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茶愣愣地望著他,才猶疑著開口:「為什麼?」
「今晚八點,他們截止接收簡歷,」沈淮與雙手交握,看了眼腕上的表,「現在七點五十九分——啊,八點了。」
杜明茶:「……」
沈淮與惋惜地嘆氣:「看來我只能不怎麼光彩地走個後門,明天早上親自送你過去。」
杜明茶:「……」
說不心動,完全不可能。
杜明茶太缺錢了。
她如今給顧樂樂做家教,時薪是兩百元。雖然足夠日常開銷,但杜明茶想要的不僅僅是這些。
她很想申請法國的留學交換生。
雖然法國的公立大學學費全免,但生活費也不是一個小數字。杜明茶私下裡諮詢過在法國讀書的學姐,如她們這般,能找到的工作大部分就是餐館,也會占用大量的時間。
學校雖然也提供一部分價值不低的補貼,但防患於未然,杜明茶還是想多準備一些,以防意外發生。
被沈淮與捂住嘴巴的顧樂樂小聲嗚嗚:「……大人的世界總是充滿謊言。」
沈淮與微微垂眼,問她:「考慮好了嗎?」
杜明茶下定決心,毅然決然:「我同意。」
沈淮與輕笑一下,告訴司機:「走吧,回靜水灣。」
車內的溫度適宜,終於驅散掉身上圍繞的那股寒氣。
杜明茶往車外看,外面璀璨燈火,落在車玻璃上只留下隱約的小亮點,明滅不停。借著車窗上的倒影,杜明茶看到旁側沈淮與的臉龐——他微微側身,也在看車窗上的影子。
兩人的視線在車窗上交匯,杜明茶不確定他是在看自己,亦或者在看其他東西。
胸膛中的心臟忽然劇烈跳動不停,杜明茶捂住心口,躲開他的視線。
就像生長在麥中的雜草,小心翼翼地避開春風觸碰。
不需要杜明茶準備任何東西,沈淮與表現的就像這個家中的男主人,打電話讓人去買面試用的衣服。
杜明茶欽佩不已。
雖然都是家教,顯然他更受僱主信任。
洗漱用品都是全新的,唯一遺憾的是沒有可供她穿的睡衣,沈淮與取了自己的給她,特意說明:「新的。」
杜明茶連連感謝:「謝謝您——」
咕嚕咕嚕。
她的胃抗議地叫了好幾下。
杜明茶一手接睡衣,另一隻手按在肚子上,企圖掩飾這種尷尬的聲音。
已經遲了。
沈淮與瞭然:「肚子餓了?」
杜明茶說:「是有那麼一點點……」
有些底氣不足。
她中午只吃了份素麵,下午突然發生這種意外,晚飯更是一點兒也沒碰。
只是杜明茶已經習慣了飢餓。
以前她連飯都不會做,父母不在家的時候就泡個泡麵,從不會委屈自己的肚子。
現在的杜明茶炒菜煮粥樣樣都行,卻因為種種意外而感到飢餓。
沈淮與問:「需要忌口嗎?」
杜明茶愣了下:「嗯,不能吃羊肉韭菜之類的發物,也不能吃刺激性物品。」
心口窩忽然有一點點什麼東西冒出來,悄悄地,頂開嫩芽。
沈淮與去廚房叫人準備晚餐,背對著杜明茶,襯衫在他身上格外合襯。
肩膀寬而平穩,到腰間卻收了收,窄腰下,黑色西裝褲包裹著修長的腿,杜明茶偷偷地比一下。
無論是頭身比,還是這大長腿,都接近完美比例。
而且,他的臀部看起來好挺好翹哦,和一絲不苟的正裝比起來,有一種別樣的禁慾卻又極度欲的感覺。
有那麼幾秒鐘,杜明茶腦子裡蹦噠出一堆以前高中時和朋友交換過的各種西裝本,什麼藤椅枷鎖、禁閉室手/銬、教室與教鞭……
這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太混亂,杜明茶移開視線,若無其事地打量著擺放在桌上的花瓶。
細長頸的瓶中,插著一支纖細的綠色瑪格麗特,初初綻開,柔弱不堪折。
飯菜很快準備好,杜明茶獨自在餐廳中用餐,沈淮與和顧樂樂默契選擇避開。
顧樂樂正在教著玄鳳說話,可惜玄鳳今天十分不在狀態。
往日裡嘰嘰喳喳,是個話癆,今天沒什麼精神。
