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芸香冷漠道:「這就是襄陽侯想說的話?我還當您想說什麼呢。不好意思,年代久遠,我早就忘了;且那於您來說,可能是好日子,於我來說,卻未必,我自然更要忘得乾乾淨淨了。」
「襄陽侯自己會念念不忘曾經那些痛苦的、不堪的記憶嗎?」
襄陽侯面色晦澀起來,「原來那幾年的日子和情分,對芸香你來說,都是痛苦的,不堪的嗎?可那時候我們明明就開心過的,我也能真切感受到,你對我是真心的、對當時的日子是滿意的。這一點你騙不了我,我自己能感受到,我也相信自己的感受!」
「我知道你恨我當初你第一次有孕時,沒護好你,讓你落了胎。事後也、也為了家醜不外揚,不把事情鬧大了,沒有聽你的徹查一番……雖然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你至今恨我我依然認。但你不能因此,就把一切都抹殺了吧?」
他這些年女人是真不少,雖然大半都是為了子嗣納的,也算得上是花叢老手了。
誰是真心,誰是假意,怎麼可能瞞得過他的雙眼?
柳芸香諷笑了一聲,「原來襄陽侯也知道,我當年落胎是因為你沒護好我,你的後院也的確藏污納奸,一查就要家醜外揚,把事情鬧大呢?你不是說,大家都是姐妹,不至於有那樣的壞心,只怕也是我自己不注意?」
「呸,誰跟她們是姐妹了?我娘就我一個女兒,我哪來的姐妹?同樣的,她們誰又願意有那麼些姐妹了?哪一個不是當著你的面兒姐妹情深,你讓我我讓你,背過頭立刻恨得咬牙切齒?」
襄陽侯弱聲辯解道:「我那時候公務繁忙,有些事的確不知道,也實在精力不濟……但我事後不是補償了你,得了什麼好東西,都是第一個想著你,連夫人都得靠後。還、還接連幾個月,都是歇在你屋裡,幾乎就沒去過別人屋裡嗎,我……」
柳芸香冷冷打斷了他,「你不是不知道,你心裡都清楚。你只是因為刀不是砍在你身上的,痛的不是你,只要你自己舒舒服服的就夠了,所以故意裝聾作啞而已!」
「是,我當初的確真心過。哪怕因為我不願意做妾,結果還是被逼著做了妾,心灰意冷過一陣子。但你終究救過我,又……」
又長得好,談吐氣度都過人,她剛進門時不願意,他也沒勉強,反而對她越發的溫柔細緻。
時間一長,她怎麼可能不重新被他打動,不重新交付出真心?
她那十幾年,可就只對那麼一個男人動過心。
除了他本人對她溫柔細緻,儘可能陪伴她,物質上更是不用說。
漂亮的衣料首飾都流水價一樣的往她屋裡送,其他吃的玩的用的,也都不要錢一樣的往她屋裡堆。
她生來就貧苦,便是早年父母還在時,至多也就一年能做一兩身新衣裳,逢年過節能吃好些,再能有對銀丁香戴了不得了。
等到父母不在後,日子就更苦了,一家子每天都從早忙到晚,也連頓飽飯都難。
忽然間什麼都有了,還都是最好的,源源不斷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叫柳芸香怎能不短暫迷失,不對當時的日子滿意?
說到底,那時候的她只是個十幾歲,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而已。
因為短暫的迷失與滿足了,也能把妾說穿了就是個奴婢,正房夫人坐著,她們只能站著,正房夫人吃飯喝茶,她們得端茶遞水,將來有了孩子,也一輩子都不能叫她們一聲『娘』,而只能叫姨娘……的這些痛苦暫時都自欺欺人的忽略了。
幸好,自欺欺人終究有欺不下去那一天。
隨著那個孩子的落胎,隨著身心那雙重的劇痛,柳芸香終於清醒了過來。
原來,妾真的不能算人,只是個玩意兒,跟真正的主子們跟前兒養的阿貓阿狗沒什麼區別。
所以才會任人宰割,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保不住後還連求個真相的資格都沒有。
也是,『妾』字分開就是『立女』,不是早就已經在字面上說得明明白白了嗎?
原來,與人分享丈夫是一件那麼痛苦、那麼恥辱的事。
她之前鼻子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才會選擇性的聞不見她所謂丈夫——不,她只能叫夫主,正房夫人才能叫丈夫——的男人身上那經常都不一樣的脂粉香味兒。
又到底是怎麼忍了下來,繼續笑面如花,溫柔以待的?
柳芸香漸漸冷了心後,便能客觀的去觀察那時候的襄陽侯的一些言行舉止,能客觀的看待他的一些行為了。
這才看清楚,原來他對她,其實並沒比對他別的女人特別到哪裡去。
他也有很多的毛病和壞習慣,後院女人們明里暗裡的爭風吃醋他也都知道,但他從來沒想過要阻止,因為他享受女人們為他爭風吃醋的感覺,他樂在其中!
這一發現讓柳芸香的迷失與滿足徹底消失殆盡,對襄陽侯曾有過的愛意,也隨之徹底消失殆盡。
畢竟真了解了一個男人的劣根性後,又有哪個女人會繼續愛他?
還能愛的,要麼就是真愛,要麼,就是那個男人表里如一,真正了解後,依然值得人愛。
只是,那時候的柳芸香因為沒有地方可去,還沒真正下定決心離開。
她也知道,襄陽侯輕易不會放人的,哪怕她已經徹底失寵,他都不會放她走,何況她那時候,在其他人看來,還是一直「得寵」的……
柳芸香一開始還有些激動,越說便越冷漠。
直至最後,徹底像是在說旁人的事了,「所以那些所謂曾經的情分和好日子,在我這裡,卻全是痛苦與折磨,我為什麼要記得?襄陽侯若仍抱著追憶當年,就能讓我回心轉意,帶了我兒子跟你一起回去的念頭,我勸你還是立刻打消了的好!」
襄陽侯見柳芸香滿眼都是冷漠與厭惡,就算心裡再不想接受,也不得不接受,柳芸香對他是真的早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意了。
都沒有愛了,當然能毫無顧忌,絕不拖泥帶水了!
襄陽侯不由有些慌。
他這一趟,難道真只能白跑,只能鎩羽而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