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毒發

  調好的香料裝了一小盆,文晚晚洗乾淨了手,往雞和兔子上面塗抹著,笑著說道:「好了,這些廚房裡的活你就不用在這裡蹲著看了吧?」

  「誰耐煩看這個?只是想陪著你罷了。」葉淮往盆子裡看著,忽地皺起了眉頭,「這些紅的,都是辣椒嗎?」

  「是呀。」文晚晚拈起一點聞了下,笑道,「我記得你是能吃辣的吧?」

  「不喜歡吃,」葉淮拿起盆子就要往邊上放,「重新弄吧。」

  「可我想吃點辣的呢。」文晚晚笑著又拿回來,道,「好了,我再給你配些不辣的調料,到時候你吃不辣的,我吃辣的,好不好?」

  葉淮笑了下,道:「好。」

  他看著她從無數瓶瓶罐罐里倒出各種各樣的調料來,有紅的有黑的還有棕黃色的,有一顆顆的,還有像樹葉一樣一片片的,還有些是粉末,這麼多東西里他只認得鹽巴,他想她可真是有耐心,這些又瑣碎又麻煩的事情,偏她一天到晚忙著,似乎樂在其中似的,也真是奇怪。

  不過,她要是厭煩了,他可就沒那麼多好吃的了,所以,這樣也很不壞。

  葉淮心裡想著,隨手拿起一個瓶子問她:「這裡頭是什麼?」

  「蓽撥磨的粉。」文晚晚笑著給放下去,「眼下還用不上這個,你把旁邊那個白罐子給我。」

  葉淮果然拿起來遞給她,裡面裝的是黑乎乎的粉末,他聞了一下,倒是聞出來了,是桂皮。

  「我也不喜歡桂皮的味道,」他又給放回去,道,「不許放這個。」

  「行,都依你。」文晚晚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你這也不要那也不要,到時候味道不好,你可不許抱怨。」

  「那不行,我不喜歡的都不許放,但是味道麼,一定要適口才行,」葉淮伸手在她頭上輕輕拍了下,滿眼都是笑,「就看你的了,別讓我失望。」

  文晚晚拍開了他的手:「討厭,仗著自己個子高,有事沒事的,就拍人家的頭。」

  「那就沒法子了,誰叫我就是比你高呢!」葉淮笑著又拍了下,「中午給我做什麼好吃的?」

  「灶上燉著一隻錦雞,待會兒再把兔肉切成丁炸一炸,再弄兩個素菜配著,你想吃什麼素菜?」文晚晚問道。

  葉淮想了半天,依舊覺得沒什麼胃口,於是搖了搖頭:「沒什麼想吃的,你定吧。」

  他看著她一雙手靈巧輕快的,把那些兔子錦雞都抹好了香料,又拿繩子捆了腳,一個個地放在邊上,灶上的砂鍋冒著白汽,發出輕微的噗嗤聲,香料的氣味也是濃厚,混在一起飄散在空氣中,突然讓他有了一絲煩亂的感覺。

  葉淮忽地皺起了眉頭,快步走去,把原本就開著的門又打開了一些。

  「怎麼了?」文晚晚回頭看他,問道。

  「沒什麼。」葉淮嘴上說著沒事,心裡卻咯噔一下。

  似乎是毒發的前兆。算算日子,這次毒發的時間,比上次又短了四天。八年前他是幾個月才發作一次,到今年年初的時候是四十多天,到如今,正正好一個月。

  他答應過她,要長長久久地活著,活著陪她,可是這毒,卻似乎越來越不受控制了。

  葉淮走到門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來,跟著就聽見腳步聲響,文晚晚跟了出來,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一邊說道:「這些雞兔須得掛起來風乾才行,就是不知道掛在哪兒才好。」

  「這麼大的院子,隨便你喜歡掛哪裡都行。」葉淮道。

  「這裡是通風的所在,倒是正好掛上一串,還可以在灶上也掛一串,煙火熏著,滋味又是不同,」文晚晚笑著四下四處張望了一下,指了指他站的屋檐,「只是堂堂鎮南王殿下的住處,要是到處都掛滿了風雞臘兔,豈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

  葉淮看她手上紅紅的,依舊沾著辣椒粉,並沒有擦乾淨,由不得扯著她的衣袖往水盆架跟前走,道:「看看你這手髒的,總是這麼不愛乾淨。」

  「有你天天在耳朵邊上嘮叨著,我也不用管這些呀。」文晚晚見他似乎很嫌髒的模樣,只肯扯著她的衣袖,身子也躲著她,不由得起了促狹的心思,忽地伸出手指向他臉上一抹,拍手笑了起來,「好了,如今你跟我一樣髒了!」

