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四十、平南王+最大的憂患

  皇后憂心忡忡,一聲華服匆匆向坤寧宮趕去。

  自從聽說皇上準備送自己孫子去南方後,她這幾天就沒睡過好覺,加之她身為後宮之主,母儀天下,還要以身作則照顧病危太后,忙碌之下更加精神不好。

  可今早卻聽身邊宮女說起,她聽坤寧宮的小太監私下說昨天下午禮部判部事孟知葉進宮,在御花園見了皇上,還說很多瀟王世子不好的話,要求責罰世子。

  皇后當下更是擔心。

  禮部判部事孟知葉可不是個好對付的人,他官倒不大,可其中有一段因緣。

  皇上年輕還是太子時,孟知葉就是太子三師之一,皇上不喜其人,繼位之後沒有加三師,可又顧於師徒之情,令此人掌管禮部。禮部本不重要,可此人十分嚴苛不講情面,惹惱皇上許多次,皇上也拿他沒辦法,他曾是帝師,就是皇上自己也要禮讓三分。

  這種人彈劾星洲那還得了!

  上次那孩子犯事,打了陳鈺,可陳老先生畢竟有教養,有學問,風度人品朝中無人不稱讚。可同為學問大家的孟知葉不是,此人就是個頑固、持寵而驕、十分自大的老頭。

  這種人睚眥必報,只怕不會輕易放過星洲。

  雖然不知道衝突從何而起,可皇后坐不住,一早吃過早膻,就讓太監備風輦,向坤寧宮的方向去,路上剛好遇到田妃,於是便將她也叫上輦來,兩人一起前往。

  對于田妃,皇后心中也早無當年戾氣,年輕貌美時爭強好勝是自然。可都到了她們這個年紀,在加上皇后膝下長男瀟王早逝,其實她已無什麼爭的資本,田妃又性格恬淡,兩人算是處得來。

  一路上邊向坤寧宮趕,皇后邊將聽到的事情跟田妃說起來。

  田妃聽了也微微皺眉:「皇后姐姐,我也聽女婢說過此事,不過她說的是皇上聽後大發雷霆,大罵那孟知葉,想必不是怪罪星洲的。」

  「是嗎?」皇后微微鬆口氣,隨後又搖頭:「不對,這麼說不對,皇上不可能當著孟知葉面罵他,畢竟他再惹人厭也是帝師。」

  田妃想了一下,也覺得有理,「這我就不知了,說不定那宮女也是道聽途說。」

  皇后只好點頭,心中忐忑,掀起窗簾看出去,外面已經能見到坤寧宮高大的紅牆。

  她拉住田妃的手道:「妹妹,我只有星洲這麼一個孫子,等下進去陛下若有意責罰他,請妹妹一定要幫幫我,大恩大德,我吳氏定會相報。」

  田妃有些反應不過來,隨即一笑:「姐姐哪裡話,星洲這孩子我也很喜歡,當初在芙夢樓家宴還見過呢,他的詩詞我還找人裱好掛在屋中,到時我定會相幫的。」

  皇后連連點頭,又有些慌亂的用手壓壓胸口,深吸幾口氣。

  不一會兒鳳輦就到坤寧宮外,太監通報後,兩人挽手緩緩步入,踏上紅毯鋪的青石階,穿過一個拱門,花草生發的小院,就到坤寧宮大殿門前。

  宮女接住她們的披風,兩人才進門,就見皇上在上方案桌上寫著什麼。

  皇后心中緊張,還在想著如何為自己孫子開脫,這時皇帝卻先抬頭說話:「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皇后一時沒反應過來,旁邊田妃連忙接話,「來的路上遇到姐姐,剛好就借著她的輦駕過來了。」

  皇帝高興點頭,然後招手:「你們來得正好,來,上來看看。」

  兩人對視,有些不解,不過既然皇上開口,她們也不好說什麼,皇后只好壓住心中之事,暫且不提,上去看了一眼,然後發現皇上居然在寫聖旨!

  皇上親筆的聖旨其實不多,大多都是皇上口授,中書代替擬寫,沒想今天卻親自寫聖旨。

  皇后心中好奇,田妃也湊過來,兩人一看,卻越看越驚訝。

  這是授爵詔書,皇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起始兩行,又仔細確認自己沒有眼花,上面卻依舊清晰,寫得清清楚楚,「天子皇孫,瀟王世子李星洲」!

