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
八景宮。
「呃,唔。」玄都勉力張開眼睛,但卻被耀眼的光芒刺得再次飛快閉上,甚至因此發出了一聲痛哼。
「喲……師妹你醒啦?」於此同時,耳邊響起了大師兄莊周那迷迷糊糊的聲音:「不要急著睜眼,你之前看到了【至暗】,一時無法適應光亮,嗯呼……等師父來了再說。」
「多謝師兄……」玄都低聲應著,對於師兄堅持管自己叫「師妹」這件事,他已經懶得反駁了,由於女媧造人時出的問題,現在男生女相或女生男相者,基本都是這等待遇,人族女子還可以用那種「憑空生子」來證明其身份,但自己……還是算了吧。
「呼……呼,啊!差點忘了,」莊周忽然做出一副如夢初醒的表情:「我們明明經常去那『混沌鴻蒙』觀景,也不曾出過類似的問題呀,師妹你且說說,那【至暗】與【混沌】有何不同?」
「嗯……」玄都微微蹙眉,回想起返回天界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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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從天界「降臨」到人界,或是從人界「飛升」到天界,該「動作」都僅僅是一個稱呼而已,實際情況是,就像在三十三層的天界穿過「界門」一樣,根本不需要任何動作,只要原地站著,看著周圍的景色不斷如水波般晃動,最終重新靜止下來之後,就已經抵達了另一重天。
不過,天界和被稱為「人界」的這顆「土球」完全不同,它「上下無極,四方無限」,在隨意一重天中,任選擇一個位置,然後後朝某個方向不停前進,最終都會抵達出發點,豎直向下挖掘,在一定深度之後就會從上方的天空中掉下來,如果這通道挖的筆直,這個倒霉的挖掘者能這麼一直不停地掉落下去。
說回「降臨」與「飛升」,雖然玄都在「通道」里時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在「下降」或「上升」,但他實際上卻留在原地沒做出任何動做,自然就認為那種「移動畫面」只是一種和通過界門時產生的,和「幻影波動」同樣類型的東西而已。
所以,玄都在「通道」破碎之後才會如此震驚——那通道竟然是真實存在的?!
在震驚之下,他都沒來得及做出任何應對,便被爆發的靈力吹向了那片「至暗」——然後被驟然亮起的金色柵欄所阻。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正是剛剛閃耀起不正常金光的織女,她在所有人的「光柱通道」破碎後,驟然加速到極致,環繞玄都女媧、伏羲和黃帝構成了新的「通道」。
或許由於「成聖」和單純的「返回」不同,即使在情勢稍稍穩定之後,那三位即將成為【聖人】的存在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不如說,他們連一道多餘的目光都沒有向周圍的異狀投去。
在織女高速旋轉,將自己組成「通道柵欄」時,她始終有大半個身軀陷入那片「至暗」,那深沉的黑暗想要吞噬她,但她以發出更強烈的光芒來對抗,在這個過程中,隨著她發出越來越亮的光芒,自身的輪廓也在飛快地模糊,在那「通道」中逗留的最後時刻,玄都留意到她已經完全看不出金烏的形狀,整體上變成了一個極其耀眼,不斷發出高溫和光熱,而且正在不停爆炸的赤紅球體,而正是這種爆炸,最終將他送出了「通道」。
由於她實在是太過耀眼,以至於真正的威脅,那片「至暗」幾乎沒有分到玄都多少注意力。
所以說,自己其實是因為被金烏的光芒被閃到,才不是因為什麼至暗……師兄又睡迷糊了吧!
仔細回想一下,玄都發現那片「至暗」和八景宮的第九景「混沌鴻蒙」是完全相反的狀況,用此時人界剛剛發明的「染缸」來舉例的話,「混沌鴻蒙」是一缸什麼顏色都混雜在裡面的「黑」,而「至暗」則是一缸什麼顏色都沒有的,卻給出一個黑色反饋的「無」。
把布用前者染了,雖然漆黑醜陋又扭曲,但仍然可以說是一種「顏色」,但若是用後者把布染……哦,染不了,那塊布會直接消失,「至暗」已經跳出了「顏色」的範疇,硬要說的話,只能稱為「死亡」。
那麼將自己整個浸在裡面的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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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金烏!」玄都直接坐了起來。
雖然眼睛還有些酸澀,但他大致已經能看清八景宮內青瓦白牆的景象。
八景宮位於太上老君獨占的大赤天,坐落於名為「大羅山」的山腰,一個叫做「玄都洞」的巨大山洞之內。
關於這名字……太上老君當初選擇時是這麼說的,「老夫的境界為『混元大羅金仙』,那麼此山便叫『大羅山』,老夫的關門弟子叫玄都,那麼此洞便稱『玄都洞』。」
對此玄都只想說,就算師父你的理念是「清靜無為」,「順其自然」也沒有這麼隨便的吧!
