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再加上豹媽背上背著的那個東西實在是有點大。
要不是陸霄已經非常熟悉它的身形和動作,乍一眼看過去還真的容易認錯。
大概是因為負重,它走得很慢,但步子很沉穩。
從方向上看,正是衝著白狼夫妻倆這個小屋來的。
白狼相當敏銳,一眼就看出了正在靠近的是豹媽。
它儘可能輕、又快速的從妻子身下爬了出來,然後直接擋在了豹媽走過來的方向上,身體緊繃著。
毫無疑問,一旦豹媽走進了白狼心理預期最近的防線之內,白狼就會直接撲出去咬殺。
陸霄手心開始冒汗了。
他這趟出來可沒穿護具啊!
白狼看他向來是用鼻孔看,攔這位爹估計是攔不住的。
所以陸霄只能從豹媽那邊下手。
雖說這種時候要是打起來,肯定也還是豹媽占上風,但手心手背都是肉。
好不容易白狼的傷剛有點起色,再來兩口可真遭不住。
先把自家祖宗哄回去,別正面起衝突。
這種時候也沒法再多考慮,陸霄直接小跑過去。
下一秒,他看清楚了豹媽咬著脖子甩在後背上的東西,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
一頭岩羊。
確切點說,是一頭非常肥壯,遠比前兩次它帶回來的更大的岩羊。
從體型上看,這頭岩羊在成年的同類中應該也是佼佼者,體重至少在140斤上下。
雪豹確實能夠狩獵比自己大得多的獵物,但一般都是就地吃掉了。
但凡是能帶走暫時進行儲備的,都是小型的獵物。
原因很簡單,大型的獵物搬運起來太費勁,而且目標也太大,容易吸引到其他的獵食者,帶來不必要的危險。
豹媽前兩次帶回來的岩羊,第一次是從白狼嘴裡搶下來的小岩羊,不過幾十斤上下,第二次帶回來的稍大一些,但也沒過百。
百斤左右這個重量對於一頭雪豹來說,已經比較極限了。
畢竟豹媽自己的體重也差不多就這樣。
墨雪同樣也能咬死百斤多的獵物,但它也帶不回來。
所以大多數時候它只抓野雞野兔野鼠,碰巧碰到體型不太大的小狍子,它才會咬死帶回來。
看著眼前這頭估摸著得有一百四十斤,甚至更多的岩羊,陸霄簡直不敢想豹媽咬死它之後,得費多大的勁才能把它背回來。
站在幾步開外,陸霄都能聽到它粗重又疲憊的喘息聲。
趕緊上前幫忙卸下豹媽身上背著的那頭岩羊,再仔細一看,豹媽脖子上的絨毛都因為一路背著岩羊回來,被羊角磨禿了一塊,已經露出了鮮紅的嫩肉。
「為什麼要抓這麼大的羊帶回來?想吃的話你自己在外面吃不就好了,家裡現在也不缺肉吃。」
陸霄輕輕的吹了吹豹媽脖子上被磨破的那一大塊,眼裡是不加掩飾的心疼。
豹媽鬆開嘴裡咬著的已經血肉模糊的岩羊脖子,歇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開口:
「給它的。」
它揚起下巴,衝著正在警戒的白狼看了一眼,聲音疲憊中帶著幾分賭氣的意味:
「我也不想跟它打,它咬我挺疼的。
這個還給它,以後就不會再追著我不放了吧?」
給白狼的?
陸霄怎麼想也沒想到,會從豹媽口中得出這樣一個答案。
它沒有理由這麼做啊。
但是豹媽也並沒有再多說什麼了,只是重新叼住岩羊的脖子,然後一步一步的努力往白狼所在的方向拖。
白狼視力很好。
早在陸霄幫著豹媽把背上的東西卸下來的時候,它就已經看清了,那是一頭岩羊。
什麼意思?
搶了它的獵物,現在又要帶著新獵物在它的面前炫耀?
羞辱它?
白狼只覺得心頭一陣火起。
就在它已經準備好衝出去再和豹媽干一架了的時候,拖著獵物走到它不遠處的豹媽卻突然停了下來。
「它能聽懂你說什麼,對吧?」
豹媽扭過頭,看向站在它身旁不遠處的陸霄。
陸霄點了點頭。
「那你跟它說,這是給它的,以後我們兩清了,叫它不要再追著我吼來吼去,好煩。」
它頓了頓,斜了白狼一眼:
「我不想跟它講話。」
蹲在幾米開外的白狼:?
你有事嗎?離得這麼近搞得我好像聽不到一樣?
你想跟我講我還不想跟你講呢!
陸霄看看豹媽,再看看白狼。
莫名覺得自己有點像給兩個小朋友講理的幼兒園老師。
「那個……它說這羊是給你的。
它搶你一隻,還回來了,以後你就不要總盯著它不放了。」
清了清嗓子,陸霄斟酌著開了口。
白狼沒答話,只盯著豹媽看了許久,之後才上前來,低頭咬住岩羊。
但還沒等它拖動,另一邊的豹媽又重新咬住了羊腿。
白狼拖了半天沒拖動,抬頭一看才發現豹媽在那邊咬著。
什麼意思?反悔?
陸霄也納悶著呢,只聽得豹媽的聲音含含糊糊的響了起來:
「不行,我好虧,它那隻那么小,這個這麼大,便宜死它了!
你不是有那個亮亮的,能分開獵物的東西嗎?你分一半再給它!」
陸霄:……小姑娘心眼子挺多的哈。
白狼:……我都沒跟你計較你倒先計較起來了!
