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茶!」顧樂樂吃飽喝足,頭頂昂首挺胸的玄鳳,穿過書架走過來,「該看視頻啦!」
小孩子活力滿滿,嗓門也亮。
大眼睛烏溜溜,像一個漂亮的惡魔洋娃娃。
杜明茶忍不住想起家裡的那句俗語——**歲,貓狗都嫌。
顧樂樂還沒到**歲,皮的程度已經可見一斑。
玄鳳呼啦啦地忽閃著翅膀,忽然俯身朝杜明茶撲過來,還在嘰里呱啦地叫著她的名字:「明茶!明茶!」
杜明茶沒見識過這種陣仗,猝不及防被鳥迎面一撲,嚇的忍不住後退一步。
身後就是紅木桌,剛好磕在桌棱上,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氣,與此同時,桌上一晃,上面擺放的鋼筆不穩,滴滴溜溜地滾落,撞擊在地板上,發出沉重一聲。
啪。
杜明茶第一反應是去撿。
但沈淮與先她一步俯身,將鋼筆撿起來。
杜明茶捂著被撞痛的腿,看著沈淮與凝重的臉,心驟然一沉:「摔壞了嗎?」
顧樂樂看清那鋼筆,也愣住了,他伸手抓住亂飛亂撲的玄鳳,緊張不安:「淮與……」
修長的手指捏著銀白色的鋼筆,沈淮與仔細檢查。
隨著他的沉默,杜明茶愈發擔憂。
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
只聽沈淮與沉聲說:「筆尖、筆頭、筆舌——」
杜明茶腦子裡迴蕩著「完了完了」。
這鋼筆竟然像少女的心一樣脆弱嗎?這麼一下全摔壞了?
「——竟然都沒壞。」
杜明茶:「……」
沈淮與仔細看:「就是筆桿有些受損。」
他臉色仍舊不好,微微蹙眉。
杜明茶心又懸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這支鋼筆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嗎?」
沈淮與嘆氣:「也不是多麼重要。」
杜明茶稍稍放鬆。
沈淮與面色沉沉:「不過是外祖父還在世的時候——」
杜明茶:「!!!」
這情節她熟悉!難道是外祖父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嗎?是離世親人留給他的重要遺物嗎?!!!
她將如此珍貴的東西弄壞了嗎?
杜明茶惶恐不安。
這樣珍貴的東西,完全無法用金錢來衡量啊。
在杜明茶瘋狂懊惱的時候,她聽到沈淮與的後半句——
「——我在文具店買的,買一送一。」
連起來。
外祖父還在世的時候,他在文具店買的,買一送一。
杜明茶:「……您說話可以不大喘氣嗎?」
沈淮與握住鋼筆,看著她,笑了:「瞧你嚇的,沒事,一支筆而已。」
杜明茶手撐著桌子,終於站穩身體。
虛驚一場。
她總算知道什麼叫做從地獄瞬間回到天堂了。
——和淮老師說話,她的小心臟,上上下下的,比坐過山車要刺激多了。
杜明茶誠摯開口:「淮老師,我怎麼感覺你今天好像一直在騙我?」
「大人的世界總是充滿謊言,」沈淮與把玩著那支鋼筆,含笑看她,「你教的。」
杜明茶:「……」
行吧,和他這個年紀的人比起來,她的確還算不上「大人」。
連續被沈淮與坑了幾次,杜明茶忍不住化悲憤為動力,決定去好好教育比她更小的人——毫不留情地拎了旁側看傻眼的顧樂樂去上課。
他比旁的小孩子更敏感,察覺到杜明茶和沈淮與之間微妙的氣氛,立刻老老實實,把唧唧哇哇亂叫的玄鳳關在門外,也不看粉紅豬小妹了,乖乖巧巧地跟著杜明茶學習。
期間保姆送了一次水果拼盤,杜明茶戴著口罩,不方便吃,只剝個小桔子,比鵪鶉蛋大一點點,將口罩掀開一點點,從下面往嘴巴里塞了一小瓣。
顧樂樂好奇地歪著臉,想要看杜明茶口罩下的臉。
只瞧見藍色的口罩掀開,露出她皎白肌膚、小巧下巴,微紅的唇……
猝不及防被人對著腦殼敲了一下,疼的顧樂樂立刻雙手捂頭,皺眉看沈淮與:「你做什麼?」
沈淮與敲敲他的桌子:「要專心。」
顧樂樂不敢忤逆他,悻悻然低頭,繼續做習題。
沈淮與坐在他旁側、杜明茶的正對面,順手拿起杜明茶為顧樂樂準備的法語手繪本,隨意翻幾頁。
一隻纖細的手,忽然捏了幾瓣橘子遞過來。