顧樂樂逗好幾下,它才勉強跟著學一句。
看見沈淮與進來,顧樂樂放開可憐的玄鳳,洋娃娃般的大眼看著沈淮與:「淮與,你今天和明茶睡覺嗎?」
沈淮與:「你說什麼混帳話?」
顧樂樂純真無邪地開口:「你不喜歡她嗎?男人不是永遠都想和喜歡的人一起睡覺嗎?」
沈淮與揉揉眉心:「少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書,誰說我喜歡她了?」
「不喜歡?那你幹嘛對她那麼好?」顧樂樂思維縝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難道你想——」
沈淮與微微眯眼,打斷:「什麼?」
顧樂樂觸及到表舅的視線,立刻唯唯諾諾:「那我這不是第一次看你這樣嘛……」
「她和其他人不一樣,」沈淮與頓了頓,「你不明白,早點睡覺。」
顧樂樂朝他做了個軍禮:「保證立刻就睡。」
其實他聽的似懂非懂,只從沈淮與的態度中琢磨出那麼點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的這個表舅,沈淮與,一直是個獨身主義者。
顧樂樂近兩年跟著沈淮與見了不少沈家人,關係好的就沈歲和、沈歲知兄妹倆。
這倆兄妹也是獨身主義,哥哥比沈淮與還要大,至今不曾交過女友,只和妹妹相依為命。
獨身主義的人不需要伴侶,他們不需要從伴侶身上獲得更多的情感需求。
顧樂樂年紀雖小,但懂得不少,他有些懨懨:「這樣啊……」
那舅舅對待明茶,可能真的只是和對他一樣,全出於長輩的愛護了。
舅甥倆的談話到此結束,等外面的腳步聲逐漸離開、確認杜明茶吃完飯後,沈淮與才出了房間。
杜明茶就睡在沈淮與的隔壁。
東西都是嶄新的,枕頭和被褥上還有著溫暖的太陽味道。
杜明茶的宿舍在背陰面,基本上曬不到太陽,想曬被子只能抱去一樓。以前還能去頂層晾曬,自從發生學生跳樓事件後,學校就封了能上天台的通道。
她天天忙於兼職和學習,被褥都是舍友一起幫她曬。
被填滿的肚子溫暖,杜明茶躺在這陌生的房間中,卻感到心臟一點一點寧靜下來。
她睡了一陣,被尿意驚醒。
水喝太多了。
除了兩個主臥外,其他的房間都沒有衛生間,杜明茶打開燈,爬起來,睏倦不已地去打開門。
剛剛推開衛生間的門,她一眼只穿著睡衣的沈淮與。
他應當也是夢中醒來,正在低頭洗手,睡衣微微鬆開,只露出胸口部分肌膚,聽到身後動靜,他轉身,與杜明茶四目相對。
下一刻,沈淮與移開視線。
杜明茶清晰地看到,他好看的肌肉,線條流暢,是與外貌截然不同的硬朗,卻因膚色稍白而沖淡了攻擊性,不過大部分都在散漫睡衣的遮掩下,只有小部分若隱若現。
完美。
本以為只存在於二次元的完美身材,她在三次元看到了。
杜明茶腦袋裡要炸開絢爛的煙花。
和她第一次看到紙片人老公只穿白襯衫時的感受一模一樣。
真的好漂亮,杜明茶第一次在三次元中遇到能夠完美符合她審美觀的人。
杜明茶喃喃:「好漂亮。」
沈淮與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裹緊睡衣,將不小心露出的一絲胸膛完完整整地遮蓋住。
他並沒有看杜明茶,低頭關掉水,平靜地問:「什麼?」
「我是說玄鳳,」杜明茶靈機一動,指著正停留在毛巾架上的玄鳳,若無其事地誇讚,「它真的好漂亮啊……呃?應該不止23厘米吧?」
她隱約記得,上次沈淮與說玄鳳23厘米左右呢。
現在仔細看,玄鳳體長至少得30多厘米吧。
沈淮與若無其事地烘乾手:「大概吧。」
杜明茶以為自己巧妙地化解了這樁意外社死,還沒喘口氣,忽然聽到沈淮與淡淡聲音:「下次在男性家中住,晚上別穿成這樣。」
這樣是哪樣?
