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冷淡的如外頭寒冰一樣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先被小人蒙蔽了不知是挖皇陵,可之後呢,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你這逆子卻還是死不悔改,朕身為君父,心寒至此,也不見你有分毫孝心……」
魏王望著咆哮的父皇,當場呆住。
心中湧起了比之前削爵還要不祥的預感。
下一秒:
「眾卿在此為朕見證,朕百年之後,魏王不必陪伴於朕,其陵寢之所當離皇陵百里之遠!」
天子話音剛落,所有人的心都隨著驚了一下。
此時講究侍死如侍生。
帝陵之側,王爺、公主的陵墓都在此處,如同生前一般環繞在君父膝下。
如今魏王沒了這個資格,這,這是父子之情也斷了嗎?
許玥深吸了一口氣,如實將天子之言記載下來,第一個字有些微的扭曲,她沒有去改,這樣反而真實。
伴君如伴虎,果真金玉良言。
幾句話下來,帝王長子就這樣被廢了……
此後,魏王雖然還是皇子,但不僅登上皇位的資格被抹去,朝臣也心知肚明,陛下心中已對魏王失望至極。
父不為父,子不成子。
誰知這還不夠,天子又淡淡的道:
「議親、議貴俱不能了,你也該受些棍棒,把腦子打清醒一點。」
頓了一下,到底不忍心真打死了兒子,閉眼擺了擺手吩咐:
「一百杖是總數,分三……五次打完吧。」
眾臣下拜:
「陛下聖明!」
許玥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真心實意的,別聽什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實際上哪有這麼好。
陛下這一次是真的下了狠手,甚至過重了,也是真的聖明。
此時,魏王終於從不可置信中反應了過來,臉色蒼白如紙,伏地嚎啕大哭,幾乎要哭抽了過去。
天子的態度反而變得溫和了下來。
讓人扶了長子下去,眼不見為淨,然後轉頭對幾位大臣致歉:
「今日天冷,勞煩諸位愛卿為天家之事跑一趟了。」
眾臣:……不敢不敢。
天子笑了笑:「冬日天冷,吃羊肉能滋補身子,前幾日晉王從邊疆送了一些羊來,一點也沒有膻味,愛卿們也嘗一嘗。」
於是一人賞了十隻羊,並一些銀霜炭和取暖的皮毛。
眾人領旨謝恩。
許玥開始發散思維:
燉羊肉湯,放幾塊蘿蔔燉上大塊的羊肉,府中新來的廚子做湯不錯,多熬幾個時辰熬出白湯。
出鍋灑一把胡椒粉,味道又鮮又甜。
還有烤羊肉、白切羊肉、紅燒羊排…………
其他人皆是退下,天子留下了許玥和孟子維,許是天色暗了下來,燭火打在天子的臉上一片默然。
好似燒透了的炭,表面還是紅通通的散發熱意,下一瞬可以燃燒的物質沒了,就變成了灰白色。
許玥心中暗嘆了一口氣。
親口將一個兒子打入深淵,作為一個非典型的皇帝,天子下令的時候心硬如鐵,不會有絲毫動容。
可等群臣離開,他就顯露出了作為父親,一個慈愛的父親一面。
長子雖蠢,但如何能不愛呢?
雖然不是第一個子嗣,生母也出身不顯,但自幼也是天子眼裡看著,手上抱著,生病之時焦急萬分長大的。
何況孩子小時候笨一點,看著都可愛啊。
天子心裡難受。
這份難受自然不能憋在心裡,他想了想開始甩鍋,大兒子是蠢蛋,可騙自己兒子的人卻是在找死。
對,該死!
一念及此,心中通達。
天子心情好了一點,望向一旁的許玥吩咐她一件事:
——帶著人和旨意,去把那個殺千刀的小舅子帶到宮裡來。
「臣領旨。」
許玥先是驚訝了一下,這活她還沒有做過呢,低下頭接了旨意出了門,帶著一隊兵士和天子口諭出發了。
…………
魏王府中。
因為王爺一大早就去了宮中,還取走了許多財物,魏王妃幹什麼都帶著一股子火氣,面帶寒霜。
所以等有人來報,天子近臣帶著兵士來府,已經圍住了王府各個出口,王妃頓時面色一白,心知不好。
再一聯想前事,心都涼了大半。
她拉住自己的心腹冷笑:
「完了,我就知道那個蠢貨不會幹出什麼好事來,只是可惜連累了我的兒女,讓一個外八路的狗奴才連累了,真是可笑。」
是啊,怎麼不可笑呢。
自從嫁入魏王府,她和夫君相處不到十日,就絕望的發現了一個事實:
——她的丈夫不僅腦子不聰明,還驕傲自大、喜聽奉承、偏聽偏信……反正缺點一大堆。
原本還帶著一點野心和幻想,過不到半月這點野心像冬天裡的小火苗一樣啪的一下就滅了。
呵呵,完全不指望了。
這次的事情,魏王也沒有和她商量什麼。
作為王妃她還是自己聽說的,盜前朝皇陵,這是人能幹的出來的事情嗎?
這也就罷了,事大了,你把罪魁禍首交出去,再找父皇好好哭一哭……偏偏你把人藏在府里!
想到這兒,王妃生出了一股極大的怒氣,借著這股氣她站起了身,臉色變得陰涼的可怕:
「去,把那個狗奴才拖過來。」
下人聽令。
王妃整理了一下衣服,帶著人去見許玥,不住的祈禱,千萬不要是來抄家的。
府門外。
許玥靜靜的等待,雖然她手底下的士兵把人門都給堵了,但是做人還是要有禮貌的,王府都是女眷不能貿然闖入。
不過……會是誰出來呢。
王妃?
還是傳說中的天子長孫?
吱呀一聲。
朱紅的大門緩緩打開,露出打扮莊嚴的貴婦來,哦,看來王妃更強力一點。
魏王妃一眼看見黑壓壓的兵士之前,如清風朗月一般的青衣官員,神態從容淡定的朝自己行了一個禮:
「臣許玥,拜見王妃。」
「不必多禮,許大人請起。」
果然是那位起居郎,魏王妃心中念頭一閃而過,不知不覺鬆了一口氣,派的是這位近臣,又如此有禮。
應該還好。
下一刻,她恨不得打死這樣想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