沈淮與抬頭,看到杜明茶亮晶晶的眼睛。
像是藏了夏夜池塘上的破碎月光,搖曳輕碎。
注視久了,竟讓人起了些不堪、罪惡的念頭。
想要這雙漂亮的眼睛,流出眼淚。
幸好她並不是他唯一能看清臉的人。
沈淮與移開視線,垂眼看她的手。
「這個橘子超甜哎,」杜明茶目不轉瞬地注視他,目光溫柔,人畜無害,「我從來沒吃過這麼甜的橘子,淮老師,您要不要也嘗嘗?」
她的眼睛很誠懇。
是那種「騙你我就是小狗」的純正誠懇。
有了這點色彩繽紛的笑意,連帶著她手中的橘子瞧上去也格外甘甜可口。
沈淮與伸手接過:「謝謝。」
杜明茶笑眯眯。
沈淮與剛咬了一口——
就像將一百顆青檸檬濃縮成小片集中釋放,唇齒間滿是炸裂的酸味。
「唔。」
他皺起眉,輕輕吸一口冷氣。
咬不動。
牙齒已經倒了。
忍了忍,他面無表情地咽下。
立刻給自己倒水。
杜明茶看他一杯接一杯地喝水,笑了,湊過去,滿眼無辜,惡趣味地問:「淮老師,橘子甜不甜?」
離得過近,超越長輩與晚輩應有的距離。
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香氣,不是花香,也不是水果香或奶糖味,而是……少女自然而然的幽幽體香。
沈淮與不惱,喉結動了動,握著水杯:「小騙子。」
「淮老師,」杜明茶眼睛彎彎,以牙還牙,學著他剛才的口吻,「大人的世界總是充滿謊言。」
「叮鈴鈴——」
桌子上的定時鬧鐘響起,家教時間到了。
陶樂樂站起來,說聲「杜明茶再見」,一溜煙兒跑了。
杜明茶火速收拾好自己的書包,朝沈淮與揮揮手,眉眼彎彎:「淮老師再見~」
她肚子餓的咕咕叫,水果也不充飢,早就忍不住了。
這次回學校,是去吃根烤腸好呢?還是去買泡麵……
終於成功坑了沈淮與一次,盤算著夜宵吃什麼的杜明茶心情舒暢。
下了樓,除司機外,還有個始料未及的人在等她。
她的堂兄,鄧言深。
鄧言深已經等了近半個小時。
夏天的風有點冷,他起初在車裡等,後來又怕錯過她,就守在樓下。
凍的手有點發白。
杜明茶和他們「斷絕關係」已經近一周了。
鄧言深心裏面的氣也漸漸消散了。
平心而論,他剛見到這個堂妹的時候,也覺著她可憐。
但杜明茶性格並不像她外表展露出的這般柔弱。
她實在是太倔強了。
只不過是改個姓氏而已,她怎麼會這樣固執呢?
鄧言深實在想不明白。
他不是沒有過妹妹,鄧斯玉是從小就養在他家中的,懂事多了,讓往東她不敢往西,叫她攆狗她絕不——
雖然還沒讓妹妹攆過狗。
杜明茶不一樣,和他有著血緣關係,而且她父親當年還是優才生,曾是爺爺給予厚望的接班人。
可杜明茶卻絲毫沒有尊敬兄長的意思,完全不會聽鄧言深的話。
尤其是有溫順乖巧、百依百順的鄧斯玉做對比,鄧言深忍不住覺著杜明茶有那麼點不合心意。
和他理想中的妹妹差距太大了。
杜明茶剛走時,鄧言深也沒放在心上。
她一個孤女,沒錢沒勢,無依無靠,在外面吃多了虧也該回頭。
哪裡想到,杜明茶真的鐵了心不回來。
倒是鄧言深忍不住想起,杜明茶剛住進鄧家那幾天,他晚上熬夜,杜明茶會默默地洗了水果送過來。
他那個時候,也是真心想做一個好哥哥。
思緒稍稍迴轉,鄧言深看著眼前的杜明茶。
「回家吧,」他放緩聲音,「你還在上著學呢,晚上做兼職,不累嗎?再說了,今天沈少寒那事已經鬧開了,你要是想和他——」
「不想,」杜明茶皺眉,「我說過啊,我對他沒想法。」
不期想她竟如此果斷拒絕,鄧言深愣住。
「哥哥是為你好,」他說,「其他的先不說,沈叔叔是真心疼你。坦白來說,沈家近些年生意蒸蒸日上……」
樓上。
隔著玻璃全封的陽台,沈淮與低頭,看著樓下杜明茶瘦小的身形。
以及旁邊看不清人臉、也無法從體型判斷身份的男人。
「好像是杜老師的哥哥,鄧言深,」沈淮與身側的助理白修仔細看了陣,「前些日子和杜老師吵架了。」
視線中,鄧言深忽然後退幾步,像是生了氣,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難怪,」沈淮與若有所思,他側身,「你去廚房問問,今天晚餐吃什麼。對了,剛才做的玫瑰醬餅乾不錯,給她裝一些送下去。」
白修愣了下:「她?」
誰?
