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年——
卻說金蟬子巧舌如簧,說服金平府三位望月之犀不再假借佛陀之名,堂而皇之以真身向金平府及周邊小國展現庇護之資並收取供奉。
初時,諸國中不免頗引起了些混亂,但由於靈山並未對此作出任何反應,以及這三頭白犀賣相極好,各自犀角蘊含禪意,化身為人時亦是氣度非凡,故而以「淨土靈犀」稱之,各自供奉。
由於諸事已上正軌,金蟬子便卸了一開始攬上身的「保證諸位大王不會被靈山降罪」之責,告辭欲繼續西行。
辟寒、辟暑大王無暇送行,只得因人身過於年幼而頗清閒的辟塵大王相送。
「金蟬法師欲往何處?」金平府原本「國界」邊緣,辟塵停下腳步,明知故問般向金蟬子問道。
「貧僧自是往天竺,尋靈山。」金蟬子面上不見詫異地答道。
「靈山何處尋?」辟塵又問。
「靈山何需尋?」金蟬子回答。
「……」辟塵噎住。
因顧及風評,在凡人聚居之地,往往只有敖烈跟隨金蟬子,他一眾姐妹及珍珠往往在稍遠處作同路人狀。
此時聞聽兩人似是在打機鋒,敖寸心便嘲笑道:「若不需尋,花費近十年從南瞻部洲趕來此處又有何意義?」
「超度沿途精怪?」白晶晶摸摸正在一旁打瞌睡的敖玉腦袋。
「寫作超度,讀作吃掉?」敖寸心撇嘴。
「我沒吃過……」敖玉不知聽到了哪句,迷迷糊糊開口抗議道。
「早些時候不知,但我與四公主到來後,只見六公主吃過未開靈智的猛獸,以及雖然化妖開智卻充滿凶暴戾氣,無視龍威的妖怪。」珍珠附和道。
「暗合佛門法度?」敖寸心頗為懷疑地看向金蟬子。
這邊廂,辟塵恢復過來,連連搖頭:「我為何要和一位轉世佛陀打機鋒?自找苦吃,我是要告訴你,你的目的地不那麼好找。」
「願聞其詳。」金蟬子應道。
「天竺乃佛祖道場,靈山為大雷音寺所在,若靈山觸手可及,循圖可至,天竺豈非人人皆可臨淨土,個個均能見如來?」辟塵似乎在照搬某人原話,略顯生硬。
「人皆有佛性,照見出自我,便能見如來。」金蟬子應道。
「……沒空跟你瞎扯,」辟塵略微呆滯,而後大力搖頭:「我只是要告訴你,靈山並非能輕易抵達之地,我曾聽聞,有尋靈山者,西行抵達天竺國境,詢問得知靈山在西方兩千里之處,艱苦跋涉而至後,得到的消息仍是『靈山在西方兩千里處』,直到他一路西行將要離開天竺國境時,所得消息驟然變為『靈山在此地向東兩千里』。」
「呵,確實是師尊風格。」金蟬子笑道:「然而不必擔心,貧僧不會去問路的。」
辟塵拿手指著金蟬子,似乎想笑又似乎笑不出:「總之,我把兩位兄長的話傳到了,你想如何做是你的事。」
見辟塵轉身離去後,敖烈才疑惑問道:「你在西天無數歲月,竟然不知登上靈山途徑?」
「阿彌勒佛,」金蟬子反問道:「敖施主可知凡人慾從海邊抵達龍宮所在,該如何行動?」
「嗯,得先想辦法潛入無光深海,再破解龍宮遮蔽陣法,順便打敗巡邏的……,等等,如果真是『凡人』,那麼第一條都做不到才是。」敖烈恍然道。
「正是如此,」金蟬子道:「貧僧此刻乃是『凡人』,雖說得見靈山,便能面見如來,但首先卻得能『見』才行。」
「若一直不許你『見』,又待如何?」敖烈問道。
「果真如此的話,那他便已經輸了,」金蟬子道:「不過,更大的可能卻是在這天竺國中,亦有與貧僧理念衝突之安排,行百里者半九十,還請敖施主莫要懈怠。」
「哈,」敖烈應道:「只管讓他放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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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金平府地界後,便是銅台府治下,敖烈向沿途一名老者詢問得知,它如金平府般亦曾是一個小國,但自身無甚實力,早早依附了天竺,順帶詢問後確認,周遭並無「銀」字打頭的州府。
「大師若要前往天竺,或可從北方舍衛國或南方地靈縣繞路,正西可去不得。」那老者聽聞金蟬子欲訪靈山,急忙勸道。
「怎麼?」一副「早知如此」模樣的敖烈問道:「莫非那裡有妖怪出沒?」
「這位公子說笑了,臨近佛國,哪裡會有妖怪敢出現?」那老者應道:「此地以西,名為鳳仙郡,其地盛產優質鳳仙花,賣往天竺後再購回糧食,原本他們這番倒騰,只比種糧之戶稍稍得利,又受花期與糧價雙重影響,效仿之人不多,但近來不知何故,整個郡上的鳳仙花皆無視季節與花期不停生長,郡守便令全郡上下凡有條件者皆種鳳仙花,並禁止任何僧道方士入境。」
