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二十三,詩語的挫敗感+童冠態度

  詩語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懂這李星洲混蛋,他明明只是可紈絝子弟,為什麼......為什麼越是接觸,越覺得他有那麼多奇思妙想,那麼多過人才能,那麼匪夷所思,令她看不懂。

  就是他身邊的丫鬟也知道很多她不懂,不了解的奇妙道理。

  那個叫秋兒丫鬟甚能自己畫出船舶圖紙,督造王府門外神奇的水輪,還時不時有人會來請教她一些問題,她明明才是十五六是年紀,卻做著許多詩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王府里很多年紀大的管事對她更是畢恭畢敬,她怎麼會懂這些,她小小年紀如何做到的。

  一切的一切都令詩語十分驚訝和不解。

  她這輩子從未覺得自己比哪個女人差過,即便對方或許身份地位高於她,或許家中財帛充裕,腰纏萬貫。

  可詩語從不覺得那些東西會令別人高過她,因為她就是她,她內心有著強大自信和力量,她自認為不會輸給任何女人,無論琴棋書畫也好,還是手段本事也罷。

  直到她遇到叫秋兒的丫頭......

  秋兒總是文文靜靜,很多時候都見她似乎心不在焉,在想著什麼。

  就是秋兒住的那屋也與眾不同,她悄悄問過月兒,那是李星洲親自令人改過的,將兩層樓合為一層,屋頂比別的房間高出許多,感覺十分寬敞。

  詩語不解李星洲為什麼這樣做,曾不經意問過那混蛋,結果他說:「更高的屋頂能在心理上引導人的思維發散,有利於創造力的提升,影響思維深度......」等等亂七八糟,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她不懂什麼意思,可詩語是聰明人,總能從蛛絲馬跡看出秋兒在李星洲心目中的地位,不簡單的是主僕。生活起居,他關心得無微不至,她不該是個丫鬟嗎,該是秋兒關係李星洲才對......

  初見時秋兒只是禮貌的對她點點頭,直到後來在王府中的高層會議上,她管理著珍寶閣,第一次參加。

  便見李星洲居然在他落坐的首席旁邊設一個小座,專門為小姑娘設的,秋兒就拿著紙筆,安靜坐在那,下首各個都是王府產業一方主管,卻沒有一人反對這件事!

  這本就十分奇怪了,接著更加奇怪的在於,議論開始後,大家說起話來,沒那麼拘束,很多人居然都是請教上面的秋兒的,甚至比跟李星洲說的還多!

  有聽雨樓的掌柜問新菜如何定價才能賺得最多,有工匠頭子問瀝灰牆地基多深能承受第二座水輪的壓力,甚至有人求教後山引來釀酒的水道怎麼走才最省工時......

  詩語起初聽得驚詫無比,這都是些什麼問題!

  新菜如何定價?掌柜的自己多試幾次不就完了,供不應求便加價,吃的人少了便降價,哪會有什麼如何定價能賺最多的問法,這誰能知道?又不是神仙......

  還有下面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他們不是自己就身為工匠嗎,當然該憑藉經驗自行判斷斟酌,多了少了再做調整不是麼?問一個小姑娘......

  可令她目瞪口呆的情況發生了,秋兒坐在上首,她表情嚴肅,問了很多問題,然後下方的管事們都拿出早記好的紙張,如實的回答,然後秋兒便在自己的本子上用一根雞毛寫寫畫畫起來。

  不一會兒,她就一一給出答案......各個管事被告知後都神色激動,然後恭恭敬敬拱手道謝,小姑娘也只是微微點頭,似乎做了什麼不起眼的事情一般。

  詩語一輩子忘不了那場景,一個沉默寡言的小姑娘,仿佛掌控全場,所有在場之人畢恭畢敬。他們之中有的是青壯之年,有的垂垂老矣,有的精明,有的狡黠,有的憨實,可無論是誰,都似乎對秋兒,對一個十五六歲的文靜小姑娘心悅誠服。

  後來她私下問過王府工匠,他們都說只要是秋兒算出來的事,只要照著做,九成都是能行的,剩下一成即便有誤,出入也不大,很多事情可比光靠著經驗去猜省事多了。

  即便說起秋兒的名字,工匠們臉上也是一臉佩服的表情。

  詩語有了一種強烈的挫敗感,秋兒比她小好幾歲,卻比她懂得多,比她更受歡迎,她甚至都想不明白小姑娘到底如何做到.......

  詩語心中不悅,果然,李星洲身邊沒有一個正常人,就連他的王府也是!

  就連當朝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還有大將軍也會親自登門,比如現在。

  詩語本以為李星洲再如何貴為皇孫,也該只是身份高貴,卻少有權勢才對,畢竟見他做的那些事,哪件像是人事。

  起初她也恨得牙痒痒,只要見他就覺得心情都不好了,可現在.....現在很微妙。

  她不懂那根棍子是什麼東西,李星洲叫它「遂發槍」,她只知道一聲巨響之後,這東西輕鬆就打穿厚重的鐵甲!

