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涓涓淺淺,杜明茶聽到沈少寒的聲音,但過度的驚愕令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陽光明輝燦爛,光華萬丈,而身側沈淮與手章溫厚暖和,像是要令她心安似的,用力握緊,不容許她掙脫半分。
又像是狼擒住兔子,擔憂會嚇走獵物,牢牢握住。
杜明茶說:「這是——」
「不用介紹了,」沈少寒臉色鐵青,他的視線終於從沈淮與身上,轉移到兩人緊緊相握的手上,聲音乾澀,「這是我二爺。」
杜明茶:「……」
哦,果然是二爺。
不是她聽錯了啊。
杜明茶沉默了兩秒。
腦袋中一片混沌錯愕。
等等,所以是她睡了沈少寒的二爺爺?也就相當於,她睡了差點成為她二爺爺、乾爹、哥哥的傢伙?
身側,沈淮與仍舊拉著她的手,他手掌寬厚溫熱,將她手掌緊緊握住。
杜明茶抽不出手,只感覺到從他身體傳遞過來的、源源不斷的溫度,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暖化。
不過這個時候不能再給予她更多的溫暖,只能令杜明茶暗暗心驚膽跳。
「你二爺爺?」杜明茶遲疑著問,「沈二爺?」
似難以接受、不敢確認這一事實,杜明茶小心翼翼向他再度求證,唯恐自己聽錯。
在她印象中,能被稱為「二爺爺」的,好像只有這麼一位。
一個在杜明茶腦海中,和她爺爺差不多模樣、慈眉善目、穿長大褂遛鳥逗狗的中年男人。
杜明茶仰臉,下意識去看沈淮與。
沒有長大褂,沈淮與不穿這個,他日常就是襯衫西褲,身上有淡淡的植物香;清晨和晚上會換運動服,T恤肩膀處會清晰地顯現出他肌肉的輪廓;晚上睡覺前會換白色或者灰色的睡衣,用有著檸檬和甜橙味的沐浴露和洗髮水,會要她坐在自己懷裡,下巴抵著她頭頂,用平板一起看原聲版《你丫閉嘴》;
他也沒有杜明茶想像中的二爺爺那麼迂腐,沈淮與隨性溫和,並不守舊,他能心平氣和地與她交流某些粉色的文中的錯誤知識,也不會阻攔她因為好奇而去看某些小片片。
也不會遛鳥——
哦,的確是養了一隻滿嘴騷話的玄鳳。
像海棠文里被輪流欺負了七天七夜的受,沈少寒身體不受控制地顫了顫。
他已經不會再注意杜明茶的表情,這倆人手挽手出現在一起的畫面已經足夠令沈少寒用一生來消化。
沈少寒沒有心思再去看曾經的准婚對象、現在的學妹、未來的二奶奶是什麼表情。
說好的爺孫和諧共處呢?
說好的父慈女孝呢?
說好的兄妹情深呢?
就算是關係加深,也不至於加深到如今戀人一般地牽手吧?
沈少寒喉間梗了一口血,咽不下。
他問沈淮與,聲線發顫:「二爺,您和明茶學妹……」
「如果你非要叫我二爺的話,」沈淮與冷靜糾正,「可以尊稱她為二奶奶,別亂輩分。」
沈少寒:「……」
他終於明白,上次沈淮與提醒他別亂輩分是什麼意思了。
沈淮與早就對杜明茶下手了!!!
杜明茶:「……淦。」
當杜明茶當初瘋狂吐槽是不是要稱呼二爺妻子為二奶的時候,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有這麼一天。
二奶竟是我自己.jpg
陽光灑落,光輝萬丈,暴雨後的街道呈現出溫柔澄淨的光澤感。
杜明茶終於壓不住疑惑,仰臉看沈淮與:「你不是姓淮——」
沈淮與握住她的手,朝沈少寒稍稍頷首:「我陪明茶去見朋友,回見。」
沈少寒沒回答。
他嘴唇顫顫,想說什麼,又卡住。
像是一台卡帶的老舊錄音機,在暗沉的倉庫中永遠窺不見天日。
杜明茶被沈淮與拽著手,手掌心被他捏的疼,她沒出聲,腦袋裡面亂糟糟一團。
沈淮與將她帶入咖啡館。
他早就發現了這家店。
不過瞧她專注辨認店牌子時的模樣格外好看,不過是想爭取一些獨處時間。
室內燈光不如日光明亮,門上的風鈴叮叮玲玲地響起,杜明茶踏入這間飄散著淡淡烤麵包和奶油香氣的店中,看到靠落地玻璃窗的桌子旁,圍著白色小圍裙的侍應生正在用潔白的毛巾擦拭著桌面,收拾著被打翻的咖啡杯。
旁側還有個人正在用小巧的拖把清理著地上藍底色花磚上的咖啡污漬。
霍為君呆楞地看著沈淮與,發出一聲和沈少寒同樣不敢置信地聲音:「二爺爺?」
沈淮與客氣地說:「你好,叫我淮與就行。」
杜明茶猛然抬頭看他。
什麼淮老師壞老師……
他其實姓沈!