杜明茶被他的話弄得不清不楚,低頭看了看自己。
睡衣好端端穿著身上,就是這睡衣實在太大了,不符合她的身材,導致胸口有點散,但該遮住的地方都好好遮住了,只露到鎖骨下方三指的地方。
她認為這一點兒也不失禮。
「智者見智淫者見淫,」杜明茶說,「我覺著自己穿的沒問題呀,難道你——」
沈淮與烘乾雙手,站在燈光下,從上往下,以俯視的姿態,瞧著她。
他說:「我又不是畜生,對未成年的小東西不感興趣。」
不等杜明茶說話,玄鳳忽然衝下來,落在沈淮與肩膀上,惟妙惟肖地學著顧樂樂的話:「淮與,你今天和明茶睡覺嗎?」
沈淮與身體一僵。
杜明茶:「……啊?」
沈淮與伸手去捉,可惜玄鳳已經忽閃著翅膀離開了,學著顧樂樂最後一句話:「保證立刻就睡!」
連起來。
淮與,你今天和明茶睡覺嗎?
保證立刻就睡。
杜明茶:「……」
沒有人教,鳥不會自己說話。
更不會如此流暢地對話。
她好像聽到了不得的東西。
杜明茶深深看著沈淮與,眼睛黑漆漆,滿是不贊同。
良久,她搖了搖頭,輕嘆一聲。
沈淮與抓住玄鳳,抓著罪魁禍首,面無表情離開衛生間。
和杜明茶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清晰地聽見杜明茶小聲嘀咕了句。
「……原來是傲嬌啊。」
……
沈淮與手握玄鳳出門,迎面看到抱著小綿羊枕頭、身穿大灰狼睡衣的顧樂樂。
他睡眼惺忪:「淮與,你在做什麼啊?」
沈淮與說:「在想玄鳳怎麼做最好吃。」
次日七點,杜明茶獨自在另一個房間中吃完早餐。
沈淮與如約帶她去見了相關負責人。
途中,他提醒:「面試時別太死板。」
杜明茶想了想,嘗試著自我介紹:「我叫杜明茶,是C**語學院新生,曾經參加過——」
「太僵硬,沒有人情味。」
「人情味?」杜明茶想了想,「我叫杜明茶,你們總經理是我叔叔,沈二爺是我爺爺。這樣夠不夠有人情味?」
沈淮與沉吟片刻,給出答案:「明茶,我忽然發現你第一個自我介紹就特別完美。」
順利見到負責人後,杜明茶獨自進了面試的房間。
她戴著口罩,有些擔心自己這幅模樣會被面試官認為不尊重,但在看到三個面試官也都戴著口罩後,心才放下。
整個面試過程全部使用法語,還有一次筆譯測試。
杜明茶明顯感覺到有一個面試官似乎對她產生了質疑,提問的問題最多、最刁鑽。
但當杜明茶一一對答如流後,對方也沒有過多為難,看她時的目光緩和不少。
長達四十分鐘的面試即將結束,對方翻開資料,忽然抬頭,用中文詢問:「你和二爺什麼關係?」
播放著面試直播畫面的屏幕後,沈淮與皺眉,問沈歲和:「這個問題是你加上去的?」
沈歲和轉著鋼筆:「你就不想知道她怎麼看你?」
沈淮與坐正身體,輕笑一聲:「幼稚,我不在乎。」
「與其擔心我,」沈淮與看他,「不如多考慮你自己和知知的以後。」
話雖這麼說,他仍舊看著屏幕。
房間中,杜明茶也被面試官這個問題給問住了。
她懵了一下。
真要說的話,她和沈淮與什麼關係都沒有,要不是她爸爸和沈少寒爸爸打小關係就鐵,連這一聲「二爺」都犯不上。
兩人就是——即使株連九族都株不到的親戚。
但這樣回答,顯然並不合適。
於是,在面試官嚴肅的目光下,在攝像頭下,杜明茶無比認真地開口:「他是我爺爺。」
「不是親爺爺,勝似親爺爺。」
「……」
她看到面試官的手,似乎抖一下,筆直直戳在紙上,劃出長長一道。
像是怕驚動什麼,面試官咳了兩聲:「原來如此。」
面試進行的十分順利,杜明茶成功取得這次隨行翻譯的機會,也得知了大致的工作內容。
