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瑣事海瑞交給了妻子王氏去打理,自己則全副身心再次投入到工作中,他帶著鄒應龍再次提審馬坤,這一次是為了將馬坤的所有口供固定下來。
「馬坤。」
刑部的大牢內,海瑞將所有證詞一一擺在馬坤面前,用非常嚴肅的口吻說道:「本官最後一次告戒你,你此番的證詞若是作偽,那麼被你誣陷的可不是你之前提及的已經死掉的趙文華,而是我大明朝之前的內閣首揆、次輔,還有我大明朝當今的太師、首揆,甚至,還有當今的太上皇!這個後果你知道嗎。」
馬坤吞下一口唾沫,最後鄭重點頭:「罪員清楚,罪員所說字字屬實,不敢有絲毫隱瞞欺騙。」
「那就畫押吧。」海瑞盯著馬坤,待後者鄭重按下指紋後,立刻拿著證詞離開大牢。
鄒應龍緊隨其後,邊走邊問:「憲台,咱們現在去哪。」
「司法院。」
海瑞沉聲說道:「馬坤翻了供,現在這個案子必須重新偵辦。」
「那為什麼要去司法院?」鄒應龍顯得很是奇怪:「既然要重新偵辦,那不是應該交給刑部嗎。」
「刑部?」海瑞駐足看向鄒應龍:「馬坤之前的假證詞就是刑部尚書裴錦超逼他做出來的,刑部還能信任嗎。」
「只怕司法院的方鈍也是一丘之貉。」
海瑞聞言嘆氣:「或許你說的沒錯,但是咱們必須要守規矩,司法院管著案子的重申權和覆核權,按章程,司法院可以向內閣提請此案重辦,只要司法院出面提請,本官就去內閣主動請纓,查辦此案。」
「憲台說的是。」
兩人達成共識,當下便直奔司法院找方鈍,開門見山的道出來意。
方鈍審看著海瑞拿來的新證詞,面容嚴肅。
「海憲台,這案子,不能這麼辦啊。」
「方院卿這話是什麼意思。」海瑞聞言皺眉:「什麼叫不能這麼辦,那按著方院卿的意思,這案子該怎麼辦。」
方鈍張口失言。
「若是方院卿不同意,那下官就去找內閣,找皇上,非得問清楚,這國家的法度章程到底需不需要遵守、應不應該遵守!」
「你!」方鈍氣的抬手,而後重重一嘆:「你這臭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唉,也罷也罷,既然你執意如此,將來可莫要怪本官沒有提醒過你。」
「不勞方院卿擔心了。」
方鈍不復多言,叫來自己的隨官並簽署一道手令遞過去:「去一趟刑部,就說馬坤的案子要重審,為了保證案犯的安危,人犯現在由咱們司法院暫且收押。」
「是。」
海瑞見狀也是起身拱手:「多謝方院卿。」
「謝就不必了。」
方鈍無奈搖頭:「你好自為之吧。」
「下官告辭。」
等到海瑞一走,方鈍目露精光,立刻起身趕往文淵閣請見陸遠,在外面的耳房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才被通知入內。
「等著急了吧。」
陸遠此刻站在殿內的空地處,雙手托著腰原地晃著身子。
「沒。」方鈍走到陸遠身邊答話:「下官正好偷個懶,也算是休息了。」
「呵呵。」
陸遠抬手示意:「你坐你的,不用管本輔,本輔今個坐了一天,這腰實在是酸脹的厲害,在這裡活動活動。」
「誒。」方鈍應了一聲,搬了把椅子就來到陸遠面前不遠處,但沒有著急坐,而是撐著椅背說話:「下官認識一個大夫,善針灸,太師若是有時間不妨試試,診治腰傷很有一套。」
「是嗎。」
陸遠來了興致:「那可以試試看,你聯繫好告訴本輔。」
「是。」方鈍應完這句話便提到海瑞的事:「太師,海剛峰審完馬坤之後果然來找下官了。」
「然後呢。」
「他要下官提請內閣重審馬坤案,估計他想當主辦官。」
「既然他那麼想當,那就讓他當吧。」
陸遠言語一聲:「按照章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要再為這件事來請示本輔了,海瑞說的沒錯,國家是有法度的。」
「下官明白了。」
方鈍仍舊是站在椅背後,此刻將椅子搬回原處作揖:「下官告退。」
「等下。」
陸遠喊住方鈍:「剛想起來一件事。」
「太師訓下。」
只見陸遠走回到公案,取出一道疏遞給方鈍:「政研室成立後的第一道建議疏,關於你們司法院的,你看看。」
後者雙手接過,嘴裡應著話。
「是嗎,那下官真得好好拜讀一番。」
翻開來看,方鈍的面色隨之發生變化。
這道疏確實是關於司法院的,內容很勁爆,但總結起來就是四個字。
『嚴法寬禮』
陸遠開口說道:「政研室的意思是要明確界定禮和法的範疇,禮不能強於法,法不能弱於禮,比如說禮過分強調天地君親師,不敬天地有罪、和皇帝大聲說話有罪、不睦親眷有罪、不敬師長也有罪,以此衍生出一堆的所謂規矩,本輔看,這就是為了固化強權統治硬生生炮製出來的。
當然,本輔的一家之言做不得數,你這個司法院卿拿回去再研究研究,看看是否合適,不合適就駁回來。」
方鈍連連點頭:「是,下官這就回去召集同僚一併研討。」
拿著這道疏離開文淵閣,方鈍的五官立時就愁得快要擠做一團。
什麼叫明確禮和法的範疇?
直接說弱化皇權強化法理權就是了。
用屁股想也能想到,政研室這所謂開衙後的第一疏,壓根就是陸遠授意提出來的。
不然的話,那什麼李崇和張四維腦子讓驢踢了敢這麼做。
一上來就拿皇權開刀!
方鈍急的撓頭不知道該怎麼幹,突然就想到了海瑞,心中立時有了主意。
差點把這傢伙忘了。
「先讓海瑞把馬坤的案子辦了,正好順水推舟讓他來幹這件事。」
方鈍此刻也算明白了陸遠的安排,這是一件事套著一件事啊。
馬坤案的最終目標就是做出皇權有罪的論證,如此順水推舟的對禮法進行動刀規範,就能光明正大的給皇權畫個框出來。
一念及此,方鈍也是咂舌,隨後如釋重負的一笑。
「等到馬坤案結束,老夫也該榮休咯。」
未來如何,交給後來人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