沈少寒他爺爺的那個沈!
霍為君只是笑,讓開位置,讓兩人坐下:「明茶,你想喝點什麼?加糖嗎……」
就算給霍為君十八個膽子,她也不敢叫這種平輩之間的稱呼。
震驚之餘,看杜明茶的眼光中,又多了一絲讚賞和欣慰。
嗚嗚嗚她就說,她們的明茶小寶貝值得更優秀的男人!!!別說沈淮與了,兩個沈淮與加起來也配得上她們小明茶!
只是這種欣慰完完全全抵不過淮老師竟然就是沈淮與這一爆炸性新聞。
尤其是現在,霍為君敏銳地察覺到杜明茶和沈淮與兩人之間氣場不對勁。
很不對勁。
三人點完單,杜明茶的右手卻仍舊在沈淮與掌中,被他死死按著。杜明茶抽了抽,沒抽出來,倒是被捏的發疼。
像是怕她會隨時跑掉,沈淮與抓的很緊,令她動彈不得。
杜明茶只能換了左手去拿杯子,她並不是左利手,這個動作很不方便,拿起杯柄時,杯子在顫,裡面的咖啡也在晃晃悠悠地顫著,漾開一層又一層的波紋。
咖啡裡面忘記放糖,杜明茶被苦的忍不住皺眉,低頭,吐了吐舌頭,咳了一聲。
沈淮與將他的那杯加奶加糖的遞過來:「換換。」
聲音低沉,不容拒絕。
杜明茶默不作聲,和他交換了杯子。
有著他體溫的杯子被淡然移過來,有著醇厚濃郁的口感。
沈淮與並不介意那杯被她喝過的咖啡,低頭,飲了一口,放在桌上。
他其實喝不慣這種。
沈淮與的味蕾一直頗為挑剔,平日裡盡精細佳肴,要求頗高。
在霍為君印象中,這種發生在小情侶間的小事並不罕見,只是兩人的舉動和眼神交匯實在太不對勁了。
從踏入店到現在,杜明茶始終被他強迫性拉著手,像極了被強取豪奪來的小妻子;
杜明茶几乎沒有和沈淮與有眼神交流,沈淮與頻頻看她,但杜明茶看天看地,就是不回望;
杜明茶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不知道在想什麼。
簡直不像是《只淪陷於你的溫柔》這種都市純純戀情,更像是《我的霸道二爺爺》這種強取豪奪甚至於可怕的本子。
現在的霍為君完全搞不清楚這兩人狀況了。
她嚴肅推理猜測,難道明茶和他太過以至於現在仍舊神遊天外不辨東西精神潰散無法集中注意力?
還是因為沈少寒吃醋鬧起彆扭?
事實上,杜明茶腦海中翻來覆去的,只有兩個問題。
——不小心睡了二爺爺,她該怎麼辦?!
——二爺爺竟然假裝成老師騙我談戀愛!