  「陛下這是......」皇后有些呆了,她剛剛還在想著如何說服皇上不要罰星洲,沒想皇上不只是沒罰,居然還在寫授爵詔書,這是要給星洲賞賜啊。

  皇上笑了笑:「這下皇后滿意了吧。朕想過,星洲要代皇家到南方督軍,即是督軍,壯軍威,懾四方,自然不能失天家威嚴,無名無分不好,上次是太子,這次少說也要個郡王才是。」

  「郡王!」皇后驚訝輕呼出口,然後又道:「可.......可星洲才十六歲。」

  皇帝擺手:「怕什麼,當初林王也是二十加冠之時就封的親王,瀟王也是。如今星洲要到南方督軍,代表我天家臉面,也已到虛冠之年,加郡王也合適。再者......正好堵住孟知葉那老頭的嘴。」

  田妃反應過來,「皇上,那這幾日宮中傳言.....」

  「是真的。」皇帝也不隱瞞:「不過是件小事,可那老頭非揪著星洲不是郡王,卻在宮中騎馬之事三番五次無理取鬧,擾亂人心!不過正好,朕就把他那張老嘴給堵上!」說完氣憤的一揮衣袖。

  皇后聽完許久才在腦海中梳理出個來龍去脈,由悲轉喜,十分高興,連忙拜謝皇上。

  皇帝讓她免禮,然後道:「你們來說說,星洲這個郡王以何為號的好?朕看來是想他坐鎮南方,安定局勢,這一年來國無寧日,固應向天祈事,保我景朝國泰民安.......封為『祈安郡王』如何。」

  皇后點頭,她心中只有高興,也顧不得去計較那些,再說這封號也不錯。

  田妃卻興致勃勃,想了想搖頭道:「不好,星洲那孩子我見過,詩詞也喜歡,是個陽剛血性的小伙,這祈安封號太過陰柔,就是加個公主、郡主也合適,不宜。」

  皇上哈哈搖頭笑道:「好啊,就你道理多,那你說說該封什麼。」

  「今年不是南方禍亂,陛下不是想解南方之亂嗎,既然如此,何不叫「平南王」呢,既有殺伐之氣,又應時應景,威懾四方。」田妃提議。

  皇帝愣了一下,默念幾遍,又看向皇后,皇后也笑著點頭。

  .......

  王府大院內,府中所有管事齊聚一堂,大到嚴毢這樣的總管,小到馬廄管馬的,各個工棚車間的監工,足足有好四十人左右,不知不覺,王府已經到了如此規模。

  眾人坐定,坐的比較靠前的當然是如今王府幾大巨頭,總管嚴毢,負責三處酒樓嚴昆,負責珍寶閣和與各大商家聯繫的詩語,負責王府安保的嚴申。

  另外則是工匠代表趙四,祝家族長祝融等等,正廳大堂里坐得滿滿當當。

  明天李星洲就要走,他這次南下可能少則幾個月,多則一年半載,很多事情都要交代清楚。

  上了茶之後他便直奔主題說起王府他不再時的安排,其實無非就是日常大家負責的東西,但必須有更細緻的劃分,比如出了問題找誰?遇事誰能做決斷這種事必須說清。

  王府依舊由嚴毢主管。

  可是人都有毛病,嚴毢此人辦事雖然認真細緻,可太過謹慎刻板。

  嚴申比較圓滑,可不夠堅定,缺少主見。

  而詩語就目前來說比較完美,堅毅,善於處理關係,又沒那麼刻板,經營珍寶閣井井有條不說,和魏家的大生意能談成她有大功勞,王府中很多人都開始逐漸信服,可她自然也有她的毛病。

  所以將三人放在同一高度,但嚴毢略高。

  就目前來說,王府運轉正常,蒸蒸日上,新的契約保證人們的勞動熱情,前途一片大好。

  但李星洲心底明白,當知識儲備耗盡,又沒有新知識填充之時,矛盾就會突顯出來,因為人的幸福感來源於增量,而不是儲備。

  故而有些事他必須放到最後著重說。

  「最後,有一件事我必須強調,你們當中肯定很多人都知道秋兒,也想過秋兒為王府帶來多少利潤,水力鍛錘,起重滑輪組等等,數不勝數。」

  眾人見世子如此嚴肅,都安靜下來。

  「可我也知道最近府中在說閒話,說蘇州水路不通,我卻花幾萬兩買了魏家的造船廠,都是秋兒攛掇的,還有人說她是蠱惑人的妖女。」李星洲說著掃視一眼,下方有幾人悄悄低下了頭。