  李星洲連續打了好幾次,她負責給球形的彈丸裹上一小片圓形布片,她也不知道具體作用,只是按照那混蛋教的做罷了。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厚厚的鐵甲依舊如紙做的一樣,被輕鬆打穿前後!

  這要是打在的血肉之軀上,後果不可想像.......

  震驚的何止是她,旁邊的當朝大將軍還有平章事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最後坐不住了,上前細細觀看。明明發須花白,卻像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李星洲一打完,連忙接過他手中的槍,如看一件絕世珍寶,仔細撫摸端詳起來。

  「這東西要是給老夫五千把,軍士多加習訓,老夫能破遼國!」當朝大將軍激動的道。

  詩語不是傻子,她雖然不敢插話,畢竟對方是當朝大將軍,可震驚之後也逐漸明白這種東西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穿一身價值千金的厚重鎧甲,在這東西面前和什麼都沒穿並無兩樣.......

  它打出去的彈丸快到自己用肉眼幾乎看不到,這意味著根本沒法躲,沒法防,也沒法躲,那就只能聽天由命......這種恐懼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她看了一臉得意的李星洲一臉,這混蛋怎麼什麼都會......見他洋洋自得,詩語更是不爽,臭美!

  她見那混蛋拍拍手,走過去石桌邊端起茶喝了一口,那明明是她的杯子.......

  雖然身為女兒身,但詩語也經常聽到家國大事。

  因為很多才學之士喜歡談論這些,讀書人也好,才子也好,他們大多都會表現得憂國憂民,恨不能就寫在臉上,也喜歡寫上兩句詩或詞,就會得他人讚賞,誰的詞句好,就表明誰更憂國憂民一些,書生門的想法大概都是這樣的,一切以文才權衡。

  詩語當初表面迎奉,還要笑著說上幾乎好話,其實心裡就覺得好笑,可又會真說出來。

  在她心裡,真正為國解憂的,當是那些做實事,為實務之士,還有上陣殺敵的軍士才對。

  可沒想到的是,現在她突然發現,為國解憂的或許還有其它人,就比如一個混蛋,李星洲這樣的......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大概......大概還是高興的吧,畢竟軍中有這種殺器,於國於民都是好事。

  李星洲放下茶杯道:「事情要是那麼簡單就好了。」

  「為什麼?」詩語急忙問,結果她發現和當朝大將軍還有平章事居然異口同聲,連忙看向別出掩飾自己的尷尬。

  「哈哈哈......」李星洲笑起來,也不知道他有什麼好笑的:「簡單的說,遂發槍即使調動王府所有工匠,一年之內頂多能做出兩百把。」

  聽完他的話,眾人都沉默下來。

  「就沒有其它辦法嗎?」大將軍著急的問。

  「辦法.....不是沒有,不過還要等等吧。」他拍拍手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就算要改變景朝也要從最基礎的做起。」

  他說著站起來,步步向她這邊走來,詩語心跳加速,有些慌張,不著痕跡後退幾步。

  「最基礎的東西就是動力、材料。人力、畜力終有盡時,所以需要更加強大的動力來代替才行。」

  「比如你門外的水力?」丞相笑著問。

  李星洲搖搖頭:「水力是好用,但還是不夠可控。這是一個循環,更強勁的動力需要更好的材料才能駕馭,而更好的材料需要更加強大的動力才能生產,現在必須在其中一點上做出突破,才能打破這種循環,推動科技向前發展。」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大將軍冢道虞則直接問:「你就說能不能多造出些這什麼遂發槍出來。」

  李星洲點頭:「可以,斷則半年,長則一年,不過我需要幫助。」

  詩語一下子明白過來,不愧奸詐之徒,說來說去就是討價還價罷了,不過討價的對象居然是當朝大將軍,這混蛋確實......有些本事。

  最後大將軍只是重重點點頭,兩人都沒說話,他們之間似乎早就有自己不知道的交易。

  遂發槍的事情說罷之後,三人又談論起南方的戰況,都是憂心忡忡,詩語難得見李星洲說事的時候也皺起眉頭來......

  或許......或許比起那些才子,他更是能為國解憂的人吧。

  換做以前,詩語絕不會這麼想,一個紈絝子弟,張揚跋扈,橫行無忌,能有什麼本事作為?可現在......現在她覺得有些不一樣了,哪裡不一樣?她也不知道。

  .........

