間就多陪陪她吧。」
她很清楚,他這樣躲避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只會加深矛盾。
孟其元大概是沒想到女兒會說出那麼一句話來,不由得愣了愣。在婚姻里,他無疑是失敗者,他神色頹喪,聲音沉而凝重,說:「我會找個時間好好和她談談。」
但他很清楚,這對現在的譚音來說是難的。但難道他就要讓這段婚姻走下終結嗎?不,他並不想給女兒做一個壞的榜樣,所以再難他也要試試。他不願意讓女兒認為他是一個對婚姻不負責的人。
他知道女兒不會無緣無故的突然回來,猶疑了一下,試探著問道:「你和……沈子業吵架了嗎?」
他並不看好兩人之間的感情,但也並不想看到女兒受傷害。
孟筂並不驚訝他會問那麼句話,搖搖頭,說了句沒有。沈子業又怎麼可能會和她吵架,事實上他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裡,兩人就連爭執也從沒有過。
她知道父親在想什麼,解釋道:「很久沒有回來了,所以想回來看看。」
孟其元稍稍的放下心來,又小心翼翼的問道:「你要不要搬回來住?這兒離你上班的地方雖然有些遠,但只要開車還是挺方便的。你看你喜歡什麼車,爸爸……」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孟筂給打斷,她斷然拒絕,說:「我住那邊挺好的。」
孟其元面色複雜,說道:「阿筂,你不必有任何顧慮,這房子本就是你爺爺留給你的。」從前老父親堅持要將房子過戶給女兒他不解,但現在卻無比的慶幸那時候過了戶,否則放到現在,譚音還有得鬧。
孟筂沉默了一會,說道:「我現在住那邊比較方便,等以後再說吧。」
孟其元點點頭,今兒女兒對他不再那麼排斥,態度緩和了許多,他猶疑了一下,又說道:「有什麼事你就給爸爸打電話,阿習說你現在薪水不高,爸爸往裡的銀行卡里放了錢,有需要你就支取,別虧待自己。」
儘管他細心周到的安排著一切,但他很清楚,父女倆之間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他只能儘自己最大的力彌補著對女兒的愧疚和虧欠。
「我能養活自己,你不用擔心,也不用再給我錢。」孟筂低低的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就有些坐不住,站了起來,說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孟其元想要送她,但她拒絕了,腳步匆匆的離開。
也許是因為回了一趟家同父親聊過天的緣故,她的心裡不再那麼沉甸甸的。坐在計程車里,她看著車窗外繁華的街道發起了呆來。
她晚上還沒有吃東西,不想回家在做,於是在小區外邊兒買了一份餛飩。剛回到家,就接到了小組長打來的電話,說是有一份文件需要趕出來,讓她在十二點前務必給她。
當然,加班的並不只是她一個人,全員都加班了,每人都分了工作。
大周末的加班,自然是怨聲載道,有同事特地給她打電話抱怨,她好言安慰對方,情緒十分平穩,聽不出任何不高興。
同事詫異,問道:「為什麼每次加班你都沒有任何不情願,你喜歡加班嗎?」
孟筂無奈的苦笑,說道:「你覺得會有人喜歡加班?可是抱怨沒有任何用啊,再抱怨工作也得完成是不是?我們能做的只有祈禱老闆會記得我們深夜在為他賣命,發點兒獎金或者漲點兒薪水。」
同事被她逗得笑了起來,說道:「我還以為你佛系呢,沒想到你也挺現實。小小的打擊你一下,老闆看不見的,我們加班還少嗎?他什麼時候發過獎金,就只會口頭上畫大餅。」
兩人說了幾句,同事掛斷電話趕工去了。孟筂這會兒已經簡單的看了看分給她的那部分資料,她自認為不到十二點就能做完,起身去洗了一把臉,沖了一杯咖啡,才坐下開始工作。
也許是因為初入職場,生活的圈子比較單調沒什麼玩兒的,她從來都不排斥加班,這也是她情緒平穩的原因。甚至有些時候,她會很希望用工作來充實她空虛的內心,自然不會有任何怨言。
她習慣一鼓作氣的完成工作,坐下後就沒再動,開始認真的工作起來。偶爾在疲憊時會喝上幾口咖啡提升,很快又重新進入狀態。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工作即將要完成時手機響了起來。電話是沈子業打來的,她做不到忽視,看了看手機後接起了電話來,喂了一聲。
