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勾引

  正廳外的看台上,歌舞伎樂都已經備齊,只主人等一聲令下便可開始,可主人卻遲遲沒有發話。

  寬闊的正廳內處處懸掛彩燈,裝飾花果,打扮得花團錦簇,一架檀木底座的高大屏風將廳中隔成里外兩間,葉景濂獨坐在外間,林氏帶著薛令儀和林疏影坐在裡間,兩桌酒宴都已經擺好,葉淮卻遲遲不曾現身。

  「林嬤嬤,你再去前頭催催王爺。」林氏等不及,吩咐道。

  林嬤嬤答應著還沒走,先前打發去叫人的媳婦匆匆走進來,福身回稟道:「回太妃的話,王爺說不過來了,請太妃和二老爺先用吧。」

  雖然這個回答也在林氏預料之中,但臉上仍舊是一陣難堪,想了想吩咐道:「把屏風撤了吧。」

  丫鬟媳婦們連忙上前動手,悄無聲息地挪走了屏風,葉景濂應聲站起來,躬身行禮道:「嫂嫂。」

  林氏點點頭,道:「家中統共就只剩下這麼幾個至親的人,你我上了年歲,令儀和疏影又是你看著長起來的,一家人就不提什麼男女之別了,叔叔,你也請過來一起坐吧。」

  丫鬟媳婦連忙把餐具挪過來,薛令儀與林疏影起身讓座,葉景濂落座之後,略一沉吟,向薛令儀吩咐道:「令儀,你過去前院一趟,叫二郎過來吃飯吧。」

  薛令儀站起身來,遲疑著答應了一聲。

  林氏見她臉上有些為難之色,便搖了搖頭,嘆道:「算了,何苦讓她去碰釘子,二郎如今是鐵了心要鬧,我又何苦去討他的嫌。」

  「二郎雖說從小就執拗,不過在大處上一向看得明白,今天是中秋的正日子,一家人若是不在一處吃飯,傳揚出去只怕要引人猜測議論,對二郎的聲譽也不好,」葉景濂溫聲說道,「嫂嫂,二郎畢竟年輕氣盛,行事難免凌厲些,咱們做長輩的多擔待點,能遮掩的就盡力為他遮掩吧。」

  「令儀,」他沉聲吩咐道,「辛苦你走一趟。」

  薛令儀答應著起身,低頭思忖著對策,快步走開了。

  薛令儀的身影看不見時,林氏開了口:「叔叔,我如今上了年歲,精神不濟,雖然有令儀幫著料理家事,到底還是人手少了些,我想著等過完節,就讓影兒也幫我打理打理,叔叔覺得呢?」

  這是要先把中饋之事交給林疏影,再圖以後了。葉景濂看了眼低頭不語的林疏影,慢慢說道:「我平時並不在府中,府里的事,嫂嫂還是跟二郎和令儀商議吧。」

  林氏淡淡一笑,道:「二郎如今,只怕是我要做什麼,他就偏不要做吧。」

  「嫂嫂,」葉景濂又看了林疏影,含糊說道,「二郎已經知道了。」

  林氏心裡咚地一跳,猶自不敢相信:「叔叔說的是什麼事?」

  「二郎的病。」葉景濂看了眼一臉疑惑的林疏影,道。

  林氏刷一下白了臉。

  前院裡。

  文晚晚靠在葉淮懷裡,聽著他穩健有力的心跳聲,許久才道:「你怎麼了?」

  葉淮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看著自己,他的鳳眸帶著點陰鬱緊緊盯著她的眸子,低聲道:「想起來了嗎,為什麼要來淮南?」*

  他的語氣淡淡的,但文晚晚卻很確定,今天他不準備再讓她矇混過去,他要知道她的答案。

  文晚晚意識到,她不能再躲了,已經躲不開了。他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必須做出決斷,徹底斬斷過去,或者失去他的信任。

  文晚晚突然覺得有些忐忑,假如身邊沒有他,沒有他那陰晴不定的古怪脾氣,沒有他那席捲一切的熱情,該是多麼寂寞。

  不由得向他懷裡縮了縮,伸臂抱住了他。他的臂膀堅實,心跳有力,都讓她感到安心。

  她想她如果不是失憶,多半就要死在他手裡,可因為那場刺殺,他們竟然拉著扯著走到了如今,也許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她決定來的時候,就已經割捨了過去,那麼現在,她也該往前走了。

  文晚晚又將葉淮抱緊了些,低聲道:「遺詔。」

  葉淮心底上的重壓突然消失了。

  他鬆開捏著她下巴的手,讓她的臉貼著自己心臟的位置,重重地箍住了她。她的心跳一下子變得很快,挨著他的身體咚咚地響著,清晰又沉重,葉淮低頭在她發心裡吻了一下,聲音輕柔:「誰讓你來的?」