  「什麼?」童冠有些不敢相信的高聲驚呼,趙光華就坐在對面,一臉愧疚:「童兄,並非某毀約,屬實也是無奈之舉。

  在下也想為國為君分憂,為兄長擔當,可奈何家中拮据,實在無力負擔。童兄如此深明大義,以後便只能仰仗童兄為國竭忠了。」

  童冠咬牙,心裡火冒三丈,可又不好表露。家中拮据?你趙光華堂堂侍衛軍馬軍指揮使,三衙三首官之一,手下管著十萬禁軍,他還聽說趙光華剋扣軍餉,中飽私囊,十幾萬禁軍,就是每人頭上扣個十幾文也是筆大錢啊!

  現在他居然好意思當著自己的面說沒錢!

  「趙兄弟既然這麼說我也不好強求,只是兄弟想好了,這可是為國為君的大事,說不定能名留青史,受後人傳頌啊。」童冠忍住火氣,和顏悅色的說道理。

  趙光華點點頭,見他點頭,童冠心裡一松,難道成了?

  「話雖如此,某也覺得兄弟說得在理,可某實在無能為力啊。」趙光華搖頭。

  「起初某也想著拼盡全力也要幫童兄這樣的有志之士,多少能沾點光嘛。可沒想到最近家中逐漸不支,財帛散盡,實在無力維續啊。」

  說著他嘆口氣,可童冠明明見他手上戴著兩顆精美碧玉扳指,光這就值得好幾百兩!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趙光華一臉遺憾搖頭:「現在看來趙某也只是個庸碌無為之人,擔當不起這些大事,這種名留青史的機會還是留給童兄弟這樣胸有經略的大才吧。」

  「這......」童冠有些慌了,連忙站起來想說些什麼,可趙光華根本不給機會,也跟著站起來,拱拱手然後搶著說:「唉,某無能,實在愧見童兄,這便不久留了。」

  說完拔腿就走,走得匆匆忙忙,比誰都快。

  童冠久久無語,最後見人影消失在大門外後大罵出來:「匹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匹夫!見利忘義的匹夫!」

  一直在後堂聽他們說話的小妾也跑出來:「老爺,這.....」

  「哼!」童冠臉色難看:「都是奸詐小人,善變的賤人!」

  就在這時,三德小心翼翼進來,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低頭道:「老爺,去禁軍大營的車馬準備好了,現在就出發還是......」

  「不去!去什麼去!」童冠大怒:「他趙光華不是人,我還跟著跟著湊什麼熱鬧!還要得罪大將軍,為他做嫁衣,兩頭不是人!」說著重重摔了手邊茶杯。

  .......

  月底,又是大朝,在京百官只要五品以上皆需到長春正殿,著官府,手執玉笏參拜。

  畢竟是今年第一次大朝,所以格外隆重,無人敢缺席。

  好在年後天亮得早,早上也沒那麼冷,不用點燈籠上朝,方便不少,百官入宮也無須頂著早寒。

  ......

  天邊剛剛泛白,長春大殿內,百官列罷,各司各部,逐一上報。

  因為是年前,其實本就沒什麼事情好說,很多不過是走個儀程。

  倒是禮部判部事孟知葉喋喋不休,引經據典講了許多初春儀禮,給皇上還有諸多大臣都上了一課,聽得人昏昏欲睡。

  接著重頭戲就來了,說到重頭戲大家其實早就心中有數,無非是南方的那場敗仗,很多人憂心忡忡,茶飯不安,當然也有人漠不關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可無論哪種,在朝為官大家其實心裡多少都有準備,想過如何應對。

  果然,皇上厲陳南方戰事,以及鞍峽口一戰敗績的原因,也沒有包庇偏袒,怒斥太子,細數其罪,並要當朝怒責太子,雖然此時太子還在會京路上。

  話一出,當朝丞相王越,副相羽承安等,統統跪下為太子求情,後方的小官們都快排到長春殿門口了,裡面的事情聽不大清,但見前面大官下跪,跟著也就跪了,哪知什麼事。

  一下子除了大將軍冢道虞,滿堂下跪為太子求情,幾個大人物也出來說了許多好話,說來說去無非太子乃國家之本,不是區區數千人能比的。

  在眾人苦苦哀求之下,皇帝妥協決定從輕責罰,讓太子回京後禁足東宮思過,罰俸兩年等等。

  眾人連忙高呼陛下英明,其實大多數人心裡卻知道,這都是皇上想要的,他們再怎麼爭也改變不了什麼,聰明人不做傻事,既然改變不了,不過是順應皇上的意思罷了......

  這事情定下,本以為今早朝會就完了。

  結果沒想冢道虞站出來舊話重提,提及軍改之事,很多人選擇不說話,這畢竟是三衙和樞密院的事,文官們很難插話。大家也不是第一次經歷,就等著看好戲。

  可沒想這次有些不同,冢道虞一提,朝堂上居然沒有反對的聲音了,反而三衙在京的兩個指揮使趙光華和童冠都拱手附議了.....

  百官大多驚訝不已,畢竟童冠之前不是一直極力抵制冢道虞的軍改之策嗎?難道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