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囡囡,不要睡。」
黎紅棠只覺雪花鑽入衣領,順著冰冷的身體滑下,瑟瑟顫抖。
她勉強睜開厚重的眼皮,看著眼前滿身血污將要凍成冰雕的男人,酸澀難忍。
「二哥,你的盔甲……」
黎正卿面色青紫,嘴唇皴裂,似乎張一下都很費力,卻還是盡力保持清醒,吐字清晰。
「傻囡囡,二哥自幼就是鐵皮猴,爹爹都說我是銅筋鐵骨。
就算在這冰天雪地里凍上三天三夜,也能扛住。」
黎紅棠見他睫毛上掛著白霜,仿佛下一刻眼皮就會闔上,不禁心驚膽寒。
「二哥,爹爹和娘親騙囡囡,說是出去一下,卻再也沒有回來。
大哥也失蹤了,你若是敢騙囡囡,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黎正卿把凍僵的小人兒緊緊地籠在懷裡,不讓風雪入侵,眼角流出的淚凝成了冰。
「笨囡囡,二哥最疼你了,怎麼捨得丟下你,我們永遠不會分開。」
黎紅棠信以為真,忘記了死亡逼近的恐懼,靜靜地聽他講小時候的趣事。
從小到大,上樹抓鳥,下河摸魚,爬山獵兔,她是二哥的小尾巴。
隱隱有暖流從他掌心湧出,不斷地鑽入體內,耳邊隱約聽到聲音,細弱蚊蚋。
「二公子,我們把小姐裹在正中,用身體擋住風雪,她不會有事的。」
「二公子,除非援軍及時趕到,否則我們是不可能爬出這雪坑的,與其全軍覆沒,不如拼盡全力保全小姐。」
「二公子,不要再猶豫了,黎家兒郎們從不畏死,大將軍臨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姐,我們就算是死,也要保住小姐的命。」
黎正卿低頭地看著懷裡的人,冰凍的唇在那烏黑的發旋上輕輕一吻。
「乖囡囡,答應二哥,你一定要活下去,幸福的活下去……
對不起,這一次,二哥,可能要食言了……」
「二哥!」
黎紅棠突然睜開眼睛,驚叫出聲,神色驚惶。
白蘇早就哭成了核桃眼,手裡拿著帕子,心疼地幫她擦額頭的薄汗。
「小姐,你又……夢到二公子了?」
黎紅棠逐漸清醒過來,抬手按了按太陽穴。
「白英,到哪兒了?」
「斷天涯。」
「停車。」
「小姐……」
黎紅棠堅定地擺手,被白蘇扶著走下車。
白英用狐裘將她包個嚴實。
黎紅棠極目遠視,看向四個多月前困住他們的雪坑。
那裡早已一片雪白,或許再過幾年,那裡會被徹底填平。
再也沒人記得,那裡曾埋過幾十個拋頭顱灑熱血的愛國將士的衷骨。
她想到黎正卿,想到黎家兒郎們,心裡泛起針刺似的疼,雙膝直接跪了下去。
「小姐!」
白英和白蘇驚惶出聲,一左一右拉住她的手臂。
黎紅棠朝兩人搖頭,語聲堅定。
「這是我欠下的。」
這是她欠黎家兒郎的。
他們為國犧牲,死在異鄉,她卻連他們的屍體都未能保住,不能帶他們回家。
白蘇哭得哽咽。
「小姐,這不是你的錯,你差點都沒保住性命,還落下了寒症……」
狂風呼嘯,冰雪飛舞。
黎紅棠跪地,通紅的手壓在雪上,朝著雪坑方向磕了幾個頭。
上一世,她連二哥的屍體都沒見到。
這成了她的心病,幾年來一直噩夢不斷,從未睡過一個好覺。
這一世,就算是凍成渣,她也一定要找到二哥。
白英見她站起時踉蹌了下,二話不說,將她打橫抱起,重新抱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