  「皇后。」她躲在他懷裡,聲音很低。

  「準備怎麼拿到遺詔?」

  「皇后讓我想法子接近你,從你口中探聽消息。」文晚晚把臉整個藏在他懷裡,有些慶幸他用了這麼一個姿勢,不必在這個尷尬的時刻與他直面相對。

  耳邊傳來低低的笑聲,葉淮又在她發心裡一吻:「所以說,你一開始就準備勾引我?」

  「沒有。」文晚晚悶悶地否認。

  「小騙子。」葉淮重又捧起她的臉,帶著笑意和愛意,眼睛亮亮地看她,「怪道你一開始就要跟我同住,原來是想勾引我。」

  「真是顛倒黑白,」文晚晚臉上熱熱的,嘴上卻不由自地分辯道,「明明每次都是你逼我……」

  她臉紅心跳,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只是左右扭著,想掙脫他的手掌,重新把臉藏起來。

  葉淮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深:「是嗎?」

  他突然低下頭,含住了她的嘴唇。

  他像是在吻她,但這個吻很古怪,他的舌尖只沿著她嘴唇的輪廓來來回回,文晚晚無端想起了小孩子吃糖果的模樣,既是那樣喜愛,恨不得一口吞下,卻又捨不得一口吞下,便只是這樣一下一下舔舐,想要延長一會兒歡喜的感覺。

  這個不太恰當的比喻讓她的臉越發漲紅得厲害,摸索著扯了扯他的耳朵,含糊不清地說道:「你怎麼越來越像狗了?」

  葉淮緊緊地挨著她,低低地笑,又問:「我那侄媳婦有沒有要你到這邊以後跟誰聯絡?」

  「皇后說,我只管做事,到時候自然有人跟我聯絡。」文晚晚被他弄得有點喘不過氣,伸手推著他的臉,「皇后不信我,那些機密的事情自然不會告訴我,她讓我來,無非是想讓我死在你手裡。」

  葉淮挪開了她的手,吻得越發肆意:「呵,也算她做了件好事。」

  事情和他的推測並沒有什麼出入,葉允讓想要納她為妃,皇后假意答允,暗地裡卻軟禁她的親人,逼她到淮南偷遺詔,想借他的手,除掉這個情敵。

  皇后起初應該並不很清楚葉允讓對她到底有多在意,所以才沒有直接殺她,但葉允讓得知此事後的反應卻讓得皇后意識到,她是個勁敵,因此才會派出鍾琦,追到淮南來殺她。

  葉淮在親吻的間隙繼續追問:「遺詔是什麼?」

  「我不知道,」文晚晚道,「皇后沒說,只說是機密的物件。」

  她知道這事肯定是內帷機密,便不肯問,葉淮也知道她為什麼不問,笑著在她唇上咬了一下,低低說道:「昨天還說不記得,今天就全想起來了?你這個小騙子。」

  文晚晚再也忍不住羞,用力推了他一把:「別鬧了,這麼多人都看著呢!」

  他們還站在廊下,萬安還在近旁守著,院裡伺候的小廝也都在不遠處,雖說所有的人都不敢抬頭看,但他們做什麼,那些人自然心知肚明。

  她在宮裡的時候就知道,在這些王孫貴胄的眼裡,下人們跟家具擺設沒什麼兩樣,並不需要避諱,但她曾經就是這麼一個家具擺設,這麼大咧咧地當著其他人的面親昵,她還是不習慣。

  「那我們回去,」他說話時口齒間微涼的氣息直往她口中撲,「想怎麼鬧,就怎麼鬧。」

  他的語氣那樣曖昧,文晚晚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夜的情形,不假思索地就要掙脫,但他更快,呼一下,攔腰抱起了她。

  「往哪兒跑?」葉淮笑著的眼越來越低,「不信你逃得過。」

  文晚晚用力推著他,試圖跳下來,可他那樣有力,她又怎麼逃得脫?很快被他緊緊抱著,邁步往臥房裡去。

  只是剛跨進門檻,萬安尷尬的聲音就在背後響起:「王爺,薛夫人來了。」

  葉淮的腳步頓了一下,文晚晚的餘光掠見大門跟前一個素淡的身影,趁著他猶豫的功夫連忙掙脫他跳下,飛快地逃進他的臥房,又閂上了門。

  門外很快傳來葉淮的聲音:「大嫂,有什麼事?」

  「我來請你過去吃飯,」薛令儀的聲音裡帶著點無奈,又有些淒涼,「今天過節,好歹過去應個景,家裡就只剩下咱們這幾個至親骨肉了,從前大哥在的時候,但凡是個節氣,全家人總要一起吃團圓飯的。」

  門外是長長一陣沉默。

  許久,葉淮開了口:「大嫂請先行,我稍後就去。」

  又聽見薛令儀如釋重負的聲音:「好,我先回去稟報母親,我們在廳里等你。」

  文晚晚背靠著門板,得出了結論:葉淮很在乎葉朔,薛令儀很清楚他這種感情。

  薛令儀的腳步聲走遠了,文晚晚拉開門閂,邁步走了出來。

  葉淮背朝著她,舉頭目送著薛令儀的背影,挺拔的身形顯得有些蕭索。

  文晚晚走到近前,搖了搖他的手:「快去吧。」

  「可我只想跟你一起過節,」葉淮低下頭吻她,目光沉沉,「不想見別人。」

  「快去吧,」文晚晚摸著他的臉頰,眨了眨眼睛,「等你回來了,咱們再一起過節。」

  「真的?」一點笑意從他眼睛裡點燃,迅速蔓延到臉上,左頰的酒窩又出現了,「等我回來,咱們一起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