沈淮與看他一眼:「別說我送的。」
白修福至心靈,應了聲,轉身離開。
旁側的顧樂樂努力冒出一個頭。
他仰臉,不解:「淮與,你幹嘛說謊?你那支鋼筆是姥爺送你的生日禮物吧?」
「一個物件,壞就壞了。」
沈淮與手搭在顧樂樂腦袋上,垂眼往下看。
鄧言深走之後,杜明茶在原地發了一會呆,才朝車走過去。
剛拉開車門,白修追上,將一個大盒子遞過去,笑吟吟:「杜老師,這是剛烤好的一些甜點,先……咳,給您送過來。」
杜明茶沒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抬頭往上看——
沈淮與已經避開了。
她只看到顧樂樂,人小鬼大的趴在玻璃前,朝她用力揮揮手。
杜明茶笑了一下,她禮貌向白修道謝:「麻煩你替我謝謝樂樂。」
白修愣了愣,繼而漾起笑容:「好的。」
這不過是二爺對晚輩的一點小小照拂,不用自己名義送,應該也是為了避嫌。
畢竟以後杜明茶還要嫁給沈少寒,他那樣守規矩,必然不會和杜明茶傳出什麼風言風語。
不過——
以前二爺給無血緣的異性晚輩送些東西,也沒見這樣避嫌啊?
就像是……要刻意掩蓋什麼。
深夜。
燈光璀璨如白晝,客廳中鋪設著印有綠蔭玫瑰藤蔓的純羊毛地毯。猩紅色的沙發上,梅又纖斜坐著,正拿一方小絲帕不停擦拭眼淚。
她是沈克冰的生母,沈少寒的繼母。
聽見門響,她捏著絲帕,淚眼盈盈地看過去:「淮與,你可總算來了。」
論輩分,她需要稱呼沈淮與一聲叔叔。
但梅又纖比沈淮與還要大上許多歲,便跟著丈夫沈既南一起,直接稱呼他的名字。
沈淮與問:「少寒呢?」
一提到沈少寒,梅又纖的眼淚又撲簌撲簌地落下來:「在書房呢,和既南在一塊。我自認為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虧心事,也絕對沒有出過軌,怎麼既南憑了捕風捉影的幾句話,就認定我——」
沈淮與打斷她:「查出傳播謠言的人了?」
梅又纖眼淚秒收回,不確定地開口:「大概吧……」
沈淮與往書房的方向走,梅又纖緊跟其後,滿面怒容,咬牙切齒,手帕都快拽爛了:「說不定這些都是杜明茶搞出來的鬼。我聽小菁說了,那天杜明茶就在廣播室,一定是她在背後惡意引導。」
沈淮與聲音淡淡:「事情沒出結論前,別胡說。」
冷不丁被沈淮與這麼一聲斥責,梅又纖愣了愣:「這不是胡說呀,有事實依據的。杜明茶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少寒喜歡雲茶,才故意陷害他們倆,讓雲茶說漏嘴——」
「說漏嘴?」沈淮與看她,「這麼說,別雲茶說的事都是真的?」
梅又纖拿著手帕擦眼淚:「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啊?我想說的是他們學院的群,上千人在呢,杜明茶說不定就趁機匿名散播謠言……」
且不說別雲茶驚慌失措的那段錄音,學院群中那些謠言才是惹沈既南動怒的真正源頭。
學院群里有一個大號,把沈家人編排的一無是處,偏偏還是真假混著來。
什麼沈少寒與繼母私通,什麼沈少寒親生母親養小叔子,還有什麼沈既南年紀大了每次同房都得吃壯、陽藥才行——
最後這個就是真的。
那個匿名者連沈既南吃的藥品牌名字也說出來,一字不差。
氣的沈既南把沈少寒關起來打了一頓。
梅又纖哭哭啼啼,認準是杜明茶背後搞鬼。
畢竟對沈家了解那麼深的人,也沒幾個。
