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5年——
如同「傳送」進試煉場地的感受一樣,只是眼前一花,張角便發現自己已經重新出現在那所豪華宅邸的客廳中,衣衫完好,傷勢盡復,藥簍放在腳邊,但在「幻境」中獲得的破損鐵甲和其他一些散碎物品並未帶出。
若說與進入之前的區別,便是手中多出了三卷天書,而尖頭杖也如同刀砍斧削般從中斷掉。
另外左慈和于吉兩位「仙人」投來的目光也由「無視」轉為「不善」,客廳中氣氛一時凝滯。
「你們兩位也不必想著搶了,《太平要術》既已到他手上,便只有他能看,旁人即使奪取也只能看到一片空白。」抱著雪白小動物的林好出言打斷了這種凝滯。
「呵,貧道自不會做出搶奪他人機緣之事。」于吉甩了甩拂塵,「然而,三歲小兒,抱金於市,只怕非福。」
「非是小生多言,但這書生毫無修煉資質,天書落在他手上便如明珠暗投。」左慈也道。
確認武力無效之後,開始以言語相激?張角聽而不聞,垂眸不語。
「天書上的任何『術』皆允許傳授給他人,但之後,你自己便無法修習它,同樣,若已學會某種『術』,亦無法再次傳授。」林好補充說明道。
這便是對天書持有者有限度的保護罷,張角想道,即使有人想要搶奪,也必須留下自己的性命。
然而,既然得此機緣,若不努力奮發,反而依仗庇護,豈是丈夫所為?
「在下想要研習此書,不知客房位於何處?」張角無視左慈和于吉,向林好問道。
「唔,這裡的任意房舍皆可隨意選擇居住,不必擔心衝撞到我,我和你們不在一個層次。」言罷,那仙家女子和小小仙獸同時化為清風消失不見。
層次……張角判斷著這個詞語的意義,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那遮蔽了天空的巨大樹冠。
因那林好臨走之語,兩名道人的臉色皆不算好,于吉一甩袍袖徑直離開了會客廳,而左慈離開時卻在張角面前稍稍停步:「若是一條也修之不成,小生願以修煉法門交換一些『術』。」
「多謝左道長好意。」張角只是拱手,卻不表態。
雖然尚未翻閱,但張角猜測,天遁書中多半是強大無匹,驚天動地的法,修煉條件極其苛刻,故而兩道皆不感興趣,而地遁書則應該是威力不顯,但卻有明確仙人特徵的術,于吉應當具備修煉條件,但左慈還差一些,至於人遁書,則包含了大量可隨意在人前使用的小道小術,即便是自己,亦有可能掌握。
於是,在于吉和左慈先後離開後,張角背上他的藥簍,提起兩節斷杖,揣著三卷天書離開會客廳,打算去尋找一處相對僻靜的客房。
由於之前進入時直接到了會客廳,並未仔細觀看這座莊園,此時張角才發覺,它要比自己預想中更加「仙氣」,諸多精緻屋舍和院落皆位於活水和小湖之間的「島嶼」上,草木茂盛,由一條條白玉般的石質水上長廊連接著它們。
他正疑惑於莊園中為何並無任何僕人之時,便看到一柄正在自己進行掃除的笤帚……果然是仙家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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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角順利尋到了一處位於莊園角落的僻靜客房,不過,由於那位自稱華南老仙的女子似乎並不在這處莊園居住,所以除了于吉和左慈選的住所之外全是客房。
對於那兩個不知從哪來,但頗有手段的道士,張角覺得若自己不掌握一些仙法,還是不要和他們碰面的好。
焚香沐浴後——客房內相關用品齊全,張角鄭重開始閱讀三卷天書。
帶著些許僥倖心理,他先翻開了天遁書,那一片空白的絹面上,逐一顯示出豎排字句。
「【天罡第十四法,逆知未來:可指定某人或某物,通過掐算得知其若干時日前後的情形,太乙散仙可以使用,每升一級,額外提高十年期限,大羅金仙以下,若想干預結果,後果自負。】」
張角茫然,每個字皆識,然其組合所言全然無解,遂轉而去翻地遁書。
「【地煞第四十三術,假型:操控自身幻影之術,可留下幻影潛行,可以幻影做替身挪移,亦可喚出無法碰觸卻能對敵造成傷害的『幻影戰兵』。】」
「這……」張角心中震動:「若非這天書有辨識人心之能,便是它可以獲知翻閱者自身所掌握的手段。」
繼續讀時,卻見地遁書上寫道:「【不熟練此術者,易被幻影抽走口中生氣,造成劇烈咳嗽而前功盡棄,抑制此情形發生的『順氣丸』之配方為——】」
書上金字每顯示一項,張角就忍不住向自己的藥簍看上一眼,是的,沒錯,這個對他有極大幫助藥丸的材料全部都在自己的藥簍中,雖然可以解釋為它所需材料本身便比較普通,然而張角毫不懷疑此乃仙人眷顧——當然不是指那一老一少兩個道士。
有所猜測的張角不再去翻天遁書和地遁書,而是信手展開了人遁書,便見上面寫道:
「【外道第一百八十四門,動門:有為有做,平衡陰陽,推宮活血,尋方炮製,燒茅打鼎,進鉛煉砂,石乳愈傷,符水治病。】」
符,符水治病?這等已被外界證實騙人的手段為何會堂而皇之地綴在一批看似十分厲害的詞語後面?連五斗米道和天師道都不屑做這些僅能唬騙無知者的傻事了。
張角再看時,見那條款後續道:「【註:符水治病時,需確認所書寫神仙名號無誤,且該神仙有空並願意治療飲用符水者,否則便相當於喝了一碗髒水而已。】」
「……」張角一時無語,原來它知道那是在喝紙灰啊。
由於煉製「順氣丸」幾乎要用光自己所采草藥,給張梁治病的手段只剩下這個,不過,至少也得確認它有效才行,否則即使不煉製那順氣丸,也得把草藥留給弟弟治傷。
張角尋來黃紙、朱墨和水碗,卻一時躊躇,不知該畫出何種符咒,雖然在鉅鹿縣城曾幫遊方道士畫過一些「後天符」,但具體圖文也不知能否通用,不若,便畫一筆而成的「先天符」?
