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愛恨(加更)

  冰涼的刀刃貼著肌膚,文晚晚眼皮一垂,聲音里便帶出了高階女官的威嚴:「你想殺我?」

  「奴婢不敢!」劉宮人急急分辯道,「葉淮已經追來,奴婢只能假裝劫持姑娘,逼他退走!」

  葉淮?文晚晚皺著眉看向身後的追兵,哪個是葉淮?

  「別傷我妹妹!」文柚從艙里跑出來,怯怯地伸手去拉扯劉宮人,「求你了,不要傷我妹妹!」

  眼看後面幾艘船飛也似地趕到了近前,劉宮人來不及多說,厲聲向文柚叱道:「讓開!」

  跟著將手中刀向文晚晚脖頸上壓得更深些,抬高聲音向船頭的葉淮喊道:「想要文局正活命的話,全都退下!」

  她一聲喊,貨船的甲板底下跟著躍出來十幾個灰衣的男人,上前來團團護住她,共同禦敵。

  劉宮人的刀刃雖然壓得深,但文晚晚能感覺到,她小心拿捏著分寸,絲毫不準備傷她,文晚晚放下心來,低聲囑咐道:「如果他們還是不肯退,就把我弄傷,嚇嚇他們。」

  有南舟在,應該不至於不顧她的性命,她就能順利逃走。

  小船上,高恕急急向葉淮請示:「王爺,文局正在他們手裡,怎麼辦?」

  葉淮死死盯著文晚晚脖頸上那把刀。他那樣珍惜著的人,竟敢有人那樣待她!殺戮的衝動壓倒了一切,葉淮眯了眯丹鳳眼,薄唇里吐出一個字:「殺!」

  「是!」高恕得令,立刻吩咐道,「快追!」

  水退船進,轉瞬之間,兩條船已經近在咫尺,劉宮人心驚膽戰。

  葉淮的名聲她聽過太多次,去年南境一戰,直殺得洞夷血流成河,天地變色,如果被他追上,還有什麼活絡?她想著文晚晚方才的囑咐,把心一橫,低聲道:「文姑娘,得罪了!」

  不等文晚晚回答,劉宮人手中刀斜刺里一拖,在她脖頸上抹出一條血痕,跟著高聲向葉淮喊道:「再敢靠近,我就殺了她!」

  葉淮鳳眸一睜,倏忽暴起。

  劉宮人最後一個字剛吐出口,眼前白影一晃,葉淮從天而降,人還不曾落地,手中長劍已經刺進了她的脖頸,跟著一把拉開了文晚晚。

  劉宮人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他怎麼這麼快?

  鮮血噴涌而出,文晚晚被葉淮用力拉開,堪堪避過,眼睜睜看著劉宮人撲通一聲倒在甲板上,抽搐兩下,再沒了聲息。

  文晚晚眼前一黑,滿心裡說不出是驚訝、恐懼還是迷茫,緊跟著腰間一緊,葉淮一隻手緊緊摟著她,騰挪躲閃,避開了灰衣人的攻擊,緊跟著劍光如電,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灰衣人像被砍倒的麥稈,紛紛倒下。

  濃重的血腥氣瞬間充滿了空氣,文晚晚低低地叫了一聲,本能地把臉埋進了葉淮的懷抱。

  那日在山道上被人追殺的情形再次浮上眼前,文晚晚看見了一個蒙面人露在外面的眼睛,眉心中間有深刻的川字紋,雖然想不起名字,但她認得這張臉,她在宮中見過無數次。

  要殺她的,果然是宮裡來的人。

  後腦上疼得更緊了,血腥氣刺激著她的神經,文晚晚緊緊抓著葉淮的衣服,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別怕。」葉淮一劍刺死一個撲上來的灰衣人,在百忙中急急向她說道。

  他把她摟得更緊了,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裡一樣,文晚晚不自在的掙了一下,只換來他更緊的摟抱。

  文晚晚禁不住抬頭看他,他一張臉繃得緊緊的,薄唇抿著,鳳眸微著,有殺意,也有柔情,他的劍刃上淌著血,一滴滴的,盡數落在甲板上,又很快滲進去,留下一片暗紅。

  他不是她熟悉的南舟,此時的他猶如羅剎,陌生又可怕,然而他的懷抱卻帶給她安穩的感覺,文晚晚迷茫到了極點。

  軟劍一揮,又刺死一個灰衣人,屍體摔出去,撞到了正要往船艙里躲的文柚,文柚跌倒在地,眼看葉淮的長劍已經來到身前,文柚尖叫一聲,向著文晚晚哭叫道:「妹妹救我!」

  話音未落,葉淮的劍尖已經指在她心口,文柚嚇得渾身發抖,想逃,可怎麼也動彈不得。

  「南舟!」文晚晚嘶吼一聲,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一下子推開了葉淮,擋在文柚身前,「她是我姐姐,我不許你傷她!」

  葉淮抿著嘴唇沒說話,只一伸手,將她又拉過來,文晚晚跌跌撞撞地衝進他懷裡,卻又不肯被他抱住,兩隻手撐在他身前,仰著頭看著他,顫抖著聲音哀求:「南舟,你別傷她,她是我姐姐,我求求你,別傷她!」