「這豈不明顯是花妖作怪,」敖烈道:「那郡守明明知道若有法師入郡,便能阻止花妖作為,卻為一己私利放任不管?」
「阿彌勒佛,這並不算奇怪,」金蟬子道:「那些鳳仙花既是賣到天竺,佛祖腳下,自然不怕它們會有什麼問題。」
「鳳仙花?好吃嗎?」敖玉探頭問道。
「唔,到時聽說它可入藥……」敖烈思索片刻:「如果確認那妖怪催生的花朵沒有危害,給你吃也無妨。」
「小老兒多嘴,若法師你捉了令鳳仙花不停生長的妖怪,那郡上人豈不會恨死我?」老者碎碎念著快步離開:「小老兒今日沒見過諸位,而且不曾說過任何關於鳳仙郡之事——」
「眼力一般,看不出妖怪跟腳,但卻能判斷出三哥和禿子的實力,」敖寸心看著那「凡人老者」判斷道:「我猜是鳳仙郡的土地,被那些花弄得不勝其煩。」
「也可能是擔憂居民被妖怪影響的城隍。」敖烈點頭同意。
「貧僧並非禿子。」金蟬子道。
「雖然那郡守禁止有法力者入境,但我們看起來可有誰像僧道法師?」白晶晶稍稍抬手,接過一名骨面僕從送上的黑紗罩帽,然後直接將其扣在金蟬子頭上。
「外出遊玩,聽聞鳳仙郡花開不敗後前來見識的富家姐妹和保鏢,以及僕人。」敖寸心笑道。
「貧僧……」
「你開口就自曝身份了,捉到妖怪前不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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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
由於完全不像僧道等有法力者,金蟬子一行順利進入了鳳仙郡,放眼望去時,便見整個郡幾乎都被鳳仙花淹沒,白色、粉色、紫色的花朵無處不在,即使是不適合生長之處,只要有土地和空隙,亦會探出一根花朵枝丫,敖玉趁人不注意時吃掉了數朵,沒過片刻竟直接長了回來。
雖然花香濃郁到有些嗆人,但當地百姓望著這些花朵卻笑得頗為燦爛。
「怪事,」扮作觀光客巡城一周後,敖烈詫異說道:「竟然當真沒有妖氣?」
「我那些僕從也沒有發現。」白晶晶按著額角裝飾說道。
「更近似於仙靈之氣。」珍珠皺眉看向四周。
敖寸心……正哼著小曲拿鳳仙花給自己塗指甲。
被禁止說話的金蟬子搖頭,表示無甚發現。
一行人正無措間,敖烈忽聽到有年輕女子互相竊竊私語:「這些富家女子當真漂亮,幾乎比得上郡守家的仙女。」
郡守?細細想來確實如此,若他沒有切實的依據確認這種無限花期會持續下去,又怎麼敢令全郡皆種鳳仙,連原本的糧田都廢棄掉?
互相交流後,一行人停下漫無目的的巡視,徑直前往郡守府,並且不出意外地,在那裡見到了一名小仙女,正指揮一群僕人將一筐筐灰色粉末與小山似的鳳仙花種子混合。
「西海三太子?」她見到一干龍子龍女,驚喜道:「請幫幫玉兔!」
在旁工作的僕人似乎完全沒看到這邊多出的人,以及他們的小姐跑去打招呼的動作。
「你是廣寒宮的玉兔?」敖烈皺眉看著那些大約是「不死藥」的灰色粉末,這質量未免也太差了些,竟然只能用作令花朵「不死」。
「不……不是,我叫素娥,是廣寒宮的見習宮娥,」那作官家女兒服飾的素娥仙子道:「搗藥玉兔要下凡當公主時為攔阻她不小心一起掉下來了。」
這句話表達的意思有些多……敖烈扶額:「繼續。」
「玉兔她原本想成為大周公主,但卻莫名失敗,於是轉而來做天竺公主,此時應該已經頂了那公主的身份,請在她做出更多違反天條的事情前阻止她。」那素娥急聲道。
「想成為貧僧的姐妹,她怕是還差些功德。」因找到了「花妖」,可以說話的金蟬子應道,而後被一干龍子龍女同時側目。
「你為何要催生這些鳳仙花?原本的郡守女兒以及天竺公主在何處?」敖寸心問道。
「我頂了她的身份,而她本人應當在……沉睡,」素娥指指自己的腦袋:「這等『祈願降臨』必須實現『被降臨』者的願望才能離開寄體恢復原身自由行動,而她希望能培育出更好的鳳仙花幫助郡守——玉兔肯定無法實現天竺公主的願望,不知道會怎麼鬧騰吶。」
「說真的,你的做法非但不能幫助郡守,反而會令他陷入困境,」金蟬子搖頭:「你可曾聽過『物以稀為貴』?一次出產如此多的鳳仙花,所能賣出的總價很可能還比不過往年。」
「那郡守大概也不懂買賣之道。」敖寸心道。
「啊……」素娥呆住。
「莫慌,這裡就由我們接手,處理完之後還要儘快趕去天竺。」敖烈看向那些灰色粉末:「對於這些只能給花用的劣質不死藥,我們正好有些手段可以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