她手相對而言較小,沈淮與能夠輕而易舉地一手掌控。前幾天晚上他能夠一隻手按住她兩隻手腕,控制住她不要掙扎,而現在,就像像她捏糰子一樣,將她完整包裹住。
沈淮與掌心很熱,他出了汗,死死捏著她的時候就像不慎從懸崖跌落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好不容易在這種詭異的狀態下喝完咖啡,杜明茶拒絕了沈淮與,自己主動出錢買單。
臨走前,霍為君看著打出來的紙質單子,不悅地說:「沈少寒那小子走的快,還是他打碎了玻璃杯呢,結果還要你出賠償費。」
好在這家店沒有獅子大張口,要的價格並不高。
「……要不是他跑得快,不然現在我們還能看他大庭廣眾下裸奔……」說到這裡,霍為君忍不住停頓一下,轉移話題,「明茶,你今晚還回學校嗎?」
「回。」
「不回。」
兩聲不約而同的回答讓霍為君發愣,她下意識看向說回的杜明茶。
「我今晚得回去了,」杜明茶認真地和沈淮與說,「我要回去準備考試。」
沈淮與問:「回學校做什麼?回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
杜明茶說:「周一再回來。」
也不是一個很長的分別時間。
沈淮與說:「先回我那裡,你的書包和衣服還在那邊。」
霍為君老老實實地站著,一邊哼著「小冤家」,一邊看天看地看美女,假裝沒有聽到這兩人的對話。
她心知肚明,看杜明茶這一副小身板,大約已經被沈淮與給親親摸摸醬醬釀釀了。
杜明茶仍舊試圖掙脫他的手:「先放在您哪兒吧,明天我看望白女士,您等那時候再給我也好。」
一提到白靜吟,沈淮與心中一震,鬆開手。
他看到杜明茶白皙的手背上浮現出清晰的紅痕——那是他失控時掐出來的痕跡,印在潔淨的肌膚上,十分惹眼。
杜明茶沒有表露出什麼異樣,她看上去似乎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生氣。
但沈淮與與她相處這麼久,怎麼可能會這樣想。
杜明茶生氣與旁人不同,她有著優秀的情緒控制能力,哪怕是在憤怒時,也會克制著自己言行,冷靜思考,做一些最正確的行為或舉動。
譬如現在。
她眼中明明沒有笑,卻還會微笑著和他講,她需要回學校,明天再拿書包。
沈淮與說:「好,明天見。」
不能操之過急。
杜明茶柔和地笑笑,若無其事地和他告別,快走幾步,挽住霍為君的胳膊,往地鐵站的方向去。
沈淮與冷靜地目送她離開。
隱忍。
不能再讓父親的悲劇再度重演。
沈淮與不曾見識過當年父親的癲狂偏執,但聽說過許多父母之間的細節。
譬如父親前期對母親的控制。
在沈從鶴如願得到白靜吟後,在白靜吟被迫與沈從鶴同寢七個日夜後,沈從鶴拒絕了白靜吟要回去上鋼琴班的要求。
整整一個月,沈從鶴只帶白靜吟出去一次,還是領結婚證。
這一個月,消磨了白靜吟對沈從鶴所有的希冀,徹底將他從「沈老師」視作「惡魔」。
沈淮與不願如此。
每次想要強行違背她意願時,他都會想起枯瘦如柴的白靜吟,想起她瘦骨伶仃的手腕。
陽光炙熱,慵懶散落。
杜明茶和霍為君並肩走了一陣,等過一個綠燈,穿行馬路,順著地鐵口的樓梯往下走。
霍為君問:「你和沈淮與到底怎麼回事?」
杜明茶說:「嗯……不瞞你說,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叫沈淮與。」
霍為君驚了。
兩秒後,她說:「不會吧?像小說里說的那樣,他裝窮騙你?」
杜明茶:「那倒沒有。」
下了樓梯,掃了引導牌子上的綠色通行碼,人稍稍多了些,杜明茶和霍為君的交談暫停,看著霍為君將她的包包隨意放到傳送帶上,接受安檢。
杜明茶張開胳膊,在提示下轉了個身。
她冷靜地想。
沈淮與的確沒有騙她。
他只是選擇性地隱瞞了部分真相。
譬如他默認了她稱呼自己為「淮老師」,因為他名字中的確有個淮字;
沈淮與也的確說自己是樂樂的舅舅,設計師江玉棋也的確是他的好友;
顧樂樂說得也沒錯,沈淮與的確是個賣房子,不同的是他公司有數不勝數的房子在向外出售——
他爹的!
誰會管房地產大亨叫做「賣房子的」?