雖然這個兼職只有幾天,但畢竟是會議和陪同翻譯,需要準備的東西一點兒也不少,有很多關於材料和技術的資料,厚厚一摞。
杜明茶從公司拿了需要的手冊離開,粗略翻了幾頁。
她基礎紮實,再想想高昂的報酬。
很好,頭沒那麼痛了。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杜明茶給沈淮與打了個電話,對方沒接。
想了想,她鄭重地編輯條簡訊過去道謝。
到了入睡前,她才收到回信——
沈淮與:「不客氣」
接下來的幾天,從去機場接那些法國人回來之後,杜明茶基本上沒怎麼休息。
這次翻譯涉及的領域實在太複雜了,許多專業詞彙,將杜明茶的腦袋填充到幾乎爆炸。
晚上,雖然公司給她訂的同樣是高端酒店,但杜明茶無暇去享受五星級高奢酒店附加的種種特殊服務,洗漱後腦袋一沾枕頭邊就睡著了。
最難的是用餐,她忌口太多,不能和他們一塊吃飯,還要幫他們翻譯。白天,杜明茶基本上全靠一些速食麵包來解決,晚上的時候,才會點酒店裡的菜單,要一些熱騰騰的飯菜。
累是累了些,這些法國人對她提供的翻譯工作很滿意,給小費也大方,甚至主動提出,多僱傭她一天,讓她帶著這些人去購買一些能夠帶回國送家人同事的小東西。
杜明茶欣然應允。
錢到帳很快,刨除需要交的稅外,仍舊是極為可觀的一筆。杜明茶在手機上查了三遍餘額,滿意地決定獎勵自己一下——
晚上不吃水煮麵、也不吃食堂啦,她要去后街開開心心吃「外婆家」!
杜明茶很感激替她找工作的沈淮與,試探著聯繫兩次,想要請對方吃飯。
都被拒絕了。
國慶假期很快過去,重新開學第一天,好幾處公告欄上,都張貼上「主持人大賽」的報名海報。
放學後,杜明茶和姜舒華站在海報前看了一陣。
姜舒華鬆開被咬出牙印的吸管,感慨:「第一名獎金竟然有一萬塊耶。」
杜明茶抱著專業書,仔細看完海報上的字,有些心動。
她去右下角看報名截止和大賽正式開始時間。
初賽安排在下周一的晚上,以學院為單位安排,再一周就是校級決賽。
決賽時,還會有某個電視台過來直播。
「要報名吧?報名吧?」姜舒華眼睛閃閃,「明茶,你要上肯定沒問題!」
宿舍人都見過明茶的臉。
只是還有一點淺淺的疤痕而已,遮瑕膏一遮就好了。
杜明茶被獎金迷住了,她打開手機,掃了掃海報上的二維碼,點進去,選擇報名。
連結剛剛跳轉出來,她聽到後面傳來細微的「噗呲」一聲笑。
杜明茶轉身,看到拿著網球拍的別雲茶。
「你也想報主持人大賽呀,」別雲茶慢吞吞地說,「一個優秀的主持人,光有聲音可不行,還得要臉蛋和氣質呢。」
杜明茶沒看她,低頭在手機上填報名信息:「你漏了最重要的一樣東西。」
別雲茶被她說的愣住:「什麼?」
杜明茶收好手機,淡淡注視她的眼睛:「一個優秀的主持人,必須要有腦子。」
別雲茶:「……」
杜明茶對欣賞她五彩斑斕的臉沒有興趣,挽著姜舒華的手往前走。
姜舒華氣的把吸管咬的咔吧咔吧響:「她怎麼這樣啊?和沈少寒的事就不說了,算是她們兩情相悅吧,咱們也不好說什麼……可她嘴巴怎麼這麼爛呢。」
「你必須要參賽,」姜舒華抓著杜明茶的胳膊,「為君化妝技術最好,到時候讓她給你化妝。啊,對了,你腳也是36碼對不對?我爸剛送了我一雙高跟鞋,香奈兒的,我就試了一次,到時候你穿著上台……一定要把她給我鎮住!」
杜明茶哭笑不得:「好好好。」
「不成功,便……不行,不許不成功!也不可能不成功!」姜舒華說話擲地有聲,「讓他們看看,真正的大美人兒是什麼樣的!」
