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民變官,頭一件要事就是「改換門庭」,別看許地主嘴上天天念叨著這個詞,對它的實際意思卻不太明白。
還是新認的「賢弟」給他科普了一下。
——這個改換門庭,不僅指以後家中門戶在外人眼中不一樣了,實際上也是有所改變的。
朝中律法規定,五品以上官員宅邸,可稱「宅」,門口可以列一對石獅子。
除此之外,各處的擺設、房間布置,也與百姓之家不同。
所以,這些都是要一一換了的。
九月初五,離重陽節還有幾日。
許玥下了船往家中走,離家中還有一段距離,就聽到了一陣喧鬧之聲。
走近一看:
十幾個身穿皂衣,頭綁紅布帶的精壯男子,手拿大木棍,在許家四處打砸。
不少多人圍著房子看熱鬧,而排在前頭一臉笑呵呵的人不正是許地主嗎?他旁邊還站著一個頗有官威的人。
許玥望了一眼,心中瞭然。
走了過去,許地主第一時間發現了自家玥哥兒,心中又驚又喜,連忙讓人過來。
臉上笑出了褶子,嘴上道:
「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也不和家裡說一聲,現在家裡亂糟糟的,也沒個好地方給你歇息,若是住不習慣……」
新縣令姓高,高大人初見許玥,只有一個念頭:
書中所謂珠玉在側,覺我行穢,如今算是見識到了。
高大人作為一縣父母官,站在許玥身邊,竟然一時不敢上前打招呼。
最終還是許地主關心完乖孫,抽出精力給兩人做了介紹。
片刻之後,許家已經「破爛」的差不多了,就見一批工匠,當場拿著工具上前去忙開了。
然後,八個力夫吆喝著,抬著一對雕刻精美的石獅子放在了門前。
激起一陣塵土。
石獅子用紅布蒙著眼睛,粗粗的打了個結,原本還不解其意——然後許地主拉著許玥上前,笑呵呵的抽開了紅布。
見此,許玥心中感嘆。
在某些儀式上,果然是古今都可怕的相似啊!
……
只有祖孫兩人的時候,許地主問了許玥這個員外郎的來歷。
過了這麼久了,在面上旁人問起,他一臉肯定加自傲。
沒錯,對,我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種地小天才。
直接給自己種出了個五品官!
其實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心裡門清,準是玥哥兒的關係。
對此,許玥沒有詳細的說,只是簡略的說了自己立了一些功勞,知府大人欣賞他,所以請了功。
「我就知道,除了我家玥哥兒,誰會有這般本事能給家裡掙來一個官帽子。」
聽明白了以後,許地主驕傲的發言。
「改換門庭」的工匠都是熟手,加上破壞的其實是表面。
所以沒過多久,黑油油刻著許宅二字的牌匾就掛了上去,原本鄉下地主的宅子,也變得闊氣尊貴了許多。
來往鄉人再不敢如往常一樣,隨意進出許宅,看著門口兩個威猛的大石獅子,眼中是深深的敬畏和羨慕。
許玥在家中一共呆了大半個月,先是擺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又過了一個團圓的重陽節,插了茱萸,爬山登了高,飲菊花酒,吃花糕賞花,好不自在。
日子大體上是愉快的,只有一兩個不愉快的人和事。
例如理直氣壯上門的玉娘,還有積極向她推薦娘家侄女的二嬸李氏,一次兩次之後,許玥便是見也不見了,只道:
「人貴在自知。」
…………
細漓雨打芭蕉葉,正是柿丁繁熟時。
入了秋,連續下了幾場頗大的雨,一日比一日涼了下來。
這日天氣極好。
天上一層薄雲,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恰到好處的帶了一些熱意。
府衙後的荷花應該是個花期較長的品種,這時節了,還有不少立出水面的花杆開的正盛。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解元郎的這一句詩可稱傳世之作,可惜,這樣的美景,我明年卻看不到了。」
一道帶笑的聲音傳出。
下一秒,小舟從荷花深處出來,壓倒了不少荷葉。
船上二人,一人帶著大大的草帽坐在船頭,遮了半張臉,只漏出白皙的下巴。
右手隨意落在水中,沁濕了一大片袖子,主人卻毫不在意。
旁邊隨意散落著幾個綠色飽滿的蓮蓬,還有一支開的正盛的重瓣荷花,從花瓣尖的深紅一直往內漸變,直至接近白色。
「大人可是說笑了,明年,京城的荷花豈不比杭州的荷花更加漂亮?」
許玥一邊說,一邊用指尖剝開一個蓮蓬,取出蓮子。
輕輕一用力,蓮子便褪了皮,漏出白嫩的蓮子肉,不去蓮心,直接吃了下去,清甜中有一絲微苦。
「這倒也是。」
孟子維微微一笑,語氣卻有些怔然。
辦完了事兒,他在這裡也沒有多大的意義了,若不是為了面子上好看一些,那一批人伏法之後,他便要回京了的。
還未過十月,就來了調令讓他回京:
——當然是高升。
許玥已經撥了完了一隻蓮蓬的蓮子,大約有十幾粒,個個飽滿讓她很是滿意,忽然聽到:
「許解元何時入京赴考,也好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大概……還有五年吧。」許玥隨口答了,被陽光曬的有些困意,於是也說了一句:
「大人回京之後,可不要忘了江南的風景。」
「自然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