做出決定後,張角提筆蘸墨,在黃紙上一筆寫下「林好」二字,所幸筆畫較少,尚能一氣呵成,然後,轉身取來斷掉的尖頭杖,捲起袖子在手臂上劃出一道傷口。
他正要去點燃那簡陋的「先天符」,卻見它自行浮起燃燒,過程中卻無任何紙灰落下,待其燃盡,隨著一陣清風颳過,一手抱著「芙芙」,另一手持著墨綠手杖的林好便隨著一蓬花瓣虛影出現在屋內。
見到張角手臂傷口,她眉稍一挑,持杖之手略略揮動,張角手上的傷便毫無徵兆地消失不見,而後才道:「如此急迫喚我,卻有何事?」
「呃,不……」張角張口結舌。
「原來如此,」林好輕掐了幾下手指,點頭道:「若想實驗符水效果,便寫『華南老仙』之名,你方才的舉動,在我聽來根本是響徹天際的『救命』。」
「多謝仙子。」張角尷尬拱手。
「之前試煉中你斷了手杖,便送你一柄『南仙杖』。」林好將手中墨綠法杖丟向張角,那手杖以一種異常緩慢的速度在空中飄飛,張角連忙探手接住,點頭道謝。
「此處並不限制你住多久,然而外界家中,想必還有人在等你回去,你可自行決定。」隨著話音,林好再次隨著清風和花瓣飄落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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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張角背著藥簍,帶著書和手杖,悄然離開了那座神仙府邸,穿過「妖精之森」後,重新回到了熟悉而普通的鉅鹿山嶺中。
伴隨著靈氣復甦,無雙勇士出現,世人早已紛紛猜測是否有神仙存在,如今確認了這點,張角卻並不感到高興。
從短短的經歷可以看出,那些神仙並非無欲無求,相反,他們為了自己所求之物反而會不擇手段,並視凡人如螻蟻草芥。
那位「華南老仙」尚可,但若是于吉和左慈擁有她的那般手段,怎麼可能會安安靜靜地隱居深山?即使不靠猜測,他也聽到了那左慈親口說出的,去人間尋找明主之語。
此時雖然朝廷昏暗,外戚專權,卻還沒到天下大亂的程度,莫非他們想要效法周武王之事?
不,仔細想想,武王伐紂時那些諸多仙佛傳說,或許並非臆造,而是神仙尚在時的爭鬥所留?
「即使天下即將大亂,有了此番境遇,我也絕不會隨波逐流。」張角握緊了手杖,暗自想道。
「嗚——」隨著一陣狼嚎,一頭巨大棕狼和三頭稍小母狼攔住了去路。
「呵呵……」張角笑道:「在此等了我一天?還抽空又去拐了匹母狼回來?」
「吼——」棕狼自不會回話,伏低身子緩緩接近張角。
「要比數量嗎?」張角卻無甚畏懼之色,手中南仙杖一揮,背後瞬間出現三名同樣手執短杖的「自己」,他們毫不猶豫地沖狼群衝殺而去。
棕色公狼張口便咬,那些「張角」雖被咬中,卻並未如之前那樣破碎消失,相反,巨狼完全咬了個空,還未等它明白過來,便直接被短杖敲在了頭上。
公狼尚可周旋,然而那些幾次攻擊無效,自己又不停受到杖子敲擊的母狼們只堅持了片刻便紛紛逃散,棕狼不得不放棄面前的古怪書生,去追自己的下屬和配偶們。
「仔細想想……」自始至終未曾移動一步的張角嘆道:「我如今也算是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