  他沒有點出是誰,而是嚴肅鄭重的道:「船廠是我要買的,但你們也沒說錯,我就是為秋兒買的。所有的傳言我都只當耳旁風,知道為什麼嗎?」

  見世子臉色不好,也沒人敢答應,大堂中靜悄悄的,只有屋外晚風呼嘯。

  「因為上次,上上次,上山次的上次,都有人這麼說,哪次不是這樣!」他一拍桌子,很多人嚇了一哆嗦。

  「若不是我在後面撐著,王府現在還有水力鍛造間,還有水輪,能有起千斤的滑輪組?」李星洲大聲反問。

  有些風氣其實早就存在,產生也是必然,只是之前他一直在王府,有他撐腰,再大的問題也能壓下來,現在他要走了,這是最大的憂患,必須徹底壓住。

  在他責問之下,很多人低下了頭。

  這種現象在團體中本就是難以避免的,所以他直到今天才說。

  他掃視眾人一眼,然後道:「我知道,遠見卓識並非每個人都有,所以有短視歧見並不奇怪,短視不是錯,可若報守短視,不思進取,那就是天大的錯!我王府高層中絕不允許有這樣的人攪局。」他斬釘截鐵道。

  「從今日起,嚴毢、嚴昆、詩語你們身為王府最有分量的三位管事,給我聽好了,王府之中,但凡秋兒的研究項目,你們必須全力支持,不得有拖沓怠慢,不得敷衍了事,否則不管誰,身居何位我都不會輕饒。」

  「老奴記住了。」嚴毢一臉嚴肅的拱手。

  嚴昆連連點頭:「世子放心,秋兒姑娘若有吩咐,定會赴湯蹈火。」

  詩語也點點頭,表示明白。

  李星洲放心一些,然後掃視眾人:「你們就是王府的現在,王府一年半載,五年六年之內能過到何種程度,可以看你們。

  而秋兒是王府的未來,王府若要繁盛萬世,源遠流長,全在秋兒。我希望你們明白其中關鍵,切莫鼠目寸光,吝惜當下,自毀前程。」

  大堂中許多人都連忙點頭,也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明白了。

  其實這種事情在任何團體之中都會出現,正如當初鄭和船隊以無用為理由被毀,中國錯過大航海時代;

  又如二十一世紀初,很多人讀一點書,為彰顯思想獨立,胸有溝壑,到處叫囂國家一直修高速、修鐵路這些是「面子工程」,有什麼用?西部人民在吃草;祖國等等你的人民吧之類言論,還很有市場,受人追捧;

  晚上幾年,太空探索計劃也會被列入「面子工程」,毫無用處。可卻沒人仔細想過,上一個大航海時代開啟之時,中國瞬間落後世界幾百年,那等下一個大航天時代到來之時,沒有準備的中國會落後多少?

  很多時候,在一個集體中,遠見卓絕之人往往都是被孤立和被排斥的。

  並非是因大多數人短見,短見其實不是主要原因。

  源頭在心理的恐懼,因大部分人心底是懼怕未知風險的,會堅決抵制他們不明意義的投資,可問題在於,只有少數遠見卓絕之人才能明白那長遠的利益,於是這就成了解不開的死循環。

  秋兒的可憐之處在此,當她被世人認可之前,她有漫長的路要走,這一路終將活在排斥和質疑之中,因為她就是少部分。李星洲不允許,他會將負擔轉移到自己肩頭。

  李星洲明白,很多事是不能講道理的,講不通,大家也聽不明白。

  雖然大家說的是一樣的語言,可認知水平的差異決定他註定無果。

  「以上就是本世子今晚最要強調之事。之所以放到最後來說,也是想告訴諸位,我對此事最為重視!」他目光冷峻,言辭清晰,字正腔圓,盡力保證每個人都能聽清楚:「以後若有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違背我今晚所言,無端阻礙,搬弄是非,視為背叛王府!」

  這下,眾人都倒吸口涼氣,一般賣身之後敢判出主家,主家可以告上官府,要有牢獄之災。可在王府這樣的地方,就算直接被打死也沒人敢管.......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聽世子說這麼重的話,大家也都看出世子對秋兒姑娘是多麼的偏袒愛護,話說到這份上,有些人開始在心裡暗自嘆息,世子只怕要毀在溫柔鄉中,可心中的恐懼卻令無人敢出聲反駁。

  世子在家很少發火,可在外跋扈橫行,動不動大打出手,隨隨便便割一堆書生耳朵的事大家多少都是聽說的。

  李星洲掃視一圈,心底有些放心下來,也不多說什麼。

  有時候高壓政策也是必須的,特別是他不在家的時候,交代完這些,他心中基本也無什麼擔憂的了。

  王府的未來規劃他私下找秋兒,詩語,趙四,嚴毢還有嚴昆談過許多,大家心裡有底。

  ........

  當晚,鐵牛盯著黑眼圈給他送來了第一把用「瀟鋼」打造的劍,漢劍樣式,不過加長了護手,更像騎士劍了。

  「好劍!」李星洲夸道,鐵牛盯著黑眼圈憨笑起來。

  第二天一早,他在嚴申和季春生幫助之下,穿上硬皮甲,掛上鐵牛打的寶劍,然後藏好魏雨白送他的短劍,要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