杜明茶本來以為姜舒華只是說說,誰知道剛踏入宿舍,姜舒華立刻把剛才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了一頓,激起眾鹹魚憤。
霍為君說:「咱們倆身材差不多,周末你跟我回家,我的小禮服隨你挑,就不信還驚艷不了她們。」
室長趙芯見也拍胸脯保證:「到時候我給你拍照,p圖!別的我幫不上忙,後勤交給我。」
姜舒華:「我還能拉著我的小姐妹給你加油鼓氣!幫你拉票!」
杜明茶無奈:「你們都這樣了,萬一我要是拿不了獎,多對不起你們?」
「什麼對起對不起的?」霍為君攬過她肩膀,像兄弟一樣,一拳抵在她肩膀處,語重心長,「明茶,咱們可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啊。」
一宿舍四個人,除了杜明茶外,其他三個都是暴脾氣,唯一的區別在於爆點不同。
共同點在於都不是怎麼喜歡別雲茶。
晚上十一點,宿舍里熄燈後,幾個人湊在一起夜聊。
「剛開學那陣,別雲茶看上去還挺好的,一柔柔弱弱姑娘,」趙芯見拍著臉上的面膜,刷手機,「那時候她還常來咱們宿舍借東西,玩,說她們宿舍人因為她窮孤立她……我還以為真的,後面才知道,全是她自己在那裡自導自演,根本就沒有孤立這回事。」
以貌取人、以家境取人的人,其實並沒有那麼多。
姜舒華也插嘴:「對啊,我還記得她常過來找明茶要作業抄呢,一邊夸明茶法語寫的好看、非要明茶教她怎麼寫,模仿筆跡;一邊又頻繁過去和沈少寒接觸……哎?下雨啦?」
「啊啊啊啊對不起舒華,我剛開了一包魔芋爽——」
霍為君慘叫一聲,打開了應急燈,手忙腳亂過去收拾,道歉。
還好,姜舒華只有睡衣和臉頰上濺了點油印子,她不怎麼在意,啪嗒啪嗒地穿著拖鞋,去衛生間洗臉。
杜明茶幫忙收拾殘局,她抽出紙巾,將桌子上濺到的油漬仔細擦掉。
就在這時,趙芯見忽然尖叫:「哪個爛人幹這種缺德事?」
她抖著手,給杜明茶看手機里的消息——
為了更多趣味和娛樂性,主持人大賽還單獨設立了一個投票網頁連結。
有些參賽選手可以選擇將照片自主上傳,方便進行宣傳及後期的群眾拉票。
不知道是誰,將杜明茶入學時的那張帶著傷疤照片傳了上去。
那時候杜明茶的傷疤還因為飲食有些輕微的發炎,疤痕處塗著抑制增生和消毒的藥膏,大片大片的棕紅色痕跡,襯著微微紅腫的疤痕邊緣,格外猙獰可怖。
這張照片已經傳上去超過三個小時了,趙芯見還是看到有人朋友圈拉票、點進去後才看到的。
負責帳號運營的人已經休息了,現在完全聯繫不上。
這次活動範圍廣,至少五分之二的人都看到了杜明茶這張入學照,夾雜在一群或精修、或乾淨證件照的照片中,有一股奇異的衝擊力。
霍為君罵了幾句髒話,姜舒華連忙去看杜明茶。
杜明茶很鎮定,她說:「先睡吧,明天早上去找導員。」
她十分冷靜,飛快地想處理措施。
現在已經十一點了,這個時候完全不適合大張旗鼓地鬧、驚動老師——老師也是人,下班後也想好好休息,而不是處理這種事情。
況且,她沒做錯什麼,只是一張有著傷疤的照片而已,
以容貌來斷章取義、將人劃做三六九等的傢伙,都不值得。
果不其然,這一張格格不入的照片,在當年晚上幾乎席捲了學院裡大大小小的群。
有些男性多的群,說話粗俗不堪。但女孩子共情能力強,大多都對此表示同情,譴責惡作劇的傢伙,還批評了一些亂說的男性。
還有個表白牆搬運了個男生的吐槽——
