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玉合歡很有可能和魏紫是表姐妹

  是夜。

  容嘉榮踏進營帳:「你找我?」

  蕭鳳仙已經簡單地洗漱過,正倚坐在一把梨花木搖椅上翻看兵書。

  他抬眸望向容嘉榮,今夜落了薄雪,他踏雪而來,正轉身脫下彩繡明月的墨藍色貂毛大氅,他隨手拍去毛領梢上的一層細雪,慢悠悠掛在木施上。

  他轉過身來,較之當年雲深寺外躲雨的那個落魄少年,他如今已是換了副模樣,一身月白色直裰圓領袍襯得他清秀溫和,腰間萬年如一日地掛著青銅羅盤和一把金剛摺扇,這是他吃飯的傢伙。

  只那雙寒星般的狹眸里依舊藏著狡黠和鋒芒,出賣了他的心性仍舊一如當年。

  蕭鳳仙彎起薄唇:「你坐啊。」

  「喲,你今夜倒是客氣。」

  容嘉榮挑了挑眉,拂袖落座,低頭揀起果盤裡的一顆花生扔進嘴裡:「說吧,找我何事?」

  「你我認識有四五年之久了,你替我辦事,我名下的資財和人脈盡數交由你打理,我的情況你了如指掌。」蕭鳳仙盯著他,屈指叩了叩桌案,「可我今夜忽然想起,我對你卻一無所知。容嘉榮,當年相遇的時候,我告訴嫂嫂你是我的兄弟,可你我都知道那是假的。這麼多年過去,你隨我從南到北,敢問你一句,在你心裡,我如今可算是你的兄弟?」

  今日,是容嘉榮利用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硬生生無中生有,造出這麼一場霧來的。

  但混日子,不代表他就真的不通奇門遁甲,這些年從南到北,蕭鳳仙是見識過他的手段的,若他沒有幾分真本事,又怎會被他留在身邊?

  蕭鳳仙上京趕考,他便花大把銀錢替他疏通朝堂人脈。

  雖然白日裡和嫂嫂說話的時候,他否定了這場濃霧來得蹊蹺詭異,但他心底知道,這場霧不簡單。

  「別嚎了。」

  至於他自己,他如今的身家財富同樣令人艷羨,商海之中人人對他敬重有加,民間商賈對他的算命風水之術深信不疑,譬如他今日在某家鋪子裡養了只貓兒,明日一整條街的商家都會效仿。

  他早已不是昔年輾轉鄉野間,靠算命討一口飯吃的落魄少年。

  蕭鳳仙不悅:「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他抬起眼:「建安舊事,你應當知道。」

  容嘉榮笑了起來。

  容嘉榮微笑抬眸:「怎麼不算呢?」

  帳中,幾盞淡金色燭火在人呼吸間微微跳躍。

  帳中陷入寂靜。

  容嘉榮往嘴裡塞了一顆花生,細嚼慢咽。

  花生殼碎裂開的聲音,在帳中頗為清晰。

  蕭鳳仙低聲:「玉合歡?」

  容嘉榮知曉今日若是不說清楚,怕是走不出這頂帳篷。

  「哪種事?」

  蕭鳳仙去潁州書院讀書,他便在南方替他打理生意。

  見容嘉榮不語,蕭鳳仙冷笑一聲:「你和玉合歡,打的究竟是什麼算盤?可知今日若是被御林軍抓住,非但你和她要遭殃,我和嫂嫂也會受你們牽連?」

  月隱雪深。

  容嘉榮又吃了一顆花生,慢悠悠道:「我們上岸的時候,不慎打濕了袍擺,你便是從那裡發現端倪的吧?」

  「定北王周無恙被殺之後,曾有人為他的死鳴不平。那人曾在周無恙麾下當過兩年先鋒,周無恙對他有救命之恩。在天子即將從懸壺江畔折返上京時,他一人一船白衣渡江,敲響了周無恙生前親自使用過的那面戰鼓,他認定周無恙絕不會濫殺無辜背叛家國,他懇求天子,重查懸柯寺血案。」

  「是,就是玉合歡。她才到上京的那日,私底下就找到了我,求我替她安排這一出大戲。她自懂事起,乳娘就將前塵往事盡數告知於她,她深信她的父親、母親乃至祖母兄弟都是無辜的,他們不該被天子殺害。她早已決意重翻舊案,這些年極盡手段各種斂財,也都是在為翻案做準備。」

  容嘉榮算命是不准,整日拎著個破爛青銅羅盤像是混日子的。

  這麼多年,他像是蕭鳳仙最重要的臂膀的。

  半晌,他提醒道:「玉合歡姓玉,她的父親,也姓玉。魏大姑娘的祖母,同樣姓玉。此外——」

  蕭鳳仙直白地問。

  容嘉榮說完這番話,瞟了眼蕭鳳仙的臉色,忽然可憐兮兮地掩面啜泣:「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背負了這麼重的擔子,多可憐吶!我最是憐香惜玉,雖然與她之間總是吵架居多,但她到底是個弱女子……」

  容嘉榮挑了挑眉,沒再嚎,繼續剝花生吃。

  容嘉榮的睫毛在褐色的瞳海里根根分明。

  他借著燭火的光盯著蕭鳳仙,似乎是想從他臉上找出一點什麼。

  「略有耳聞。」

  「是。」

  這件事,他倒是未曾聽過。

  蕭鳳仙面色如水。

  蕭鳳仙面無表情:「你不是會為了別人冒險的人,你絕不會因為同情她,就為她做到這個份上。說吧,你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既是兄弟,你為何要背著我去做那種事?」

  「今日湖面起霧,是你的手筆吧?」

  他們想是共生的草木。

  容嘉榮緩緩碾碎花生殼:「天子震怒,不僅沒有重查舊案,還把那人視作定北王餘黨,不僅直接將他賜死江邊,還下旨誅殺他全家上下三十二口人。他有個女兒才剛出生還在襁褓之中,被乳娘抱著僥倖逃脫,從北地一直逃、一直逃,直到逃到遙遠的南方。」

  蕭鳳仙進入工部為官,他便將生意慢慢轉移到北方,賺下了令他揮霍不盡的財富。

  他又剝開一顆花生,用指腹慢慢捻開那層薄薄的紅衣。

  他頓了頓,把花生紅衣按在桌案上,直視蕭鳳仙的雙眼:「當年廟堂鄉野人人唾罵定北王,唯有她的父親相信定北王是清白的。他為定北王鳴冤枉死,若定北王還有後輩在世,想來,是欠她一份恩情的。」

  莫名其妙的一番話。

  蕭鳳仙只意識到玉合歡很有可能和魏紫是表姐妹。

  等他細細梳理完玉家的親族脈絡,容嘉榮已經系上大氅,起身離開營帳。

  氈簾被挑開的時候,寒風攜裹著細雪席捲進帳篷,幾盞燭火明明滅滅,細雪落在蕭鳳仙的眉梢眼角,有些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