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欺負

  三更鼓敲響時,在廳堂里打地鋪的小燕還是沒有睡著,側著耳朵聽著文晚晚臥房裡的動靜,滿心都是擔憂。

  那個老是黑著臉,看起來很兇的大叔,居然死皮賴臉非要睡在姐姐房裡,可是他們,根本就沒成親……

  小燕想起之前王婆說的,文晚晚是葉淮買來的妾,又想起吳氏說的,葉淮十分無恥,想強占文晚晚的話,心裡千迴百轉,又怕又氣又想不明白,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該怎麼辦?他是不是在欺負姐姐?為什麼姐姐也不吭聲,就那麼讓他住進去了呢?

  「小丫頭,」萬安的聲音幽幽地從旁邊響了起來,「深更半夜的不睡,抽抽搭搭的哭什麼?吵死人了。」

  小燕嚇了一跳,頓時不敢再哭出聲了,抹著眼淚忍了老半天,聽聽萬安沒再吭聲,忍不住又抽了一下鼻子。

  「唉,你這小丫頭,」萬安的地鋪在桌子另一邊,隔那麼遠還能聽見她抽鼻子的聲音,只好坐起來,壓低聲音說她,「都這個時辰了,別鬧了行不行?再鬧下去今兒晚上就別想睡了。」

  小燕抽泣著道歉:「對不起,我,我不該吵到你……」

  萬安一聽她還是哭,頓時頭都大了,連忙從桌子底下爬過來,連連沖她擺手:「你小聲點,小聲點!吵到了爺睡覺,咱們兩個都是吃不了兜著走!」

  小燕一聽,眼淚流得更凶了,那個大叔果然很可怕,連他的小廝都怕他怕成這樣,姐姐可怎麼辦!

  萬安又困又乏,又怕吵醒了葉淮,只得用手捂住她的嘴,小聲說道:「小姑奶奶,別哭了,咱們爺睡覺淺,半夜裡有點兒動靜就得醒,一醒就睡不著,一睡不著呢,第二天脾氣就不好,到時候就越發難伺候了,你可千萬別再吵了!」

  小燕在他手裡使勁搖頭,嗚嗚咽咽地說話,萬安聽不清楚,連忙把耳朵湊過來,又把手鬆開,這才聽清楚了小燕說的是什麼:「他為什麼要去姐姐房裡睡?他們,他們都沒成親!」

  噗一聲,萬安沒忍住,笑出了聲,連忙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忍著笑說道:「你深更半夜哇哇大哭的,就是為了這個?」

  小燕抽抽搭搭地說道:「萬安哥,大叔他,是不是在欺負姐姐?」

  萬安忍笑忍得都快抽筋了,又怕被葉淮聽見了要發脾氣,連忙說道:「小丫頭你少胡說,咱們爺不是那種人,趕緊睡,再鬧騰,把爺吵醒了,我也救不了你。」

  小燕只得鑽在被窩裡捂著嘴,那眼淚怎麼也忍不住,沒多久就把被頭全打濕了。

  臥房裡。

  葉淮一張臉越來越黑,那個傻呵呵的毛丫頭,把他看成什麼人了!

  文晚晚嗤的一笑,輕快地說道:「我又不會跑,你偏要鬧什麼新文,深更半夜還要盯著我,這不,弄得小燕擔驚受怕的。」

  只隔著一張薄薄的門板,方才小燕跟萬安的說話她聽得清清楚楚,雖然葉淮躺在床上始終沒有動靜,好像已經睡著了似的,但文晚晚知道,他也沒有睡著,而且,全聽見了。

  葉淮原本是背對著她躺在床上的,此時聽見她先開了口,不禁擰了眉,翻過身來正要說話,月亮光正好從後窗里照進來,卻看見了文晚晚的模樣。

  她背對著他躺在地上,濃密的黑頭髮拖在枕頭邊,像是怕冷似的,把被子拉得很高蓋住了下巴,可一條胳膊仍舊像從前那樣,橫搭在被子外面壓著,白月亮一照,分外覺得涼。

  掛在嘴邊的話不由得便改了,葉淮沉聲道:「你真是不嫌冷!」

  文晚晚沒想他竟然說了這麼一句話,一時間覺得詫異,翻過身來看著他,問道:「怎麼了?」

  葉淮也看著她,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臉上,中間又夾著窗框的黑影子,弄得她光潔的臉上半明半暗,越發顯得一雙毛絨絨的眼睛暖得讓人心顫,可葉淮心裡是不痛快的,冷著聲音道:「大冷的天睡地上,還露著胳膊,你是存心要生病?」