「牆,匿名投。模特大賽的某個小姐姐是精神病院逃出來的嗎?怎麼可以大半夜的放鬼圖嚇人呢?提醒一下,如果沒有自知之明,建議不要在公眾場合發照片哦。」
這條吐槽下面一水倒的罵聲,毫無例外都是在罵投稿的男生。
「我為C大有你這樣的校友感到恥辱」
「牆,別匿了,讓我看看這位指點江山的老哥長什麼模樣」
「不願和傻b共國籍」
表白牆立刻刪掉整條消息,為了平息憤怒,還掛上了道歉信息。
紛亂聲中,清晨,杜明茶敲開導員的辦公室。
她找的時機剛剛好。
早飯過後,恰好計算機學院的王教授也在。
這個時間點,王教授都會過來找導員喝茶。
杜明茶一看到導員,眼淚就流了下來。
她身材瘦弱,眼睛大而亮,此刻這雙眼睛裡充滿眼淚,令人瞧著就心生憐惜。
導員站起來,關切地問:「明茶,怎麼了?」
她知道杜明茶家庭條件差,但性格剛強平和,此時見她哭的梨花帶雨,立刻心疼的快要碎了:「來來來,快坐下,和老師說說,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嗎?」
王教授也嚇住了,親自給杜明茶拉椅子過來。
杜明茶蓄著眼淚,她沒有哭出聲,只有聲音哽咽,是壓抑著自己不哭出來卻又忍不住的聲線:「昨天晚上,不知道是誰上傳了我的照片……」
她將手機遞給導員看,導員看到後,皺眉:「誰做的?」
「我不知道,」杜明茶低頭,看到王教授正憤怒地捏著杯子,她帶著哭腔,「我完全沒有頭緒,也不知道是誰會鬧這樣大的玩笑,我接受不了……」
「沒事沒事,我馬上打電話讓人把這條刪了,」導員柔聲安慰她,「不哭,不哭啊,我們慢慢查——」
「也不用太慢,」王教授插嘴,「這個網頁和投票小程序是我兩個學生做的,他們明天就回來——明茶是嗎?」
杜明茶眼含熱淚,點頭:「是的。」
王教授將杯子放到桌子上,憐惜不已:「你明天跟我去機房,查查資料庫,就知道是誰傳的了。」
一番眼淚攻擊收到極大的成效,導員立刻打電話,聲音嚴厲地讓大賽的運營人員立刻刪掉,更是嚴肅向杜明茶保證,一定嚴查此事。
杜明茶道了謝,剛離開辦公室,在走廊上迎面撞上沈少寒。
杜明茶稍稍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匆匆往下走。
為了能夠成功熏出大量眼淚,她剛才給自己偷偷抹了些洋蔥,現在好辣好刺激。
雖然眼睛疼了點,但成功引起導員重視、親自處理,並保證徹查,杜明茶還是挺高興的。
老師大多都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如果她不裝的可憐些,只怕導員也不會真的出面幫忙。
計算機學院的王教授出了名的熱心腸,有他幫忙,資料庫也方便查。
就等著明天看是誰做的這種事。
她走的快,沈少寒卻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剛剛,杜明茶看他的那一眼。
眼睛邊緣都是紅的(擦洋蔥擦多了),眼睛中含著如盈盈不止的眼淚(洋蔥威力無窮),目光迷離(辣的),呼吸急促(也是辣的)……
淚眼盈盈,欲說還休。
她不經意展露出的這一絲脆弱,令沈少寒心臟狂跳不止。
他直直站在原地,忍不住打開手機,找出那張照片——
沈淮與苦苦尋找的女孩照片。
高層,玩偶服,馬尾,女孩漂亮的側臉。
當初沈少寒只看了一眼,便陷入女孩沉靜美好的面容中,久久不能忘懷。鬼使神差,他將這張照片保存下來,心想或許哪天能夠遇到。