  葉淮立刻低頭,把臉頰上那一道在她臉上飛快地蹭了一下,挑起了長眉:「如今你也跟我一樣了!」

  文晚晚朝他皺了皺鼻子,嗔道:「你還真是,絕不肯吃虧。」

  葉淮微微地笑著,低聲道:「那倒也不一定。」

  至少在她跟前,吃點虧也沒什麼,他寧願吃虧,只要是她。

  他把她的手放在水盆里,舀了兩瓢水進去,又拿了香胰給她洗著,道:「你跟你堂姐關著門說了那麼久,就只說了些雞毛蒜皮的事嗎?我怎麼覺得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他也不知是從耳目哪裡聽說了什麼,還是天生的敏銳,總能很快發現破綻,不過,她要想瞞過他,也不算很難,畢竟,他並不會對她窮追不捨的。文晚晚心裡想著,輕聲道:「我姐姐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那幾件事,一要我對你好些,哄著你順著你,二就是要我早些給你生……」

  她臉上一紅,不肯再說下去,葉淮輕笑一聲,道:「她也總算是,說了幾句有用的話。」

  說話時手也洗乾淨了,葉淮從袖子裡取出帕子,細細給她擦著,也許是一直低著頭的緣故,心口上那股子煩亂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葉淮皺緊了眉頭,忽地說道:「這幾天你就在院裡,哪兒也不要去。」

  「好。」文晚晚點點頭,忍不住又問道,「怎麼了?」

  「府里有人不安分。」葉淮很快丟開帕子,重重地甩在了盆里。

  文晚晚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從方才開始,就有些不對勁。連忙向他臉上仔細看了看,跟平時看不出什麼兩樣,唯有眉頭皺得緊緊的,帶著幾分焦躁。

  文晚晚抬手在他額頭上試了試,手心裡涼涼的,似乎是有些汗意,連忙又拿過他的手腕搭上脈,輕聲問道:「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心口有些煩悶,」葉淮低聲道,「不知道是不是要發作。」

  文晚晚覺得一顆心,忽一下便懸了起來。上次她看見過他毒發時的模樣,雖然無法感同身受,但她知道,他很痛苦,而且中間有一段時間,他似乎根本認不出她,只是像修羅一般,一心只想要血光和殺戮。

  而且他之前跟她說過,他這個毒,是一個多月發作一次,但是今天距離上次,剛剛好一個月。

  文晚晚細細聽著脈息,一顆心越揪越緊。脈息很不對,又緊又澀,跟他平時沉穩有力的脈搏完全不一樣,他果然是要毒發。

  「我讓萬安去請裴大夫吧,」文晚晚道,「脈息不太對。」

  葉淮笑了下,道:「應該還不至於那麼快就發作,至少也該把你給我做的午飯吃了。」

  「別等了,請醫用藥越早越好。」文晚晚不再跟他商量,高聲叫道,「萬安,王爺身體不適,快讓人去請裴大夫!」

  萬安連忙叫人,文晚晚拉著葉淮往正屋走,急急問道:「你到這時候有沒有什麼禁忌?比如不能受風,或者不能見光見水,或者其他的什麼?」

  「以前都會去後院的密室,不能見光見風。」葉淮伸手揉了揉眉心,強壓下翻騰的燥意,「你放心,應該沒那麼快發作,至少還要再有一個時辰差不多吧。」

  「那就快些去吧。」文晚晚連忙扶著他折向後院。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平時顏色很淡的嘴唇開始漸漸變紅,額頭上汗涔涔的,也不知道是怕冷,還是怕熱。

  發作得好快,她記得上次在淮浦的時候,他是一大早發作的,到天黑的時候,模樣也並沒有改變太多。

  難道他體內的毒,又嚴重了嗎?

  文晚晚扶著葉淮,再沒有比此時更加迫切的,想要拿到解藥。

  葉允讓多半是知道的。早晨她看到那張字條時還有些猶豫,覺得他們曾經有那樣的過往,他對她一無所求,她似乎也不該去算計他,可是眼下,她顧不得了。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葉淮痛苦萬端,他不該受這樣的苦。

  文晚晚在一瞬間拿定了主意,她要跟葉允讓談條件,想法子從他手裡拿到解藥,或者至少,要知道解藥的消息。

  「好了,別發愁了。」葉淮伸手撫了下她的眉頭,帶著點淡淡的笑意,「又不是頭一回,再說這次至少還有裴郁春在。」

  文晚晚扶著他走進了後院,一排四間屋子,除了廳堂,其他幾間都沒裝窗戶,牆壁刷成灰色,每間屋都裝著厚厚的黑漆木門,從廳堂里搭□□下去,原來地下還有一層。

  文晚晚四下一看,可真是不見光不見風的密室了,只是地底下冷得很,又很潮濕,他如今的情形,可受得了嗎?

  她連忙扶他在榻上坐下,跟著一伸手抱緊他,用自己的體溫暖著他,輕聲問道:「你冷不冷?」

  「不冷。」葉淮勉強向他一笑,下唇正中一點紫,慢慢地擴散開來。

  好快!簡直是每時每刻都不一樣。文晚晚想要做點什麼,又不知該做什麼,聲音里便帶出了淚意:「南舟……」

  「沒事。」葉淮依舊笑著,「待會兒你就出去吧,我這個毒發作的時候,不大認得人,別傷到你。」

  「我不出去。」文晚晚緊緊地抱著他,仰起了臉,「南舟,我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