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三、突如其來的機會(上)

  古人以北為尊,建築坐北朝南,尊者位居桌北,所以城北的香山是眾多京中民眾每年祭拜山神的地方。

  不過祭拜並非亂拜,大多都是城外各縣百姓,村舍為旅,有人湊米,有人湊鹽,富貴點的人家出雞,大戶出羊,總之各家湊在一處,然後一起上山。

  所以香山的人向來就多,可少有李業這樣富貴人家,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其實他們穿著很樸素,眼尖的人還是一下看出來。

  畢竟嚴申帶著護院,拉了一頭羊,還提著雞,器具嶄新齊全,普通人家沒這陣勢。

  爬到香山半山腰的時候正好午後,年後天氣回暖,此時太陽高照,所有護院都熱得不行,口乾舌燥。

  秋兒月兒兩個小丫頭平時雖也幹家務活,但從小在王府其實也沒幹過什麼體力活,走到半山已經精疲力盡。

  好笑的看著兩個丫頭,接過她們手中提著的甜酒,然後道:「我們歇會再走吧,反正羊小。」

  上山前李業就考慮到這個問題,所以三令五申讓嚴申買羊的時候買一隻年紀小的嫩羊,這樣肉熟的快,也不必急著上山。

  於是李業帶著眾人在半山一棵大樹休息,將手裡的甜白酒分給護院和兩個丫頭喝,眾人雖口渴得緊,可畢竟還沒祭拜山神,大家都不敢喝。

  只有秋兒不在意,她越是想得多就越明白得多,知識使人無畏。

  李業喝著加了冰塊的冰爽甜白酒,那叫一個爽啊,冰並非皇宮冰窖里的,王府也有冰窖,可今年李業沒讓他們存冰,因為麻煩而且成本高昂。他現在又硝酸鉀,可以隨時自己製冰,而且隨用隨制,非常方便。

  他嘲笑又熱又渴,攤倒在地的護院道:「你們就像一群死狗,要是渴死在半路還怎麼祭拜山神,喝吧,山神肯定會原諒你們的。」

  他這麼一說,眾多護院都哈哈笑起來,隨後也跟著喝了。

  其實中華民族的核心價值觀里向來是不信鬼神的,在春秋時期就有上卿直言「百姓是神明的主人」這種論調。

  很多人總說中國人缺乏信仰,說這話的人其實根本連什麼是信仰都不明白。中華自古無信仰,這話一點不過分,比如有學子要考試,他會去祭拜孔夫子,要是不靈就去拜文曲星也行,若要求子就拜菩薩,還有拜彌勒的,總之各種都有。

  可見過基督徒若是求上帝不靈就去拜真主安拉的嗎?

  所以說中華民族並非信仰某個神的名族,而是圍繞一個核心價值觀不斷延續和發展的文明,一開始的周禮,後來的三綱五常,而當五四運動之後,三綱五常被推翻,人們處於一個舊的核心價值觀被推翻,新的核心價值觀並未深入人心的時代,所以心中難免迷茫和空虛。

  當核心價值觀無法適應社會進步時就會被淘汰,而每次核心價值觀的變更都需要無數鮮血、漫長時間和諸多付出。

  從心理學上講,人類是生存在認知之上的生物,人們對世界構建一種認知,比如人從哪裡來,世界從哪裡來,死後將去往何處,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答案。古人說世界是盤古開闢的,人從輪迴中來,死後化為鬼魂去往輪迴,現代人說宇宙從大爆炸中來。

  隨著人類認知的進步,認知不斷被更新,取代。到了現代就變構建基礎世界觀的科學,而說不定哪一天人類目前所知的科學將再次被推翻,又被新的認知取代。

  所以如果想改變人,那麼就要改變構建世界的認知。比如耶穌改變一次人們眼中的世界,牛頓改變一次,霍金再改變一次,每一詞改人類眼中的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人也隨之不一樣。

  這種改變就是李業想要的。

  喝了甜白酒,曬著太陽,迷迷糊糊差點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有叫自己的名字。

  李業回頭,發現根本不是認識的人,他調動腦海中的記憶,可依舊一無所獲。

  「老夫冢道虞。」對方拱拱手道。

  李業愣了一下.....