電話那端的沈子業沒有說話,在孟筂懷疑他是不小心摁錯了時,他才開了口,說道:「開門。」
孟筂的腦子有些懵,待到反應過來時說句稍等,匆匆忙忙的起身往門口走去。打開門,沈子業果然在外邊兒站著,他是喝了酒的,身上有淡淡的酒味,但並沒有喝醉。
孟筂拿出拖鞋給他,他就問道:「還沒睡?」
孟筂在客廳里辦公,電腦還亮著。
她搖搖頭,說道:「沒有,還有點兒工作沒完成。」
沈子業點點頭,進來後自個兒到沙發那邊坐著,說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他雖是那麼說,但孟筂還是給他倒了一杯水,說了句她很快就會弄完,然後坐到了電腦前。
但因為沈子業的到來,她已經沒辦法再像剛才一樣投入工作。她的腦子裡全是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不知道他怎麼會那麼大晚上到她這邊來。
明明最多二十分鐘就能收尾的活兒,她足足的用超出了一倍的時間才完成,還在趕在十二點以前交了。
剛才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著,但這會兒工作完成了,她反倒是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沈子業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她走了過去,輕輕的問道:「你吃過東西了嗎?」
沈子業睜開眼睛看著她,沒有說話,隔了會兒後揉了揉眉心,開口說道:「過來。」
孟筂走了過去,他伸手將她拽入懷中,聲音低沉的問道:「生氣了?」
「沒有。」孟筂搖搖頭,她沒想到他是為了這事兒過來的,心裡酸澀之餘湧起了點點的甜蜜來。
兩人一時誰都沒有說話,就那麼靜靜的相擁著。過了那麼一兩分鐘,沈子業低頭吻住了她。
孟筂第二天一早便被通知同老闆一起出差,這次出差和上次不一樣,這次是真正的苦差,行程安排得非常滿,中途完全沒有休息的時間,她每每回到酒店都是倒頭就睡,終於知道這活兒為什麼會落到她的頭上了。
但也算是因禍得福,她肯吃苦耐勞,工作上的事兒從不含糊,認真負責頗得老闆青睞,誇了她好幾次。這算是入了老闆的眼,以後終於不是籍籍無名之輩了。
這次的出差圓滿結束,最後一晚的慶功宴上,老闆還向客戶們介紹了她。當然,這樣的場合少不了要喝酒,但她是女孩子占了優勢,在場的人都很有風度,沒有人為難她。只表示表示便過去了。
接下來還有節目,大概是體貼她這幾天累了,老闆大手一揮讓她別跟了,回酒店休息。
孟筂自然是求之不得,回了酒店。
明天就能回平潭了,她的心裡有小小的激動,見時間還不算太晚,她給沈子業打了電話。不知道他是在忙還是怎麼的,這幾天裡兩人都沒怎麼聯繫。
電話過了好會兒才被接起,她以為沈子業是休息了,但電話傳來的聲音卻是齊明修的,他開口便道:「不好意思孟小姐,沈總有點兒事,您稍等一下。」
他現在難道在應酬?孟筂有些抱歉,說道:「你們在忙嗎?不好意思,我沒什麼事,你們忙吧,先掛了。」
她說完掛了電話,本是想發短訊給沈子業告訴他她明天回去的,但最終還是沒有,打算明天再告訴她。
機票是十二點多的,隔天早早她便起來,去了附近的商場逛了逛,買了特產和禮物帶回去。
她也給沈子業挑了一條領帶,昨晚他沒有給她回電,在機場回家的途中,她給他打了電話,想約他晚上一起吃飯順便把領帶給他。
但這次電話打過去,竟然也是齊明修接的。不可能兩次都那麼巧的事他接電話,孟筂不待他說什麼就問道:「你們沈總又在忙嗎?」
電話里有一瞬的沉默,齊明修說道:「抱歉,等沈總有空了我讓他給您回電。」
「不用了,我現在在去你們公司的路上。」
「您別去了,沈總不在,他現在在醫院裡。」齊明修回答。
孟筂聽到這話嚇了一大跳,急急的問道:「怎麼了?他怎麼會在醫院?」
「您別著急,沈總出了點兒小事故,沒什麼大礙。」
孟筂怎麼能不著急,馬上便問他在哪個醫院,又問他為什麼昨天不告訴他。
齊明修很是鎮定,說:「您在出差,告訴您也沒有用,只會讓您擔心。所以沈總不讓告訴你。」
的確,他昨晚就算是告訴她又能怎麼樣?她也做不到馬上就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