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輪到她的時候,梁昭昭只能坐在那兒等。

  或許這些天太把自己代入白秋與這個角色,導致她一直都在壓抑自己，也想到了很多小時候的事,就像打開了被她埋在心底的負能量盒。

  所以當她剛剛聽到那兩個長舌婦在討論自己還有秦舟的時候,她是真有種想衝上去把這兩人頭摁到盥洗池水龍頭下清洗清洗的衝動。

  還好她忍住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還能有這麼暴躁的一面，好像心底住了個蠢蠢欲動的惡魔。

  過了一會兒,她又看到了那兩位,她們臉色挺難看的，比被她當場抓住偷偷說她壞話的時候還要難看。梁昭昭甚至覺得她們手腳都有點發抖。

  不是吧,她剛剛也沒做什麼啊,至於把她們嚇成這樣？

  就這麼點破膽子還好意思在背後說人壞話嗎？

  梁昭昭看她們的時候,她們也看到了梁昭昭。

  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害怕，這兩人直接轉過了背。

  「梁昭昭，你來一下。」

  蘇導終於喊到她。

  梁昭昭走過去，蘇威今天看上去心情好不錯,對她的態度也是和和氣氣的。

  「我聽編劇說你天天找她聊角色，琢磨的怎麼樣了。」

  「天天琢磨呢,大概在心裡有了一個完整的白秋與，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蘇導您心目中的白秋與。」

  蘇威：「不要緊張，好好演就行，開始吧。」

  蘇威說完後,又打算把之前和她對戲的那位沒有感情的念詞機器喊上來。

  「等一下。」

  秦舟這時候走過來,他站到蘇威身邊,看了眼台上的梁昭昭,沉眸道：「蘇導，我和她對吧。」

  蘇威：「不用，我今天喊你來是給我監工的，哪敢勞煩你親自上陣啊。你片酬太貴，多一分鐘我都出不起。」

  秦舟抿唇笑了笑：「放心，不收你錢。」

  蘇威看了看台上的梁昭昭，視線又落回到秦舟身上，他湊近一點，音量降低。

  「你怎麼回事啊，上次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平常哪見你替小姑娘說話的。這個梁昭昭誰啊，你這樣幫她。」

  秦舟神態平靜，讓人看不出情緒。

  他漫不經心道：「她不是我的女主角嗎，總是要對上的，現在直接讓你看到效果不更好嗎？」

  蘇威最終同意了，原因很簡單，秦舟開了口，這個面子他得給。

  「小潘，你下去吧。」

  蘇威對那位拿上台詞本走上來準備和梁昭昭對戲的人工作人員說道。

  「哦。」那位工作人員應了聲，毫不留情走了。

  留下樑昭昭一個人站在攝影機面前。

  梁昭昭有點懵了。

  現在是什麼情況啊，難不成蘇威導演突然想提高一下難度，這場戲連個念詞機器都不給她了，直接讓她自己演獨角戲？

  就在這個時候，秦舟走了上來。

  原本算是安靜夾雜著細碎聲音的現場突然喧鬧起來，大家隱隱猜到了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

  「這是幹什麼？」她愣神問了句。

  秦舟：「看不出來嗎，給你對戲啊。」

  心情一下子太複雜，梁昭昭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秦舟走近一步，側身在她耳邊說。

  「如果不想給別人看不起的機會，那就拿出現在你能做到的最好樣子。」

  他靠她有點兒近，梁昭昭都能感受到台下人的驚異眼神。

  演戲這本是她很不擅長的領域，但是很神奇的，他在的話，她又多了很多信心。

  眼前的這個人，光芒萬丈，連站在他身邊的她，都好像有了細碎微光。

  這場戲他們之前演過兩次，因為狀態好，兩次就夠了。

  上次那種感覺梁昭昭還記著，秦舟今天和她演的時候，兩人仿佛一起回到了那個雨天。

  「卡！」

  一直到蘇導喊卡，兩人才從戲裡跳脫出來。

  畢竟剛剛演了肢體接觸過的戲，梁昭昭之前也沒什麼演戲經驗，演完後還是有點兒害羞。

  秦舟就比她淡定多了，直接問蘇導。

  「剛剛怎麼樣？」

  蘇威探究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圈，半天不發話。

  梁昭昭都被他給整緊張了，生怕他接下來就要說自己不合格。

  「行啊，你倆，挺默契的。都不像是剛剛合作的關係。」

  蘇威說道。

  「那我算是過關了嗎？」儘管能從蘇導的表情和語氣判斷出他對於他倆剛剛的表演是滿意的，但是之前被他打擊怕了，梁昭昭還是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