而且把房子建在山洞裡是怎麼回事?這怎麼看也不符合自然呀!
對此,太上老君只是微笑不語。
八景宮雖名為「宮」,但實際上卻是一座八層的樓閣,整體造型如同凡間普通人的住所,內部家具亦是凡人所用木質材料,並無特異或展示超凡之處。
樓閣底端,是由黑石和白玉組成的巨大太極陰陽魚圖案,更遠處,則是呈八卦狀分部的農田屋舍。
而玄都此時休息之處,則是八景宮主樓的第一層,其以景為名,叫做瀚海滄溟,只看某扇窗外的景致以及掛在牆壁上的那副太上老君親手畫的瀚海滄溟圖便知。
「呼呼……她沒事,唔嗯……師父說……算不出,應該是被……被兩位師叔撿走了。」莊周趴在玄都的床邊,用夢囈般的語氣說著。
「勉強自己醒著真是辛苦你了,師兄。」玄都搖搖頭,輕手輕腳地跳下床,外出尋找老君。
這位聖人師父除了平時在宮中教學之外,基本會在周邊的農莊料理作物,偶爾會在陰陽魚的「魚眼」位置研究無字碑。
它們是一對一黑一白,上面空無一字的石碑,太上老君管它們分別叫做「太上人教碑」和「老君人教碑」,一如既往的簡略起名法。
此時,太上老君仍然是那副凡間老農的打扮,正站在「太上人教碑」之前,同一名訪客交談著什麼。
似乎不是元始師叔和靈寶師叔?這裡會有新客人可真是稀奇,莫非我要有師弟了?玄都整理了一下髮型和衣著,向太上老君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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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玄都,你來的正好,快向這位小友道謝。】」玄都走近時,老君不經意地轉了個身,對他說道。
「多謝這位道友。」玄都也不問原因,抬手施禮。
「不必客氣,在下並沒有幫上忙。」來訪者客氣還禮。
對話間,玄都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他看上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人族青年,眉眼俊俏,氣質溫潤,額綁一條玉帶,過肩黑髮紮成一條細馬尾,身穿月白武鬥服,披掛亮銀輕甲,外罩一件青色大氅,手中倒提一桿有著如火槍穗的銀槍。
稱「在下」而非「道友」,似乎是人族武者的喜好,但普通的人族武者又怎麼可能抵達這八景宮?
玄都又多看了那位武者兩眼,但怎麼看他都是一個毫無神通的普通人族。
「【當日,即使那小女娃不曾犧牲自己,你們幾人也是掉不出去的,】」太上老君微微頷首,開始解釋為什麼要讓玄都道謝:「【老夫的太極圖與你元始師叔的盤古幡正在稍外之處等候,而那接引,也備了十二品蓮台預備救人,你靈寶師叔原本也在,但嫌人多便提前走了。】」
還真是靈寶師叔的風格……玄都眨眨眼:「那麼,這位道友是?」
「【他來得比我們稍晚,】」太上老君捋著長髯:「【以一種奇妙的神通將『登天之階』包裹,可令接觸到『外物』者返回通道中心,不過卻被不斷爆炸的小女娃給炸開了。】」
「哦……」玄都重新審視著那青年,看上去仍然毫無神通,嗯,這果然是假象吧,能參與幾位聖人的事情中,至少也得是位「半步」。
「看來這位姑娘並非在下要尋找之人,在下叨擾了,這便告辭。」在玄都打量那人時,那人也在打量玄都,他原本似乎還有些期待,但最終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呵呵,不妨事,若你所求之事遇到阻礙,可隨時來八景宮尋求幫助,即使老夫不在,兩名弟子也會幫忙。】」太上老君笑呵呵地應道。
「多謝老君,那麼,恕在下失禮。」那青年說著,將手中銀槍刷地憑空一划,便有一道漆黑的「裂縫」出現在他身側,他又向老君抱拳施了一禮,轉身踏入那道裂隙,而裂隙隨後亦消失不見。
那裡面的一片漆黑豈非便是「混沌鴻蒙」?!玄都驚訝不已,向老君問道:「師父,他是誰?」
「【呵呵……他說要來此找尋一個逃走的,追殺一個搗亂的,拯救一個必死的,帶回一個迷失的,還挺忙,】」太上老君呵呵笑道:「【至於名字,唔,雲?紫?】」
「【沒錯,他自稱『雲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