  眼淚滾下來,又被葉淮用手擦掉,他看著她,一剎那間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後果:「原來,是你想逃。」

  事情並不複雜,也並不難理解,他只不過關心則亂,一心惦記著她的安危,一時竟沒發現她就是主謀。

  是她想逃,是她跟這兩個婦人聯絡,是她一再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蒙蔽他,剛剛被他殺了的婦人雖然拿刀脅迫她,但手上根本沒有使力,可笑他那時還揪著一顆心,恨自己來得不夠快,害她受傷。

  葉淮看著她,恨到了極點,果然,只要把心交出去,只要對別人有一定點兒期待,留給他的,就只有錐心蝕骨。

  文晚晚看著他鳳眸眯成一個危險的弧度,心裡知道委實是惹惱了他,忙哀哀地說道:「南舟,是我錯了,你放過她,我求求你放了她,她是我姐姐,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跟她沒有關係。」

  葉淮垂目看著她,最初的恨意退去大半,酸苦憤懣慢慢地泛出來。不管他怎麼做,她都是要走,去找皇帝。

  可恨的是,他如今,竟然不捨得把她怎麼樣。

  長劍冷光一閃,在文柚的脖頸上也留下一抹血痕,葉淮收劍還鞘,看著她冷冷說道:「回去告訴小皇帝,我在淮浦等他!」

  跟著雙臂一展,抱緊文晚晚,躍回了自己的船。

  文柚癱倒在地,摸著脖子上的血,哭出了聲。

  入夜後。

  小燕蹭著牆慢慢挪進文晚晚臥房裡,抬眼見葉淮還坐在後窗底下盯著文晚晚,絲毫不準備離開的模樣,只得硬著頭皮怯生生地向他說道:「時辰不早了,主人是不是該回去睡了?」

  葉淮並不看她,淡淡說道:「出去。」

  從上午他們從外面回來以後,葉淮就沒離開文晚晚的臥房,而且也不准文晚晚出門,小燕心裡知道他們兩個之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但又不敢問,眼看已經是二更天,再不走,難道讓他在文晚晚房裡過夜嗎?小燕鼓足勇氣,又道:「主人,姐姐她該睡了……」

  「小燕,」文晚晚打斷了她的話,道,「你先出去吧,我還有話要跟他說。」

  小燕走後,文晚晚關了臥房的門,走到葉淮跟前彎了腰,忽地一笑:「還生氣呢?」

  葉淮看著她的笑臉,心裡翻江倒海起來。

  他這樣糾結恨苦,她卻若無其事地發笑,果然是,惦記得多的人,只能自己咽下苦。這個沒有心肝的女人!

  他冷冷等看著她,沒有眨眼,沒有說話,宛如泥塑。

  文晚晚心裡忐忑著,臉上卻越發笑盈盈了,語氣也跟著溫軟起來:「好了,我給你陪個不是,行不行?」

  她被帶回來以後,葉淮雖然十分惱怒,但還是立刻給她敷藥包紮,文晚晚回憶著當時的情形,也明白他當時對她是擔心大過於其他,心裡也不是不感動,只是眼下,他眼見是使性子慪氣,已經把她關在房裡守了整整一天,不儘快安撫好的話,只怕以後,她想出這個院子都難。

  文晚晚向著葉淮福了一福,柔聲道:「都是我不自量力,在你目光如炬的南公子眼皮底下還妄想逃跑,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英明的南公子,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別跟我計較了好不好?」

  許久,葉淮冷笑一聲,移開了目光。

  她倒是能屈能伸,說跑就跑,說求人就求人,嘴巴像抹了蜜一樣,幾句甜言蜜語,就像把這件事抹過去,憑什麼?

  「我沒想到會害得你這麼擔心,實在是對不住,」文晚晚見他似乎有些鬆動,連忙又轉到他面前,聲音越發輕柔了,「不過我呢,就像那孫猴子一樣,再怎麼折騰也跑不出你如來佛的手掌心,你就別生氣了,好不好?」

  葉淮又冷笑一聲,轉到了另一邊。

  文晚晚不屈不撓,立刻又跟過來,笑得像一隻狡黠的貓:「好南公子,我下次再不敢了,別生氣了。」

  葉淮此刻,說不出是恨多點,還是愛更多點,冷冷反問道:「怎麼,你還想有下次?」

  文晚晚鬆了一口氣,他肯說話,多半是氣已經消了,果然他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連忙說道:「不會了,反正我也跑不脫,又何必連累別人?」

  原來她怕的是連累別人,他心裡如何想,大概根本就不在她考慮的範圍內。葉淮又冷笑了一聲,向椅子背上一靠,淡淡說道:「不必如此,你想跑的話,盡可以再試試。」

  「不試了。」文晚晚搖搖頭,「害你那麼擔心,不顧生死過來救我,我心裡也過意不去。」

  明知道她的話不能信,葉淮一顆心,還是忍不住一暖,可嘴上是不肯放過的,輕哼一聲,撇過了臉:「我要是信你,那才是見了鬼。」

  文晚晚嗤的一笑,趁勢便道:「我說的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她起身往床邊走,鋪著被子,笑道:「時候不早了,回去睡吧。」

  「不,」葉淮站起身,走去她床上坐下,一撩眼皮,「我就在這屋裡睡,我親自,看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