  這可真是,倒打一耙了。明明是他讓她打地鋪,如今又怪她睡地上?文晚晚眨眨眼睛,含著笑反問他:「是你占了我的床,如今又怪我睡在地上?你這個人,可真是沒法講道理。」

  葉淮再也躺不住,一撩長腿下了床,站在文晚晚跟前居高臨下地說道:「你,去床上!」

  這又是哪裡惹到了他,突然就凶神惡煞的?文晚晚有些疑惑,一隻胳膊撐著,微微抬起身子問道:「怎麼了?」

  「床上太熱,睡不著,」葉淮繃著一張臉,聲音冷冰冰的,「你過去,我要睡這裡。」

  文晚晚看著他,唇邊慢慢地漾開一個笑。她聽懂了,他是怕她睡地上冷,所以才要跟她換,可他偏不肯好好說,非要惡聲惡氣地說什麼太熱,這個人的性子,可真是彆扭。

  笑意越來越深,文晚晚搖搖頭,柔聲道:「沒事,我不怕冷,你快回去睡吧,當心著涼。」

  「過去,」葉淮半彎了腰,皺緊了眉,有些焦躁,「快!」

  「我不冷呢……」

  文晚晚一句話沒說完,葉淮的臉突然貼到了近前,緊跟著抓起她的胳膊往被子裡一塞,又將她連人帶被子一卷,忽地抱起在懷中。

  他身上清冽的竹葉氣息一下子便盈滿了鼻端,文晚晚出其不意,由不得低呼一聲,本能地害怕起來:「你快放我下來!」

  葉淮沒有回應,他橫抱著她,軟玉溫香盈滿懷中,原本只是想讓她換去床上,此時竟有些捨不得放手。

  「南舟,你快放我下來,」文晚晚見他只是抱著不動,心裡越發忐忑起來,急急說道,「別鬧了!」

  葉淮猶豫著,慢慢抱著她走到床前,彎腰鬆手。

  被子卷著她,倏忽脫出他的懷抱,只有那暖而甜的感覺,依舊停留在懷中。

  文晚晚一顆心撲通撲通地亂跳起來,慌亂著說道:「行了,我已經聽你的話換了過來,你快去睡吧!」

  葉淮站在床前,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看著她,她的臉隱在黑暗裡,有些看不清楚,唯有濃密的長睫毛忽閃忽閃的顫個不停,泄露出她心裡的不安。

  葉淮突然有一絲隱秘的歡喜,原來,她也在慌張?

  原來,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文晚晚等了半晌,還不見他走開,有些著急了,不自覺地伸手出來往上拉著被子,低聲道:「都快三更了,你快去睡吧!」

  葉淮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文晚晚心中一緊,卻見他低著頭湊向她,越來越近,越來越低,他身上的氣息一點一點的,充滿了她的四周,他的聲音悶悶的,眼神是晦澀的:「你真是,就連睡覺也不肯老實。」

  他微涼的手握著她的,慢慢地塞進了被子裡。文晚晚突然覺得,他是那麼危險。

  比那夜殺人時,比今天發怒時,都要危險。

  一時間不知所措,文晚晚只能轉過身背對著他,眼睛閉得緊緊的,就連呼吸,也下意識地屏住了。

  葉淮靜靜地站在床前,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許久,伸手將她的被子又向上拉了拉,這才走回去,躺在地鋪上。

  褥子上暖暖的,是她殘留的體溫,葉淮側著身,臉頰貼著褥子,嗅著她留下的淡淡甜香氣息,又是安心,又是悸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半夢半醒之際,突然聽見床上有窸窸窣窣的響動,葉淮立刻睜開眼,不動聲色地窺探著,就見文晚晚小心翼翼地坐起來,似乎要下床的模樣。

  怒氣立刻衝上頭腦,葉淮咬了牙,她還想逃?

  她倒是騙得他好!

  下一息,卻見她拿過邊上的被子,抱在懷裡,躡手躡腳地向他走過來。

  葉淮突然反應過來,她是要給他蓋被子。

  方才他把她連著被子抱了過去,他自己的被子還留在床上,如今只是合衣躺著。

  她是怕他冷,又不敢在他醒著的時候過來,所以一直等到現在,估摸著他睡了,才敢悄悄地過來。

  葉淮的唇不覺便翹了起來,想要叫她,又怕嚇著她,若是不叫,又有些不甘心,猶豫之間,只覺得身上一暖,被子蓋了上來,文晚晚半蹲在他身前,動作極輕地給他掖被角。

  葉淮微閉著眼睛,能看見她兩隻腳就在近前,趿著深綠的繡鞋,鞋尖上又繡著嬌黃玲瓏的佛手,腳踝從深綠色的鞋幫里露出來,白得像細瓷一般,讓他忍不住想摸一摸。

  葉淮正要伸手,文晚晚卻已經掖好了被子,起身躺回床上。

  葉淮很後悔。一時間抓心撓肺一般,又想跟過去,又覺得不妥,百般糾結之下,昏昏睡去。久⑩光整理

  第二天醒來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葉淮眯著眼睛看著窗外,有些難以置信,看這太陽的高度,至少也是辰正時分,他幾時能這麼安穩地睡這麼久?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文晚晚探頭進來,迎上他目光時莞爾一笑,道:「醒了?飯給你溫在鍋里呢,起來吃吧。」

  葉淮慢慢地坐起身來,眼睛看著她,微微一笑。

  若是每天醒來時都能看見她,大約才是,不枉活一回。

  「主子請洗臉,」萬安端著熱水毛巾走過來,一看葉淮竟是睡在地上,不覺就是一怔,「主子你……」

  葉淮拿過濕毛巾擦著臉,淡淡說道:「小皇帝如今,走到哪兒了?」

  皇帝?文晚晚原本是要走,步子便挪不動了。

  萬安看她一眼,有些猶豫,很快就聽葉淮吩咐道:「說,不用避開她。」

  「是。」萬安又看了文晚晚一眼,道,「皇帝昨天得了文局正的信兒,連夜趕路,如今離淮浦縣城,還有七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