他本想向二爺邀功。
而杜明茶剛剛的眼睛,就有照片上女孩的十分之一韻味。
沈少寒站了一陣,忍不住回頭看。
已經看不到杜明茶的蹤影。
傍晚,杜明茶例行去輔導顧樂樂。
中途休息時,顧樂樂眼睛一轉,嚷嚷著要玩uno,直接把臥室中還在休息的沈淮與拖了出來。
沈淮與難得衣冠不整。
他應當是穿著襯衣直接睡的,有些地方被壓出痕跡,沒有系領帶,紐扣也開了兩粒,露出精緻的鎖骨。
喉結上的愛心疤痕很漂亮,在這個時候泛著淡淡的紅。
他後腦勺有一撮頭髮倔強地挺立著,像一棵突然冒出來的小草。
看上去……
好好rua。
他發量好多哦,手感一定超好,說不定摸上去之後,他還會像被擼的獅子一樣撒嬌……
打住。
杜明茶控制自己的手,移開視線,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念」。
沈淮與這幾天出差,凌晨才回來,時差還沒調整好,此刻被顧樂樂硬生生拽出來,隨意地坐在沙發上,捏了張牌看。
杜明茶主動找話題:「您這兩天熬夜了啊?看上去好辛苦哦。」
「出差,」沈淮與說,「還好。」
杜明茶哦一聲,她深有感觸:「我前幾天做兼職也快累垮了。」
沈淮與輕飄飄看她,眼中有些笑:「感覺怎麼樣?」
「非常好,」杜明茶由衷讚美,「雖然很累,但學到了很多知識。而且法國人付小費也很慷慨,他們完全不會打價,要不我跟著,他們就被秀水街的人給當肥羊宰了……對了。」
杜明茶鄭重地說:「我還沒謝謝您,給我提供這麼一個珍貴的實踐機會。」
「我只是幫你要了一個面試名額,」沈淮與糾正她,「是你靠實力獲得這個機會。」
「實力?」杜明茶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可能還得多謝謝哪個素未蒙面的二爺爺。」
沈淮與笑容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顧樂樂一口汽水嗆住,咳咳咳地咳個不停。
莫非,這就是書上看到的「我把你當愛人、你卻把我當爺爺」?
沈淮與抽了紙,遞給他。
「二爺爺?」顧樂樂擦乾淨臉,看她,不確定地問,「沈二爺?」
「對啊,」杜明茶點頭,這裡沒有沈家人,她終於能說出心裡話,「一開始我覺著這人好怪哦,明明早就進入社會主義了,這個年代還讓人叫他『二爺』,你不覺著這種稱呼,聽起來就很封建迷信嗎?我每次都腦補一個穿著黑長袍的男人,半躺在拔步床上,一邊抽菸,一邊摟著小妾,還得有個小丫鬟跪著給他捶腿。」
沈淮與面無表情地將牌放下:「哦?」
顧樂樂額頭都要冒汗了。
他終於知道,看著別人在危險邊緣瘋狂試探是種什麼感覺。
「說不定二爺還養鳥,每天日常就是拎著鳥、捧戲子,說不定還會強搶良家婦女,」杜明茶說,「就是你經常在電視上看到的那種,為害一方的大惡霸。」
沈淮與雙手交握:「二爺他雖然養鳥,但不抽菸不玩女人,也不是惡霸。」
「所以後面才改觀的嘛,」杜明茶興致勃勃,「二爺其實人挺好的,上次我出事了,他老人家還關心我這個孫輩,特意打電話給我爺爺……呃,雖然後面他沒和我說話,但我覺著他可能有其他事情要忙。上次面試時,我也借了他的名義狐假虎威。真心希望他老人家能夠身體硬朗,仙壽恆昌——」
沈淮與平靜地打斷她:「換個話題吧,我還想多活幾年。」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