  蘇威走過來，對她伸出手。

  「歡迎你，白秋與。」

  這麼多天壓在心底的石頭總算放下了，梁昭昭鬆了口氣，握住蘇導伸出來的手，鞠躬道。

  「謝謝導演，還要請您多指教。」

  蘇威：「其實秦舟幫你對戲，不見得就是件好事，雖然他和你演肯定會比工作人員和你演更好讓你入戲，但也是因為他太強了，很多演員在他面前就會顯得毫不出彩，像個背景板。」

  「你們剛才能融入的這麼好，真讓我意外。我都有點懂我閨女為什麼建議我要選你倆來演男女主了，是挺賞心悅目的。」

  蘇威算是發現了，秦舟和梁昭昭其實屬於同一類人，都是臉長得太好看以至於自帶一種氣場。只要梁昭昭演的不出戲，他倆就般配到宛如天生一對。

  「是秦老師演的好。」梁昭昭低聲對蘇導道。

  「他當然演的好，他一站那，簡直就是顧決本人。梁昭昭，以後你們就是長期合作夥伴了，你要是遇到什麼困難的地方可以多請教我，也可以多請教秦舟。」

  蘇威說完這句頓了頓，頑童般的視線在秦舟身上繞了圈。

  「我看他挺樂意幫你的。」

  梁昭昭演完就準備走了。

  她還沒來得及出酒店門的時候，有人喊住了她。

  是洗手間裡碰到的那兩位女生。

  她們提出想私下和她談一下。

  「我們也不熟吧，而且我很忙的，有什麼話在這講就行了。」梁昭昭說道。

  試鏡還沒有結束，酒店裡有工作人員還有演員，那兩位女生年紀也不大，羞恥心作祟臉憋得通紅。

  「我們錯了，希望您不要和我們計較，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幹這種事。」

  「是啊是啊，剛才看到您和秦老師演戲，我們都覺得自己誤會您了，您演的很好，是我們見識短淺，你就不要和我們一般見識了好不好。」另外一個女生也跟著說。

  兩人的意圖昭然若揭。

  她們也不是來道歉的，或者說她們道歉，無非是看到她已經當選了女主角，而她倆試鏡結果都還沒有出來，怕她因為這件事打擊報復，讓她倆失去出演這部戲的資格。畢竟一個劇組，配角和主演出了矛盾，片方肯定會選擇保全主演，而且不論是背後團隊還是人氣，她都比她們優越太多了。

  梁昭昭也不是第一天混娛樂圈，笑臉相迎背後捅刀這種事她也見過，這兩位頂多就嘴碎了點，但不至於真的能傷害到她。

  「話說完了嗎，說完我走了。」

  她當然不會因為這種事針對她們，大家在這個圈子混都不容易，但是想在她這裡求個口頭上的安心，做夢吧。

  「等等。」

  梁昭昭的手被她們其中一個拉住，她眉頭微蹙看著她倆，其中一名女生猶豫半晌，還是說了出來。

  「那個，你和秦老師關係很好嗎？」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們總感覺，剛才他聽到我們說你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如果是的話，你能不能也幫我們和他說說，我們真的知道錯了。」

  聽到她們說這句話梁昭昭瞬間心情好了很多，連這兩人看上去都沒有那麼討厭了。

  但她面上還是不能表現出來，依舊端著，反正.念寒姐說她在不熟的人面前都是這種高冷的調調。

  「我為什麼要幫你們說，我是你們的傳話筒麼？要說自己去說。」

  梁昭昭說完，沒再搭理她們了，她也沒急著走，而是在酒店裡默默坐了一會兒。

  那邊蘇威還在和秦舟討論選人的問題，梁昭昭等啊等，終於等到他和蘇導告別說再見。

  梁昭昭走上去，對他說：「秦老師，我有話想和你說。」

  秦老師這個稱呼，秦舟在圈子裡這麼多年聽了很多次，也算是習慣。

  但這個稱呼從她嘴裡說出來，奇怪又諷刺。

  秦舟點了下頭，示意她跟他過來。

  他直接帶她去了酒店的頂樓天台。

  「這裡沒人，想說什麼就說吧。」

  秦舟背對著她，目光看向腳底的樓宇大廈。

  天台風大，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短款的黑色風衣，衣角被風揚了起來，梁昭昭看著他背影咬咬唇，還是說了出來。

