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玉鐲能為人擋災

  第245章 玉鐲能為人擋災

  明華宮的後園子裡,江皇后早年種了一株鉤吻。

  鉤吻又名斷腸草,入口則鉤人喉吻,毒性劇烈,能爛人腸。

  時值深秋,小宮娥冒著夜雨采來鉤吻的根莖葉,哆嗦著碾碎成汁,小心翼翼地捧給江皇后。

  宮女們圍在床榻邊,個個不忍地抹著眼淚。

  江皇后的雙眼覆著一條白巾,她接住盛滿碧綠汁液的瓷盞,囑咐道:「本宮走後,君王定會責怪你們看守不力,所以你們等本宮咽了氣,就立刻動身前去摘月宮,只有摘月宮裡的那位,能護得住你們。」

  「娘娘……」

  宮女們回想著從前侍奉江皇后的種種情形,皆都淚如雨下十分不舍。

  「小紫是個好孩子,不應該為了啟初,嫁給那麼大年紀的男人,白白搭上後半輩子的幸福。君王想用痛苦的婚姻來懲罰小紫,懲罰那麼一個無辜的姑娘,本宮是不會叫他如意的。」

  江皇后仰頭,慢慢飲盡鉤吻汁液。

  青年聲嘶力竭,悲痛隱忍。

  書案的燭台上,一朵燭花火嗶啵炸響。

  她愣住,她睡覺時一向規矩,怎麼會弄碎玉鐲?

  「小姐!」

  良久,魏紫緩緩望向榻上的玉鐲。

  宮巷太遠,遠到他連送母后最後一程都不能。

  宮牆太高,他早已看不見頭頂的那一方青天。

  周顯元像是才回過神,問道:「你說什麼?」

  「啟初……」

  「皇后娘娘薨了!」

  可他的父親不喜歡他,朝臣也不喜歡他。

  她問道:「出什麼事了?」

  周顯元坐在青燈下,手裡握著一卷書。

  夜雨敲窗,聲聲摧著心肝。

  翌日。

  ……

  雨幕之中,內侍太監惶恐的報喪聲傳出很遠。

  腦海中浮現出一幕幕場景,她懷著啟初在遍灑陽光的園子裡散步,她一筆一划教啟初寫自己的名字,她親手為啟初裁剪一歲又一歲的衣袍……

  冷宮。

  「太子殿下!」

  「孩兒啟初,拜別娘親!!」

  血淚淌落,逐漸染紅了覆在眼上的白巾。

  「我的孩子……」

  她忍著穿腸劇痛,啞著嗓子一聲聲呼喚周顯元的字。

  她臉色慘白,手中的杯盞跌落在地磚上。

  他把書卷放到案几上,須臾又拿在手裡,似是覺得燙手,重又放回案幾。

  夜雨落在窗外的芭蕉葉上,瀟瀟簌簌。

  周顯元跌跌撞撞地走在雨里,忽而大夢初醒般,猛然朝冷宮宮門奔跑。

  他甚至還在裡間供奉了一尊佛像,是他特意用玉簪和冷宮的老嬤嬤換來的。

  皇后薨逝,國喪三月。

  青橘突然挑開珠簾,大驚失色地小跑進來:「宮裡出事了!」

  他愧疚低語,從小母后就教他愛惜書卷,剛剛是他魯莽了。

  她仔細將玉鐲碎玉一一撿起,小心翼翼地包覆進帕子裡。

  他朝著明華宮的方向深深叩首。

  「娘走了,世上還剩誰能保護你……」

  「啟初……」

  鮮血染紅了帷幔和被褥。

  他記得他的母后,最喜歡嗅聞桂花的馥郁甘甜了。

  寒風吹開窗欞,吹拂進來的秋雨落了周顯元滿臉。

  明華宮的大宮女冒雨夜奔,哭著找到了周顯元居住的宮殿。

  宮女連忙追了出去。

  青橘緊張:「皇后娘娘昨夜薨了……」

  「母后……」

  此處宮殿破舊,但被周顯元清掃得十分乾淨。

  魏紫輕聲,自己卻也早已心亂如麻。

  她悽慘地倒在帳中。

  「薨了?」

  一年一年,她的孩子慢慢長大。

  「我的母后薨了……我的母后薨了……」周顯元聲音惶恐,淚如雨下,掙扎呼喊,「讓我去見她,我想見見她!」

  魏紫的心臟驟然一跳,心頭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我的孩子,今後可要怎麼辦呀……」