沈淮與習慣了奢侈生活,那是因為他本身就在那種奢侈環境中長大,那就是他的習性;他的確擁有權勢金錢,並不是杜明茶情人眼中出濾鏡;沈淮與本身就閃閃發光所以他的光芒也並不是杜明茶的愛贈予……
「有些人,表面一套,背地裡一套,」杜明茶忍不住了,咬牙,「二環內一套,國內好幾套,海外說不定也有許多套……」
霍為君:「什麼?」
杜明茶:「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力。」
她出生並生長於一個普通到甚至有些拮据的家庭,父母開水果店,辛苦工作,每月賺的錢也多用來杜明茶的教育以及全家人的旅行。
父親鄧扶林不喜驕奢,母親杜婉玲只愛吃,杜明茶所處的環境頂多讓她認識一些諸如LV、香奈兒的logo,卻不會讓杜明茶去分辨百達翡麗那幾款有價無市的限量款豪表、也不會讓杜明茶去研究勞斯萊斯定製車的區別,更想不到沈淮與每一件襯衫都出自於某一個古老的裁縫品牌店、至今仍舊有人每月上門為他量體裁衣……
這些都超過了杜明茶的日常認知。
她才會對沈淮與並未刻意隱藏的身份一無所知。
說不生氣完全不可能。
沈淮與對她了如指掌,而她對沈淮與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
不過現在去找他發脾氣並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沈淮與這一舉動,反倒引起了杜明茶內心的好勝心。
她從來都不是願意服輸的人,即使被人打趴下,也一定會爬起來繼續和對方較量。
杜明茶打起精神來,她冷靜思考,該如何叫沈淮與認識到欺騙她這一件事情的嚴重性,如何正確地在不傷害到彼此感情的前提下,表達出她的憤怒。
憤怒和生氣都應該為解決問題而服務,而不是將問題進一步催化。
杜明茶承認自己愛他。
即使被騙,即使生氣……
可還是愛他。
這一點沒有變。
從開始到現在,沈淮與一直在以年長者的角度來看待她,他總是不自覺地朝她伸出援手,他或許在可憐她,但杜明茶不想要他這樣的憐惜。
不否認,杜明茶喜歡他的成熟穩重,喜歡他的體貼包容,她迷戀沈淮與身上的這些特質,也想讓對方看到,她其實也有著閃閃發光的一面。
她一點兒也不比他差。
可上次與他的直白溝通並不順利。
杜明茶能夠想像得到,倘若她直接說這些的話,沈淮與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一定會笑著說「你啊」,或許會為這件事道歉,但說不定還只當她在鬧小孩子脾氣,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
沈淮與站的太高了,習慣了俯身遷就她,卻不曾想過,杜明茶也在遷就著他。
愛本就是互相遷就,互相包容。
霍為君不明就裡,她從傳送帶上拿起包,跟著快走幾步,只悄悄和杜明茶說:「這種事情剛開始總是不舒服,就像吸菸一樣啊,等時間長些就會好點,說不定還會上癮……」
杜明茶悄悄說:「我們不是某些生活不和諧。」
霍為君不解:「那你……」
杜明茶手搭在電動扶梯的扶手帶上,望著步履匆匆的人群,微微垂眼:「只是產生了一點點需要發泄出來的小矛盾。」
她必須要把這些宣洩出來。
不然這件事會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口窩,堵得下不去。
杜明茶不是寬容大量的蚌,會用包容性入的沙礫,將這些令她不舒服的殘渣包裹成圓潤的珍珠。
她會把沙礫原原本本噴回去。
光可鑑人的地板上清晰地映襯著人的倒影,會議剛剛結束,沈淮與走出會議室,微笑著向下屬頷首示意,宋乘軒和姜可欣推開辦公室的玻璃門,沈淮與邁步進入,笑容慢慢消失。
他坐在寬大的紅木桌後,難得露出些許疲態,側臉看姜可欣:「接下來有什麼安排?」
姜可欣說:「四點鐘,您還有個和駐巴黎同事的視頻會議,五點鐘,和住建委……」