  「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秦舟搭在護欄上的手縮緊，護欄邊緣的刺痛感穿過他的掌心。得到太多後，這個世界上已經很少有事情能讓他緊張，梁昭昭把他單獨約出來，問出這樣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是她終於裝不下去了？想和他提出複合？

  如果她提出來了，他要怎麼辦。

  直接答應，應該會很丟臉吧，畢竟當初他在她面前放了狠話，除非他是狗，不然不會回來找她。

  就因為這句話，他被她拉入黑名單前陣子才放出來。

  可是如果不答應……

  「你今天幫我搭戲，是不是因為聽到了別人在背後說我演技不行？」

  梁昭昭問道。

  嘩啦——

  一盆冷水直接把他心裡竄上來的小火苗給澆了個乾淨。

  秦舟緩緩轉過身，沉眼看梁昭昭。

  「你想問的就這個？」

  他表情有點發冷，梁昭昭不知道自己哪裡又得罪他了，有點愣。

  「是啊，因為我聽到她們跟我說……」

  「是。」

  秦舟沒等她說完，直接承認。

  「謝謝你。」

  她心裡很感動，很開心。但是除了說謝謝她也不知道還能和他說什麼。

  「今天的事，還有之前你幫我對戲，都謝謝你。我今天能順利通過蘇導這關，你給了我很大幫助，可能你不知道……但是真的，很感謝。」

  秦舟肯定不知道，他在無形中給過她多少力量，曾經是，現在也是。

  如果不是因為她丟掉的記憶，如果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只是十七歲的梁昭昭，她都想衝過去抱著他哭了。

  追星不就是一場單戀嗎？以前只是喜歡他，支持他，能在他這裡得到快樂和力量就很滿足了，從沒想到會在他身上得到回饋。

  但是現在，她的哥哥不但幫了他，還在大庭廣眾下站出來維護她。

  她真的很感動，就算知道他這樣做可能是因為那段被她忘記的過去，因為她是他的前女友。

  但是秦舟怎麼可以對前女友都這麼好！！

  他真的好溫柔啊。

  秦舟對她這套感謝的話不為所動，他朝她招招手。

  「你過來。」

  梁昭昭聽話的走了過去。

  「啊——」她失神驚叫。

  她剛走過去，人就被秦舟拉著摁在天台護欄上。

  梁昭昭學過幾年跳舞，腰很軟，整個人都被他壓住，梁昭昭的頭碰到了護欄的水泥上，有點兒疼。

  秦舟一隻手環住她的腰，沉下身子目光牢牢鎖著她。

  「梁昭昭，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剛剛看我是什麼表情吧。」

  「什、什麼？」

  「一個能把戲演好的人一定很善於觀察，我見過的人多了，像你剛剛那樣的，在我面前藏不住，還是你本來就是做給我看的？」

  梁昭昭聽不太懂他在說什麼，他們現在在酒店二十八樓的天台，她稍稍偏頭餘光一掃就能看到萬丈深淵。

  「你先鬆開我，我怕。」

  剛剛還覺得溫柔到讓她想哭的人現在突然變得好可怕，梁昭昭用手推他。

  秦舟壓根不覺得她怕，他只覺得她還在裝。

  雙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人牢牢摁住。

  「還喜歡我嗎？」

  他看著她問了句。

  力量的制衡，讓她無法動彈。

  現在的秦舟，是超出她理解範圍內的。

  因為把他當偶像，她看他都自帶八百米厚的濾鏡，哪怕他表現的很冷，脾氣很拽，只要她能在他細微處發現一點兒溫柔，她都能只記住他的好，把他的缺點也當成可愛。

  所以當被她捧成神一樣的男人以如此攻擊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

  梁昭昭是真懵了。

  就在一天之內，她看到了他的好，也看到了他的壞。

  這樣的秦舟，很鮮活。

  她沒有出聲，眸里有水霧，紅紅的，像只受到驚嚇的小兔子。

  可哪怕這樣了，她看他的眼神還是很溫柔很容忍。

  風將她的長髮吹散，一些碎發遮住了她的臉。

  離開我那麼久，你會難過嗎？

  你是不是會有那麼一絲後悔。

  秦舟也紅了眼。

  他雙手鬆開了她的手，微涼的手指撫上她的側臉，將她散亂的髮絲撥到耳後。

  「你知道的，我喜歡直接一點。」

  梁昭昭還沒弄懂他在說什麼，下一秒，他的唇貼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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