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梳洗完,還在床上調息了一回,都昏昏欲睡了,趙晟總算回了房。
她忙打起精神,問道:「睡下了嗎?喝成那樣,半夜也不知道會不會難受,會不會吐,要不,你今晚跟他一起睡得了?」
說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趙晟已道:「睡下了,一直很聽話,很配合,看來他說他酒品好是真的。我給他蓋得好好的,還給他在床頭放了一杯水,半夜渴了伸手就能拿到,應該沒問題的。」
顧笙點頭,「那就好。你也收拾了睡吧,你喝得雖沒裴訣多,也不少了,不睡好了仔細明兒起來頭痛。」
趙晟笑道:「我沒事,三壺酒里我最多喝了半壺,不回頭痛的。阿訣是客人,難得他興致高,我當然得陪他了。」
顧笙「嗯」了一聲,「這倒也是,做主人的肯定得把客人陪高興了。不過之前真沒想到,裴訣居然是個給三分顏色,就能開染坊的主兒,看他一下午那個高興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撿金子了。誰知道他只是送成功了一堆禮物,成功花出去了一座房子呢?」
趙晟聽得感嘆,「是啊,他也太容易高興了。也是可憐,只對他好一分,他立馬就會還十分。笙笙,你不知道他這些年有多難,他跟我一年的,就比我小月份而已,現在也不過十八歲,幾年前就更小了,簡直不敢想,他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因柳芸香終於答應把禮物都收下,裴訣已經夠高興了。
等到午飯後,柳芸香又給他發了個紅包,「阿訣你既是來給我拜年的,那我當然該給你紅包,願你今年一整年都平平安安,事事順心。」
裴訣就更高興了,一下午只差跟個到處飛的花蝴蝶似的。
晚飯更是還沒上桌,就說要喝酒,「難得今兒這麼高興,怎麼能少了酒?我一定要陪伯母好生喝幾杯才是。」
柳芸香當然由得他,「好啊,那我們都喝幾杯吧,正好暖身子。」
只是裴訣越喝興致越高,根本停不下來,柳芸香便沒法兒再奉陪,只剩趙晟一個人陪著喝了。
裴訣這才把他這幾年為什麼會那麼信任秦繼禮,借著酒意,慢慢說給了趙晟聽:「那年我不慎驚了馬,差點兒就要沒命,是他拼死救下了我,自己卻被馬踩斷了兩根肋骨。他也就比我大一歲而已,因父母早亡,我祖母憐惜他,才接到了我們家裡養活,從來都謹小慎微,輕易不肯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的,關鍵時刻,竟然能站出來救我。」
「之後,我與他便走得近起來,也因此,他跟著我受了不少我繼母的氣和我繼母生的弟弟的欺負。等到我……我父親要打殺我不成,退而求此次將我遠遠的發配到石竹來,讓我『一輩子不許回去,死在外面最好』時,又是他堅持陪我一起來石竹,說『回不了京城了就不回唄,反正到哪裡都一樣過日子』。」
「誰知道竟是一出從幾年前,就開始謀算的苦肉計,呵,他們也真是煞費苦心!」
連帶裴訣家裡到底是個情況,也知道了個大概。
裴訣母親雖是他父親的原配,他父親在她之前,卻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二人打小兒一起長大,他們的事京里也好些人家都知道,就只等兩家擇日子下定了。
誰知道某日不知什麼原因,二人鬧翻了,他繼母便一氣之下另嫁了。
之後,他父親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他祖母看著不像,便也著手為他父親相看起親事來。
正好來年春天,他外祖父帶了家眷進京述職。
兩家既門當戶對,裴訣的母親又溫柔漂亮,還不知道裴訣父親與他繼母的破事兒,親事自然很容易就成了。
可惜裴訣母親過門才半年,他繼母便喪了夫守了寡,又回了京城長住。
然後,不知什麼時間,在什麼地方,又與他父親舊情復燃了。
等裴訣的母親發現時,他繼母早已生下他父親的兒子,僅比裴訣小半歲。
也就是說,裴訣的母親還懷著他時,那個女人已診出身孕了。
甚至他母親之所以能發現秘密,也是那個女人故意露的破綻給她知道,否則他母親還不知道要被欺瞞到什麼時候。
裴訣的母親悲憤不已,為了不連累兒子,不讓娘家親人擔心,還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夜夜以淚洗面。
那個女人仍不罷休,屢次明里暗裡挑釁,裴訣的祖父祖母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裴訣母親終於一病不起,鬱鬱而終了。
他母親去了剛一年,那個女人便進了門,至於她的兒子,反正兩三歲大的孩子都少見人,差個一歲兩歲的,其實旁人也瞧不出。
對外便宣稱是那個女人進門就見了喜,然後一舉得男,比裴訣小三歲。
之後,裴訣的日子便開始黃連鍍金,苦不堪言了。
那個女人把他當眼中釘肉中刺,她的兒子和家裡其他子侄輩的,再到家裡的下人們自然也是有樣學樣,各種欺凌怠慢他。
終於到裴訣十三歲那年,所謂的兄弟們又一起欺辱他時,他沒忍住,失手扎瞎了那個女人兒子的右眼。
若非裴訣的祖母以死相逼,裴訣那一次就該沒命了。
但他死罪雖免,活罪難饒,還是被他父親趕到了石竹來,並直接放話讓他一輩子不許回去,死在外面最好……
裴訣與趙晟喝酒說話時,顧笙一開始還在場,後來便忙其他事去了,除了開頭裴訣何以那般信任秦繼禮,後面這些事都不知道。
這會兒聽趙晟說完,不由大是驚訝,「居然這麼曲折?不怪都說大戶人家都是表面看著光鮮,實則藏污納垢,什麼噁心事都有。裴訣他母親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才會遇上這樣的渣男賤女,裴訣也是倒了八輩子霉,才會生到這樣的人家!」
趙晟嘆道:「是啊,阿訣和他娘都是倒了八輩子霉。他娘還好些,早早去了,一了百了。阿訣卻只能苦苦掙扎,長這麼大,連個真心對他好的人都沒有過,也就不怪他這麼感恩了,實在擁有的、得到的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