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對峙

  暗室里,蠟燭的光焰突然跳了一下,在葉淮臉上投下一片晃動的灰影子,文晚晚跟著聽見,頭頂上有雜亂的腳步聲,跟著響起了一個略有些蒼老的女人聲音:「高將軍,我奉太妃的命令,過來跟文氏說句話。」

  文晚晚聽出來了這個聲音,是林氏身邊的心腹婆子,林嬤嬤。這個節骨眼上,她不在林氏身邊伺候,到這裡來做什麼?

  文晚晚輕輕拿開葉淮搭在她腰上的胳膊,剛坐起身來,暗室入口的門便被打開了,高恕穿甲帶劍,在門外低聲叫他:「文姑娘,太妃身邊的林嬤嬤請你出去說句話。」

  文晚晚把葉淮的被子掖好了些,正要下床時,葉淮一翻身,又伸臂摟住了她,文晚晚連忙把床里放著的被子捲成一卷,往他懷裡一塞,跟著下床,整了整衣服,出了暗室。

  抬眼一看,林嬤嬤領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侯在那裡,看見她時正要說話,文晚晚早轉過臉,先向高恕說道:「高將軍,王爺胳膊受傷了,我剛才匆忙包紮了一下,麻煩你去請裴大夫過來看看。」

  外面鬧成那樣,林嬤嬤原本就覺得文晚晚下毒之事是板上釘釘,再一聽說葉淮受傷,頓時發作起來,粗著嗓子說道:「文氏!你下毒的事情已經發了,我奉太妃的命令,押你去內牢房!」

  她看了眼手下的婆子,厲聲說道:「拿下她!」

  婆子們得了吩咐,七手八腳就要上來拉扯押人,錚一聲響,卻是高恕腰間的厚背刀出了鞘,跟著高恕上前一步,擋在文晚晚身前,朗聲說道:「王爺有過吩咐,任何人不得動文姑娘!」

  林嬤嬤大吃一驚,連忙向高恕說道:「高將軍,我是奉太妃的命令來的,你為什麼要攔著我?」

  「王爺的命令在先,」高恕依舊牢牢護在文晚晚前面,「林嬤嬤,請恕我不能讓你帶走文姑娘。」

  林嬤嬤急急說道:「高將軍,你怕是不知道吧?文氏在錦雞湯里下了毒,裴老大夫已經查出來了,文氏想謀害王爺呀!太妃發了話,一定要押文氏去內牢房,這可是關乎王爺安危的大事,高將軍,你還是讓開吧!」

  她仗著年紀大,況且又是林氏的心腹,素日裡連葉淮也給她幾分面子,於是邁步往前走,想要越過高恕去拉文晚晚:「文氏,你給我出來!」

  「林嬤嬤,末將得罪了!」高恕突然說道。

  厚背刀的刀背在林嬤嬤手上一拍,林嬤嬤哎喲一聲,縮回了手,接連退回去了三四步,又驚又怒。

  高恕收著力氣,所以這一拍並不很疼,更多只是震懾,林嬤嬤始終不敢相信他居然動手,怔了半天才說道:「高恕,我看你是要反了吧?」

  高恕哂笑一聲,道:「末將是奉王爺的命令行事,再說,得罪了嬤嬤而已,無論如何也稱不上反了。」

  林嬤嬤見他語氣中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頓時氣壞了,高聲說道:「我看你就是反了!她在給王爺的吃食里下毒,你還護著她,你準是被她收買了!」

  「王爺吩咐過,任何人不得動文姑娘。」高恕不再跟她辯解,淡淡說道,「便是太妃來了,末將也只有這一句話。」

  「你!」林嬤嬤氣壞了,「好好好,我跟你說不通,你既然這麼強梁,那你就自己給太妃回話吧!」

  「嬤嬤恕罪,王爺正在病中,末將是王爺的貼身護衛,片刻也不能離開王爺左右。」高恕不動聲色說道。

  「你!」林嬤嬤看看屋裡屋外全副武裝的侍衛,又看看自己帶來的幾個婆子,便是再不甘心,也知道這會子絕對不可能帶走文晚晚,只得悻悻地說道:「我看你就是被文氏收買了!你等著,我這就去稟報王妃!」

  她一溜小跑往前院去,剛踏進廳中,立刻就向屋裡的林氏叫道:「太妃不好了,高恕反了!」

  林氏大吃一驚,脫口說道:「什麼?」

  林嬤嬤飛快地跑進了門,氣喘吁吁地說道:「老奴奉太妃的命令去拿文氏,高恕攔著不讓,還對老奴動了刀!太妃快去看看吧,王爺好像還受傷了,多半是文氏下的手,說不定高恕就是幫凶!」

  林氏這才明白所謂的反了,原來只不過是攔著不讓林嬤嬤進門,一半是放心,一半又是生氣,皺著眉頭說道:「你也是老人家了,說話該有個分寸,什麼反了反了的,這話能是隨便說的嗎?」

  「可是那個高恕狂妄得很,老奴讓他來跟太妃回話,他竟然要太妃去跟他說!」林嬤嬤惱恨高恕對他太不客氣,不覺便添油加醋起來,「文氏還說王爺受了傷,可那個高恕只管攔著不讓老奴去看王爺,老奴很是擔心,也不知道王爺到底怎麼樣了?」