知道豹媽說的是刀,陸霄本想自己回去取刀,但又怕自己前腳剛走,這倆一言不合後腳就撕吧起來,所以只能扯著嗓子喊邊海寧穿上護具來江湖救急送刀。
穿了護具拿著刀趕過來的邊海寧看到狼豹對峙的這一幕,嚇了一跳:
「什麼情況?這倆槓上了?」
「很一時間很難解釋…總之我得先把這羊分兩半……」
陸霄苦笑著伸手拽了拽羊腿。
見陸霄動手了,白狼和豹媽這才一起鬆開了嘴。
邊海寧舉著手電筒,陸霄蹲在那兒分羊。
白狼和豹媽都在那緊緊的盯著,雌狼則趴在一邊,安靜吃瓜。
但陸霄畢竟不是專業幹這個的,分出來很難做到兩邊完全一致。
等陸霄收手,豹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叼起了稍微大一點的那半,頭也不回的往據點裡拖。
白狼斜了豹媽一眼,悻悻的低頭舔了舔屬於自己的那半。
老婆和大夫都在這兒盯著呢,懶得和你計較。
簡單的捧了些殘餘的乾淨積雪搓了搓手,把手上沾著的血污搓洗乾淨,陸霄走到雌狼身邊,把它抱了起來。
剛剛已經讓它在外面趴了這半天了,該送它回去休息了。
見陸霄抱著雌狼走了,白狼也拖著那半扇羊往小屋的方向走去。
把雌狼放回絨墊上安頓好,陸霄一回頭,剛好看到白狼拱開門鑽了進來。
但並沒帶著那半扇羊。
看了看安穩躺著的妻子,又扭頭看了看陸霄,白狼猶豫了一會兒,那低沉的聲音才再次在陸霄耳邊響起:
你拿回去,做給她吃,我不用你餵。
一邊說著,白狼一邊用爪子扒了扒地上的不鏽鋼盆子,發出清脆的鐺鐺聲。
那是陸霄拿來餵雌狼的飯盆。
「你倒是挺要面子的,行,我知道了。」
陸霄笑著點了點頭,白狼眼裡閃過一絲滿意與驕傲。
我好歹當了那麼久的狼王,這點自尊還是要有的。
「哦對了,我剛剛過來本來準備給你清理傷口的,耽誤了半天,差點忘了這事兒。
我先把羊帶回去,一會過來給你洗傷口哈。」
白狼眼裡那一絲滿意與驕傲瞬間凝固,腳爪都不自覺的在地上抓了兩把。
咱就是說……不整行嗎?
把小屋外面那半扇羊拖回據點,剛進院子,陸霄就看見院裡的地上躺著另外半扇。
小傻子夫妻倆正雀躍的圍在羊邊上試圖弄兩口來吃吃,豹媽則趴在一旁舔毛休息。
「你不吃嗎?這一半是你的。」
陸霄有些奇怪的問道。
「不吃,我在外面已經吃飽了,你拿去餵那幾個煩人的小東西吧。」
豹媽頭也沒抬的說道。
這次換陸霄的笑容僵住了。
合著他費勁巴拉的分了半小時的羊,到最後還是回到他手裡?
不過好歹算是解決它倆的矛盾了吧
嘆了口氣,陸霄認命的拎起鐵鍬,去把剛剛分羊時被污染的土掘出來往深了埋一埋,處理好之後才回據點。
打了兩桶清水,割了一塊羊肉讓小傻子夫妻倆分著吃,陸霄坐在院子裡開始處理分割羊肉。
豹媽就臥在旁邊,安靜的看著。
「你帶這頭羊回來其實不是為了和白狼解怨吧?」
陸霄一邊割肉,一邊說道:
「它受了傷,又帶著沒有戰鬥能力的老婆,你真想甩掉它或者牽制它,辦法太多了,沒必要讓這個步,而且你也不是會讓步的性格。」
豹媽愣了愣,漂亮的煙晶灰大眼睛裡少有的掠過一絲心虛。
見豹媽不吭聲,陸霄放下手裡的活兒,扭頭看向它,眼神難得認真起來:
「你是因為我,才去抓這頭羊給它的,對吧?」
「……」
豹媽有些不自然的把頭偏向一邊,偷眼看著陸霄的表情,嗚嗚著小聲開口:
「因為你整天都和那頭狼在一起,還把它的小崽子帶回來……你好像很喜歡它,也不想讓我和它打架。」
雖然料想到是這樣的原因,但是聽豹媽自己說出來,對於陸霄來說,衝擊力還是很大。
這意味著即便他不開口,豹媽也能通過他的態度和行為,去思考和其他動物的關係了。
但這是不對的。
就算它開始思考這種關係,也應該是出於自身。
應該是因為『我不想讓它繼續追我,所以我這麼做』,而不是『因為這樣陸霄會不高興,所以我這麼做』。
但要怎麼才能讓它明白這個道理?
「你不喜歡我這麼做嗎?」
見陸霄眉頭緊鎖,表情嚴肅,豹媽湊了過來,輕輕舔了舔陸霄的手背。
「……是的,我不喜歡。」
陸霄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你是自由的,不受任何條件約束的。
在考慮我的想法之前,優先級更高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你想做』,永遠大於『我想你怎麼做』。
我很高興你能帶獵物回來,但前提是這不會對你帶來傷害。」
陸霄輕輕的碰了碰豹媽脖子上的那塊傷口:
「就像我當初救你的時候,也穿著護甲,保護自己。
救了那條白狼,也沒有把它放進來,因為會威脅你們和我自己的安全。
奉獻的前提,是自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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