沈淮與聽完:「好。」
姜可欣敏銳地發現沈淮與近兩天情緒有些微妙。
到了他這個位置的人,工作處事、待人接物都是一派溫和,喜怒不形於色,做事手段卻果斷強硬,因此被人偷偷冠上「笑面虎」的外號。
這並不是壞事,性格單純和暴戾偏執的人無法管理好一個公司,上位者永遠都是謙遜低調的,不動聲色收攏人心。
姜可欣為沈淮與工作這麼多年,對他的尊敬與日俱增,也為他魅力所折服。
在她心中,沈淮與是無往不勝、任何情況都能運籌帷幄之間的神。
可今日的沈淮與表現有些不同。
神流露出了疲態。
沈淮與注意到她的視線,抬眉。
姜可欣慌忙抱緊懷中的文件,低頭。
沈淮與問:「你今年好像還沒申請過年假調休?」
姜可欣說:「想攢一攢,等過年時一起休息,多陪陪家裡老人。」
「挺好,」沈淮與笑,「最近工作也很辛苦吧?不如這樣,我放你四天帶薪假期,好好休息。」
姜可欣忙不迭答應,答謝,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一直到走出辦公室,關門時,隱約聽到沈淮與問:「明茶最近一直在學校?沒出來過?」
姜可欣知道明茶。
杜明茶。
和先生關係交好的一個女學生。
上次沈淮與大半夜給她打電話,姜可欣不得不半夜起來工作——當然,沈淮與也給了她日薪十倍的優渥加班費。
大半夜的,姜可欣和江玉棋設計師聯繫,去合作的廠家一匹一匹地確認、挑布料,連夜送到服裝廠進行加工製作,和師傅商議細節……
姜可欣只當這大張旗鼓的是什麼要緊事。
沒想到,竟然只為了杜明茶所在團隊的演出服。
一個大學的元旦匯演,居然驚動了這麼多人。
雖然有著豐厚到誇張的加班費可以拿,但姜可欣仍舊內心有些複雜。
原來神明也會為了一個女孩破例做到這種地步。
她心中高高在上的神明,原來也會為另一個女孩屈膝,親手為她穿上漂亮的水晶鞋。
……
辦公室中,沈淮與安靜聽完宋乘軒的匯報。
從那天分別後,沈淮與再也沒有看到杜明茶。
他知道杜明茶很忙,每天都在教室和辦公室、宿舍來回穿梭,甚至沒有離開過C大。
無論是顧樂樂,還是他自己發消息過去,得到的答案都是她最近在準備四級考試。
沈淮與想不至於。
杜明茶語言天賦極高,縱使學習著法語,也不曾與英文混淆,他知道杜明茶能順利地做英法互譯,她這樣的水平,不至於因為一場四級考試而頭疼。
不過他選擇信任杜明茶。
她從沒有說過謊。
她的書包,沈淮與托白修轉交過去了,白修說杜明茶氣色很好,精神奕奕,笑眯眯的,沒有什麼難過的表情。
但沈淮與仍敏銳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他所了解的杜明茶,不應該是這種表現。
事實上,沈淮與已經做好了她來對峙的準備,已經想好如何安撫她。
他近幾日也忙,晚上應酬到九點鐘才回家,受酒精影響,大腦有些稍稍不適,像是被輕微麻痹,處於輕飄飄的狀態。
沈淮與一直儘量避免飲酒,但生意場上,不可能做到滴酒不沾。
人情世故交際,沈從鶴親力親為地教授著他,沈淮與也養成了和父親別無二致的性格。
沈淮與打開門,瞧見燈光。
一頓。
或許是醉酒後的錯覺。
他換了鞋子,繞過屏風,看到了正窩在沙發上讀書的杜明茶。
悠悠閒閒,縮在柔軟中。
她只穿著他的一條襯衫,或許是從衣櫃裡隨便扒拉出來的。白色的,一直蓋住她大半個大腿,下面是一雙白生生、潔白如玉的腿。
襯衫下面沒有穿褲子。
頭髮未乾,發尖還是濕的,正柔順地垂在肩膀上,把白襯衫弄出濕漬,此刻正哼著嚴重走調在沈淮與耳中卻巨好聽的歌曲。
聽到動靜,杜明茶啪嗒一聲合上書,跪坐在沙發上,笑吟吟看他:「你回來啦!」
沈淮與:「嗯。」
杜明茶顯然對這種反應不滿意,她放下書,也不穿鞋,直接下了沙發。
她跑過來,沈淮與下意識抱住,隔著襯衣,無意間觸碰到肩胛骨。
太瘦了,肩胛骨也這樣明顯。
濕乎乎的小腦袋抵在他胸口,被她撞了一下,胸口蘊盪起層層疊疊甜橙味的香氣,沈淮與按住她的肩膀,慢慢意識到這並不是夢境。