  林氏倒是心知肚明,葉淮每次毒發,總會控制不住地弄傷自己,應該不是文晚晚下手,想了想便道:「萬安,你去傳高恕過來問話!」

  「太妃,」萬安一臉為難,「高將軍是貼身侍衛,按照王爺定下的規矩,這時候高將軍不能擅自離開王爺。」

  「規矩規矩,難道我說的話,就不是規矩嗎?」林氏滿心裡都是火氣,「你們一個二個,眼裡還有沒有我!」

  萬安見她發怒,撲通一聲跪下了,卻還是說道:「太妃恕罪,委實都是王爺素日定下的規矩,奴才並不敢違抗。」

  「好,」林氏站起身來,冷冷說道,「我親自去跟他說!」

  後院中。

  高恕打開屋角的箱子,取出止血包紮的東西,雙手奉給文晚晚:「文姑娘,以前王爺受傷時,都是用這些包紮,文姑娘若是著急的話,可以先行處理一下。」

  文晚晚看了眼箱子裡,各樣傷藥擺得正整整齊齊,顯然是一直都備著的,再想到葉淮一早就嚴令高恕護衛她,又想到葉淮早上那句府里有人不安分,不覺嘆了口氣。

  他平日裡看起來萬事都不放在心上,也很少處理政務,卻原來這府里的動靜都瞞不過他,就連他一旦毒發,就會有人來對付她,他居然也料到了,提前做好了安排——這般勞心,也怪不得終日裡總是睡不好。

  只是不知道他說的那個不安分的人,是誰?

  「高恕!」院中傳來一聲喊,林氏來了。

  文晚晚連忙合上箱子,林氏已經帶著一群婆子丫鬟快步進了屋,冷冷說道:「拿下文氏!」

  林嬤嬤沉著臉就要上前,高恕立刻橫刀攔住,行禮說道:「請太妃恕罪,王爺之前對末將下過命令,沒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帶走文姑娘!」

  林氏邁步向前,繃著臉說道:「高恕讓開!」

  「太妃恕罪,」高恕依舊毫不退縮,「王爺有令,末將不得不遵!」

  「放肆!難道連我的命令,你也敢違抗嗎?」林氏怒道。

  高恕依舊躬身抱拳,神色恭謹:「太妃恕罪,末將是王爺的屬下,只聽命於王爺。」

  這就是說,她名不正言不順,不能向侍衛下令了?林氏一口氣堵在心口,半晌沒說話。一半是被高恕頂撞的,另一半是氣恨葉淮不分敵我。眼見高恕不準備退讓,林氏回頭看了眼林嬤嬤,吩咐道:「拿下文氏,敢有阻攔的,一併拿下!」

  婆子丫鬟們一擁而上,高恕立刻吩咐部下:「保護文姑娘!」

  侍衛們得了命令,連忙上前護住,卻又不好跟林氏的人動刀兵,便只圍成一排攔在跟前,任憑婆子們推搡,眼看著屋裡亂成了一團,文晚晚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太妃,王爺還在病中,難道太妃就不怕些人驚擾了王爺嗎?」

  「拿下了你,王爺才能安穩!」林氏冷冷說道。

  「敢問太妃,我犯了什麼罪行?」文晚晚從高恕身後站出來,清凌凌的眸子看著林氏,道,「方才林嬤嬤說我投毒,敢問我投了什麼毒,可有人證物證?」

  林嬤嬤一個眼色,王顯家的連忙把風雞拿過來一隻高高舉起,林氏便道:「錦雞湯里有緱藤毒,這些風雞風兔裡面也有,你意圖毒害王爺,人證物證俱在,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文晚晚看了眼風雞,道:「太妃,這隻風雞加了辣椒,是我自己吃的,王爺要吃不辣的,若是我存心毒害王爺,只在不辣的裡面下毒就行,又何必連我自己吃的也下毒?」

  「你為了不漏破綻,自然是做戲做足全套,」林氏回頭去看林嬤嬤道,「難道還讓我跟她對嘴對舌的分辯?快些拿下!」

  「慢著!」文晚晚朗聲道,「太妃,緱藤只長在洞夷人的地界,我到王府之後從沒出過門,只有昨天跟著王爺去菊潭峰打獵,太妃覺得,我有機會拿到這種毒嗎?」

  林氏卻並不知道緱藤的來由,一聽這話越發覺得自己想的沒錯,厲聲道:「你連緱藤生在哪裡都一清二楚,還敢說不是你下的毒?」

  「太妃,我在宮中時,曾經是尚藥局的女官,深知藥性。」文晚晚淡淡說道,「太妃,緱藤本身毒性不強,用緱藤,無非是想誤導醫術不精的大夫再用藥性相剋的附子來調理腸胃,可這府中給王爺診治的是淮南最有名的裴老大夫,太妃難道覺得,裴大夫會看不出是緱藤毒?我何至於用這麼蠢的法子?」

  「隨你如何狡辯,也休想蒙蔽我!」林氏不想多說,只道,「來人,拿下她!」

  婆子們再次湧上來,文晚晚立刻往高恕身後一閃,朗聲吩咐道:「高將軍,若是這些人再敢驚擾王爺,立刻制住,後果有我擔著!」

  林氏勃然大怒,脫口罵道:「你算什麼東西?王府里輪得到你說話?」

  「我不算什麼,但只要有我在,誰也休想害王爺。」文晚晚冷淡的目光依次掠過眼前的人,「毒都能下到王爺院裡了,下毒的人,多半也不會跑太遠,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