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假如她在這時候有了身孕

  文晚晚一天天算著日子,待到九月中旬菊花開得最盛的時候,月信已經遲了整整十天。

  她心中猶豫不決,裴郁春說過,葉淮體內的毒很可能會傳給孩子,而且眼下淮南跟朝廷關係緊張,假如她在這時候有了身孕,並不是什麼好事,可假如真的有了……

  她的手不知第幾次搭上手腕,凝神細聽,可脈息里還是聽不出任何端倪,只得嘆了一口氣。

  說到底,她只是在尚藥局的時候略略學了些皮毛,並不能診出是否有孕,況且時間到底太短,這時候哪怕是經驗豐富的良醫,怕是也很難下定論。

  文晚晚低著眼睛看著與平常並沒有什麼區別的小腹,無端便生出了幾分不舍。如果真的有了,那是他跟她的孩子呢,他們歷盡波折才能走到一起,假如老天慈悲,肯給他們一個孩子,哪怕是粉身碎骨,她也絕不會讓孩子有事。

  她必須拿到解藥,無論多難,她都必須拿到解藥,為了葉淮,也為了他們的孩子。

  門帘子一動,葉淮邁步走進來,彎腰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柔聲問道:「怎麼一個人坐著出神,吃飯了沒有?」

  「還沒呢,剛讓她們去做,」文晚晚笑著起身,幫他解下了身上的披風,問道,「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想你,就先回來了。」葉淮在椅子上坐下,伸臂把她抱在了膝上,親昵地在她唇上蹭了蹭,「咱們一起吃飯,等吃完了飯我再過去。」

  如今兩岸情勢緊張,葉淮鎮日忙於公務,往往半夜才能回房,像這樣天沒黑就到家的情形,已經很久沒有了。

  葉允讓的詔書前幾天已經正式頒下,以謀逆之罪褫奪葉淮鎮南王的封號,號令淮北的軍隊半月內向青州集結完畢,並加封太后的侄子、英國公周去疾為平南大將軍,統領各路兵馬,征討葉淮。

  淮南這邊也不甘示弱,葉淮拒不奉詔,以鎮南王的名義將不願留在淮南的朝廷官員逐回淮北,跟著下令封鎖淮水,調集淮南三州兩郡的兵馬沿淮水紮營,與周去疾的兵馬隔江對峙。

  與此同時,葉允讓勾結洞夷人,幾次偷襲葉淮的醜事也被做成告貼分發各地,就連皇宮裡面也被貼了幾份,葉允讓大發雷霆,是以宮中各處近些日子都忙於排查淮南細作,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

  與告貼一同流傳極廣的,還有四十五年前帝位的歸屬疑雲。如今到處都說皇帝病篤之時原本是要傳位給葉梵的,卻被大皇子截住消息,篡位登基,但皇帝駕崩之前擬了傳位遺詔命心腹死士帶到了淮南,如今還藏在鎮南王府中,所以這些年朝廷雖然一直看鎮南王府不順眼,卻不敢直接動手,只躲在背後弄鬼,想借洞夷人之手,除掉鎮南王府。

  這消息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人不信,就連淮北的百姓回想著往日的情形,也都覺得這說法很有幾分道理,要不然為什麼前幾任鎮南王都不肯進京,而朝廷從來也不追究?要不然為什麼大軍都已經集結得差不多了,葉允讓還是遲遲沒有下令渡江強攻?如果不是心虛,不是害怕淮南拿出那道遺詔,又怎麼會這麼束手束腳的!

  葉淮想著這些事,唇邊泛起了一點笑意,道:「原本想著痛痛快快打一仗,偏那些文臣有那麼多鬼心眼,仗沒打上,先打了好一通嘴皮子官司。」

  文晚晚嫣然一笑,向他唇上吻了下,帶著幾分調侃說道:「反正你牙尖嘴利的,打嘴皮子官司肯定也不會吃虧。」

  「真的?」葉淮哈哈一笑,沖她亮出了兩排雪白的牙齒,「那我咬你一口,你試試是不是真的牙尖。」

  他摟著她的腰不讓她動,作勢便來咬她,文晚晚笑著躲閃,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許咬人,小狗子。」

  「你是越來越放肆了,」葉淮拉開她的手,在她耳朵上惡狠狠地咬了一口,「我要是狗,你是什麼?」

  他神色刻意做出兇惡的模樣,其實咬她的時候卻並沒有用力,文晚晚習慣性地躲閃著,抬手又想去捂住他的嘴:「我自然,是養狗的人呀!」

  手被葉淮抓住了,他翻過她的手心,眼睛瞧著她,慢慢地親了一口,神色曖昧:「真的?那我現在餓了,你得餵我吃。」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下去,嘴唇磨蹭著,沿著她的手心向上,到手腕,又用牙齒咬起了袖子,慢慢地吻上去,文晚晚心裡一顫,呼吸熱起來,手卻下意識地護住了小腹,笑著說道:「別鬧了,待會兒鬧起來,還不是你自己難受?」

  這一個多月里,葉淮委實已經忍耐到了極點,連他自己也覺得驚詫,居然能真能忍住這麼久不碰她。此時見她眼波如絲,葉淮心頭一盪,戀戀地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低聲道:「等我好了時,你看著吧。」