她真的來了。
沈淮與問:「怎麼這時候過來?」
「跟著孟教授出來接活,不小心弄髒了衣服,我又捨不得花錢買新的,來借你的地方洗個澡……」杜明茶笑吟吟,「你不會嫌我煩吧?」
「怎麼會,」沈淮與瞧她連拖鞋也沒穿,一雙在地板上的白生生腳刺的他眼疼,將她打橫抱起,皺眉,「你怎麼不穿褲子?萬一有別人進來——」
杜明茶伸手摟住他脖頸,在他臉頰上吧唧一口,強行打斷他的說教。
她以唇觸碰著他的耳垂,蹭了好幾下,小小聲說:「其實不僅沒穿褲子哦。」
沈淮與背部肌肉緊繃,他什麼都沒說,抱著杜明茶進主臥。
其實他們兩人是天生勁敵,互相較量,針鋒相對,就像是競爭對手,雙方彼此暗暗較勁兒。
只有敵人才最了解彼此。
風雨如晦,直到了凌晨才停止。
夜沉星寂,等月落日升,六點鐘,沈淮與細細親吻杜明茶的臉頰和肩膀,只換來她泣音似的控訴:「再打擾我睡覺,我就打哭你。」
沈淮與笑了,也不鬧她,只貼著她頭髮輕輕蹭了蹭。
淡淡的甜橙香味。
她的頭髮有他的味道,就像已經徹底被標記。
他還有工作,不能陪她醒來,也不能繼續享受這一份靜謐。
想了想,沈淮與親自為她準備早餐,煮到柔軟綿爛的紅豆粥,蔬菜沙拉,訂來的熱騰騰炒肝包子,炸到金黃的油條,肉末燒餅……想起她是j市人,又訂了油旋和甜沫的外送。
滿滿當當一桌子,留了紙條,提醒她挑喜歡吃的來,別撐壞胃。
照顧顧樂樂久了,做這些事也輕車熟路。
沈淮與照顧她時,不免也將她習慣性當孩子來照顧。
確認一切妥當安置後,沈淮與才安心上班離開。
杜明茶十分貪睡,更何況昨天難以自持,彼此都混亂了。
上次睡了一上午,這次怕也要睡到午飯時間吧。
沈淮與取消今日上午的家政預約,避免人驚擾她的睡眠。他想起,明茶大約會在午飯時醒來,屆時再訂餐也不為晚。
沈淮與並非患得患失的人,而如今卻忍不住為她細細考量,唯恐有所錯漏。
只是,一直等過中午十二點,杜明茶也沒有給他發消息。
按照平常來說,剛醒來的她總會興沖沖地找他,抱怨或者訴苦。
沈淮與憂心她睡的太沉,影響身體,打了電話過去。
沒有人接。
再打一遍。
提示已關機。
沈淮與放下手機,叫人:「乘軒。」
「先生?」
「明茶在我那裡休息,你過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
宋乘軒答應一聲,正準備要走,又被沈淮與叫住:「等等。」
沈淮與站起來,拿起旁側手套,戴上,臉沉沉:「我自己看。」
書桌上,有一張相框,裡面是杜明茶和孟教授的合照,笑的意氣風發,志得意滿。
在不堵車的情況下,從公司到家需要四十五分鐘車程。
沈淮與又給杜明茶打了兩次電話。
俱是關機中。
提示音始終冷冰冰:「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
路上有些堵車,沈淮與心中的不確定性隱隱增加。
他甚至在考慮,等會要不要去C大,見見她。
必須要確認她的安全,確認她在視線內。
失控的感覺並不好。
到了。
車尚未停穩,沈淮與便推車門而下。
負責打理草木的園丁剛剛修剪好植物,空氣中有被水澆灌後的潮濕土腥味,淡淡的,微涼,瀰漫在空氣中。
沈淮與快步走出電梯,打開房門。
他開門的聲音大了些,驚動了裡面的人。
白靜吟坐在沙發中,正不緊不慢地倒茶:「你果然來了。」
沈淮與問:「明茶呢?」
「我送她去了機場,」白靜吟放下茶杯,看眼手錶,聲線柔和,隱隱有些喜悅,「12點45的航班,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現在應該已經起飛了。」
說到這裡,白靜吟抬頭,看了眼沈淮與,露出溫和的笑容。
「狗崽子,你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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