  宮城太深,深到連佛祖菩薩也聽不見他的祈福祝禱。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侍衛們並無憐憫,毫不猶豫地將他打了回去。

  閨房落針可聞。

  她崩潰地跪倒在地,絕望地仰起頭,緊緊牽住他的衣袍:「太子殿下,娘娘薨了,娘娘薨了……」

  雨幕冰涼,凍得他渾身發抖。

  他該是一位合格的儲君。

  青橘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不覺咋舌:「都說玉鐲戴久了能通靈,昨夜皇后娘娘薨了,小姐腕上的玉鐲竟也碎了!從前奴婢以為那些話都是老人家故作玄虛,沒想到竟是真的!奴婢還聽說,玉鐲能為人擋災,莫非這對白玉竹節鐲子,昨夜還替小姐擋了什麼災禍不成?」

  周顯元站起身,嘴唇乾裂,無聲呢喃。

  烏紅的血液順著江皇后的嘴角滾落。

  屢次三番,直到不小心打翻茶盞,茶湯浸潤到書頁里,周顯元低著頭試圖把黏在一起的書頁翻開,卻因為用力過大,直接撕壞了書頁。

  他自幼便是在冷宮長大的,即便這裡清貧落魄,他也能怡然自得。

  「太子殿下?」

  聽見宮女報信,他怔住。

  ……

  他抬起手又放下,須臾,才慢吞吞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

  她把他教的很好,分得清是非黑白,也知曉世間善惡。

  他低著頭,雙手深深叩進淤泥。

  他想著母后信佛,他在這裡閒著也是閒著,不妨供奉一尊佛像,也好時時為母后祈福祝禱,算是盡他一點孝心,那香案前的白瓷花瓶里,還插著他黃昏時分新摘來的幾枝蓊鬱翠綠的金色桂花。

  「休要胡言。」

  旋即,他放下書,宛如三魂丟了六魄,顫顫步出宮殿。

  周顯元狼狽而絕望地跪倒在淤泥里。

  他並不聰明機敏,可他是那麼仁厚溫和。

  皇后娘娘薨得突然,她走得這樣急,太子殿下可要怎麼辦?

  她匆匆梳妝更衣,來到鶴安堂正廳,兩房的女眷們也陸續而來,準備跟著魏老夫人一同前往宮中參加國喪。

  八尺男兒,在雨幕中彎曲了脊樑。

  守宮的幾名侍衛連忙攔住他:「沒有皇上的聖旨,殿下不准離開這裡半步!」

  江皇后面如金紙,捂住絞痛的腹部,在床榻上咯出了一口又一口血。

  魏紫晨起時,發現戴在腕間的白玉竹節玉鐲無端碎裂。

  淚水和著指尖的血珠,一同滲進了泥土,滋養著一樹桂花魂。

  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仍舊牽掛她的孩子。

  「太子殿下,」宮女哭得聲嘶力竭,「娘娘薨了!」

  這些年他步入朝堂,事必親躬夙興夜寐,上京城裡的百姓都很喜歡他。

  魏紫素裙木釵,在午後偷偷拿了些果子糕點,從女眷歇腳的宮苑偷偷溜了出去。

  她想去見皇太子。

  孤零零在宮裡轉了半個時辰,正打聽冷宮的路徑,冷不防在宮巷盡頭撞見了蕭鳳仙。

  他同樣一身素衣,似乎是專門在這裡等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