  白皙的肌膚上立刻留下了一圈淺淺的牙印,葉淮的指腹慢慢摩挲著,聲音低低的:「我這兩天大概要出去一趟,等我走了以後,你就在府里哪兒也不要去,到時候我把月衛留在你身邊。」

  這個節骨眼上出去,難道是要動兵了?文晚晚不由得緊張起來,連忙問道:「你去哪兒?」

  「去淮水巡查,」葉淮看出了她的擔憂,笑著在她鼻子上輕輕捏了下,道,「小皇帝到處散布消息說我快死了,我得過去露個面,安定軍心。」

  淮南不停地往外放消息,葉允讓也不甘示弱,到處傳揚說葉淮已經病入膏肓,活不了幾天了,葉淮得病的事府中內外影影綽綽也知道一點影子,聽見這消息自然狐疑不定,葉淮原本是毫不在意的,只是架不住薛宣和這些人滿懷擔憂,力勸他多露露面,穩定軍心。

  為著這個緣故,前些天葉淮已經耐著性子巡視了淮路州附近的軍營,不過如今淮水沿岸聚集的士兵最多,薛宣和便一再進諫,請他親自往淮水大營走一趟,讓麾下的將士親眼看見他身體康健,這樣傳言就不攻自破了。

  文晚晚聽他這麼說,這才放下心來,一伸腿從他的膝上下來,道:「那我去給你收拾些衣服帶上,天冷了,水邊比這裡更冷,你得穿厚些才行。」

  「不忙,」葉淮又把她拉了回來,「我好容易擠出點時間回來陪你,那些沒緊要的事等我走了你再弄也不遲。」

  他吻著她,低低地笑著說道:「眼下最要緊的事,就是吃飯,你哪兒也不去,就只陪著我。」

  天黑下來的時候,葉淮吃了飯重又回去外面議事,文晚晚帶著小燕,悄悄去了文柚院裡。

  文庚辰夫婦住不慣王府,前幾天已經另外找房子搬出去住了,文柚雖然沒搬走,但大多數時間都在父母家裡,文晚晚進院時,院裡的丫鬟團兒連忙上前回稟道:「姑娘,夫人去老爺家裡了,還沒回來呢。」

  「我知道。」文晚晚笑著說道,「我先在這裡等等她。」

  她吩咐小燕在門外等著,獨自進了文柚的臥房,伸手從妝奩的紅綢底下摸出了一個連環方勝。

  這是葉允讓給她的第三封信。

  上次她寫信要解藥後,葉允讓回信說那毒沒有解藥,當初製毒的時候只為了一擊斃命,根本就沒有想過解毒,但如果她肯回去,他就把毒藥的成分告訴她。

  文晚晚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眼下,就看這第三封信里,葉允讓會不會告訴她。

  掌心緊緊攥著那個小小的方勝,文晚晚心中焦急,恨不得立刻打開來看看,但卻知道,這個地點,這個時機都不合適,她得再等等。

  她把方勝藏在袖子裡,耐著性子又坐了一刻鐘,這才起身出門,向團兒說道:「看來姐姐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先走了,姐姐回來時你告訴她一聲,就說我明天再來找她說話。」

  回到房裡時,文晚晚急急拆開方勝,用手指在白紙上塗了一層溫水,葉允讓溫潤流利的字跡立刻出現在眼前,雷黃藤、治葛覃。

  這兩樣毒,她曾從葉淮口中聽說過,的確是裴郁春已經分辨出來的毒物之一。他竟然真的告訴了她。

  字跡漸漸變淡,一點點消失,文晚晚低頭看著,突然覺得,這不是字,是散發著誘人香氣的誘餌,在沒有得到她確切的保證之前,葉允讓不會把所有的毒物都告訴她。

  他從來都是耐心的,他在等著她吊著她,直到她如他所願,一步步走進他的陷阱。

  文晚晚把那張紙折起來,送到蠟燭跟前點燃,火光一跳,白紙瞬間染成了灰色,跟著碎裂成一片片,落了下來。

  即便是陷阱,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走下去,她要救葉淮,救他們的孩子。

  沒有人比她更熟悉葉允讓,她肯定能找到妥當的法子,全身而退。

  兩天後,葉淮離開王府,前往淮水大營巡視,與此同時,淮南官員關於那封遺詔的猜測也達到了頂點,沈玉山在陪同葉淮前往淮水大營的半途中,當眾向葉淮發問:「王爺,鎮南王府中,究竟有沒有那封遺詔?」

  葉淮睨他一眼,淡淡說道:「有。」

  扈從的官員都是大喜,就連一向沉穩的胡銓也忍不住說道:「太好了!有了遺詔,咱們就名正言順!王爺準備什麼時候公布遺詔?」

  「這是這兩天吧。」葉淮眯了眯丹鳳眼,「我已令裴勉負責護送遺詔,正往這邊趕。」

  眾人不覺歡聲雷動:「王爺英明!」

  入夜時,悶香從窗戶里透進來,護衛的軍士睡倒了一片,一條黑影悄無聲息的溜進來,從裴勉懷中摸出了一個錦盒,黑影消失後,裴勉忽地睜開眼睛,低聲道:「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