「可憐我的克冰啊,今天都沒臉回家了,」梅又纖哽咽,「沈少寒和杜明茶搞出來的事情,連帶著我兒子在學校也抬不起頭來……造孽啊……」
沈淮與沒理她,邁進書房,摘下手套,露出蒼白修長的一雙手。
沈少寒還在跪著,膝蓋下是一塊碩大堅硬的冰。
膝蓋處的西裝褲濕了一大片,冷的他牙齒都在打寒顫,哆嗦著,嘴唇發青。
沈淮與從他身側經過,不動聲色地將冰踢開,用手套拍拍他肩膀,輕罵:「小畜生,別跪了,過來。」
沈少寒跪的時間久了,一時間腿軟哆嗦,站不住,差點摔倒。
他扶著桌子,上下牙齒冷的打寒顫,格格作響。
感激地看過去,只瞧見沈淮與挺拔的背影,襯衫純白,無一絲塵埃。
沈既南坐在椅子上,怒目圓瞪,氣的要拍椅子,被沈淮與攔住:「查出來了?」
「嗯,還沒看,」沈既南臉色沉沉,閉了閉眼,「你和少寒看吧,我心窩子疼。」
此刻,打開的電腦中,儲存著法語學院群中所有的聊天記錄。
不過是摘掉馬甲、實名後的。
從第一個人將錄音上傳,到老師及時制止流言傳播。
這段時間內,所有發言人的記錄都被保存下來,進行調查、取證存檔。
沈既南預備著起訴造謠者,狠狠給他們一個教訓。
梅又纖雙眼紅腫:「一定是杜明茶。」
沈少寒艱難地走過來:「肯定是她。」
沈淮與瞥他一眼。
這房間裡,沈淮與輩分最長,沈既南讓出位子,他沒坐。
修長的手指在觸控板上劃了幾下,沈淮與點開存檔。
眾目睽睽下,映入眼帘的,竟是沈克冰的名字。
梅又纖口中「可憐的、沒臉回家的」大寶貝親生兒子。
沈克冰:「你們是不知道沈既南有多賤啊,都他媽的in不起來了還想著透女人」
沈克冰:「每次都得吃好幾顆藥也不怕死在女人身上」
……
梅又纖臉色發青。
她慌亂極了,喃喃著不可能,顫抖伸手,劃了好幾下,終於看到杜明茶的名字和發言記錄。
不過和她想像中完全不同。
杜明茶:「你們知不知道自己說這些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杜明茶:「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也拿出來編排,當這是法外之地嗎?」
沈克冰:「呦,舔沈少寒的母狗出來護著了?」
沈克冰:「看沈少寒透他老母你羨慕了?」
哪裡還有平日裡乖巧聽話的模樣,網絡上的沈克冰就像個瘋子,在不停輸出污言穢語。
梅又纖已經快站不住了。
沈既南顫抖著手指她:「看看你教養出的好兒子!!!」
他老連掛不住,氣急敗壞,轉身就走,梅又纖又羞又惱,也不哭了,捂臉離開。
一時間,房間中只剩沈淮與和沈少寒兩人。
沈淮與皺眉看他,不悅:「少寒,旁人不信杜明茶也就算了,你為什麼不信?」
沈少寒移開視線:「因為杜明茶一直對我死纏爛打,她太想得到我,太愛我了……因愛生恨,散播謠言,也是她能做出的事。」
沈淮與冷笑一聲:「你放什麼屁?明茶那孩子就不會說髒話,你竟敢拿滿嘴生殖器的傢伙和她相提並論?你看看,就算是匿名和人吵架,她也沒有說一個髒字!」
這樣說著,手指划過觸屏板,更多聊天記錄暴露在兩人面前。
杜明茶:「牛子小小,說話吊吊。」
杜明茶:「你他爹的才會喜歡沈少寒那條自大狗!」
瞳、孔、巨、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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