  ......

  他萬萬沒想到上山拜個山神還能遇到當朝大將軍。

  不過冢道虞和他想像中的也不一樣,老人雖發須皆白,卻很有精神,明明年紀比皇帝還大,看起來卻比皇帝和德公精神好得多。

  他骨架很寬,但清瘦,手指骨節很大。

  「大將軍也信鬼神?」李業一邊走一邊好奇的問,冢道虞只帶一個隨從,隨從高大,武孔有力,手裡提著雞、酒和米。

  老人道:「不信,我來祭拜兄弟,而非山神。」

  「祭人不是該去墳墓,怎會來山上。」

  冢道虞走得不快,邊走邊說:「很多人沒有墓,所以只能來高處祭拜,如此大抵所有人都能看見。」

  李業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戰死沙場之人:「既然不信鬼神,祭拜有什麼用?」

  他搖搖頭:「祭拜是讓自己心安,而不是為鬼神,若真有鬼神老夫怎能安然在世。」

  冢道虞和李業說話,其他人都不敢插嘴,特別是得知他身份之後。

  李業有些明白了,冢道虞是景朝大將軍,執掌樞密院,位高權重。可是人就有憂擾,人上之人也好,人下之人也罷,位置不同,煩惱不同,他雖然身居高位,但他這一生南征北戰,真正的沙場戰神,他手下故友也好,敵人也罷,不知死了多少,是心頭過不去的檻。

  「我有些明白,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意思吧。」李業說。

  「一將功成萬骨枯......」冢道虞念了一遍,然後說道:「世子果然才高八斗。」

  李業哈哈一笑,才高八斗,不愧是武人,說起話來從不忌諱用詞。

  之後,他們在半山涼亭上歇了一會兒,冢道虞畢竟年紀大,走得慢,可是人家先找上他的,也不好半路拋棄別人,只好等他。

  冢道虞說話簡短,大概是軍中養成的習慣。

  將軍的命令不能太長,太長口耳相傳之後容易記不住而出錯,所以久而久之,古代軍中之人說話都簡短幹練,因此在歷史上還鬧出很多事來。

  聊著聊著冢道虞居然說起軍隊改制的事情。

  他一說起李業頓時一愣,軍改?

  「什麼是軍改?」

  「世子也莫與老夫饒舌。」冢道虞直言不諱。

  「老夫派人查過,初時王越上奏,讓陛下起了改軍制的心思,又說高人論調,卻不肯吐露姓名。

  那奏摺論述通篇以關北戰事為例,於是想到京中知關北戰事者不多,魏朝仁在御史台大牢,就只有魏家姐弟在外,待人查證後魏家姐弟居然在你府中,王越也常常出入瀟王府,若不是你還能有誰?」

  冢道虞緩緩道來,李業臉色卻越來越不好看,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有人通過推理和查訪翻出他的秘密。

  「這麼刺探別人,冢將軍不怕我報復嗎。」李業笑問,他雖笑說,但越是笑說明他越認真。

  冢道虞也哈哈笑起來:「哈哈哈,之前有五分信,現在聽你這話語,老夫有九分信了。胸有經略之才卻不直陳皇上,必是心有顧忌,若是你便說得通了。陛下年事已高,誰也不希望此時瀟王世子居然是位能人。」

  李業淡淡道:「冢將軍現在知道了,接下來準備如何?」

  「老夫說過,向你請教。」他拱拱手。

  李業皺眉,他以為如此費力探查自己底細必不懷好意:「將軍想問什麼?」

  「改軍制之事。」說著他嘆了口氣。

  「老夫在朝堂早已提及此事,之前人皆反對,陛下也是,如今陛下同意了,可眾多大臣卻漠視不理。

  殿前指揮,侍衛軍步軍指揮使反對老夫自知,畢竟軍制主改三衙,他們身為三衙首官自然反對,可滿朝文武卻一樣漠然。

  此乃家國大事,系社稷之死生,可為何眾臣毫不理會,莫非滿朝全無為國效忠之人,老夫實在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