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目的

  第66章 目的

  祝高陽凝重地沉默了下去,腿部繃了起來,利爪微屈。

  「第二件卻是臨時決定……因為我本來以為來到這裡的會是那個少年……既然是祝公子——不要亂動。」老人手輕輕一捏,祝高陽手臂頓時酸軟無力。

  他一指院落,褐眸一抬提醒道:「你只要一離開我這隻手,剛剛那一幕就會立刻發生。」

  祝高陽安靜下去。

  「不必緊張。」老人重新低下頭,輕撫查看手中這隻猙獰的臂,「剛剛說到……對了,第二件小禮。」

  「我本以為來到這裡的會是那個少年,那便沒什麼價值,但既然是龍君洞庭劍脈第一,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讓你擺脫剛剛那種命運的機會。」

  「代價是什麼?」

  「以後再說。」

  「我拒絕。」

  「呵呵呵呵。」老人輕輕一笑,皺紋彎成一條條溫和的小溝,「不可以。」

  「第二件既是送與伱,也是送與龍君洞庭——這件小禮呢,就是你了。」老人搭在祝高陽鬼臂上的手食指輕輕一敲,奇蹟於祝高陽放大的瞳孔前誕生。

  他不曾和窮奇真正交手,亦未見到八生之後的仙君,這種御使血肉的能力是他第一次得見。

  但即便已見過幾次的裴液,在這副景象面前也不會面無驚色。

  因為這種御使並非是如同之前那般,簡單地將血肉化為液體來藏身或躲避攻擊,而是以這些血肉的最小單元為目標,一點點地拆分、轉性、重新組合。

  給不同的人一把刀和一根蘿蔔,有人只能剁成不規則的兩截,有人能削去皮,有人能切成絲,還有人能雕出瓊樓玉宇。

  是極盡細緻精妙的處理,比當日虎軀化為內臟的應用要高妙了不止一籌。

  在這種處理下,祝高陽驚愕地看著自己身上發生巨變。

  骨刺退回皮肉之下,鱗片則融化成液體滲入皮膚,染滿了全身的幽藍褪色,白皙的皮膚和肌肉露了出來,自己的身軀一點點恢復為原本的模樣。

  不,不是恢復,而是完全重新的捏造。

  而那些幽藍物質則壓縮成一團,埋入了自己的心臟之中。

  老人認真微蹙的眉頭此時才放開,輕輕呼出一口氣,這份功夫於他而言顯然也不是輕而易舉,他輕笑道:「怎麼樣,這份禮物如何?」

  他從胸兜里掏出一根筆,又從袍子裡掏出一個小本,在上面簡略書寫了幾行。

  「果然還是要嘗試……」他自語了一句,將筆和本收起,見到祝高陽盯著他的胸前兜,又微笑解釋道,「竹管筆,我稍微改良了一下,把墨注進管中,便省得帶墨水。可惜總是漏墨,我想著也許應該給它加上個蓋……」

  「哦,抱歉,人老了就是容易絮絮叨叨。」老人歉意一笑,「你還有急事,我馬上也要去抓幾隻小動物,咱們下次再聊吧。」

  不待祝高陽答話,他把虛握的手抬起來,輕輕一伸展。

  好像有「砰」的一聲輕響,祝高陽心臟中的幽藍仿若被放開了柵欄的猛獸,湧入血管,一瞬間充斥了他的四肢,猙獰的異變重回身軀。

  祝高陽心中的靈明同時墜入陰影。

  他抬起一雙漠然的金瞳望向奉懷——那裡,有神主要找的東西。

  旁邊一個黑衫人影重新坐回石頭上,翻開了手中的古籍,祝高陽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

  一條彎的牛肉乾,他想。

  ……

  ……

  奉懷,縣衙。

  州中來的許微周許別駕在荊梓望暴死之後趕到,今早得到裴液等人回到縣衙的通知,剛剛從白竺村趕了回來。

  這位別駕比荊梓望要年輕許多,是真正博望州首屈一指的宗師。

  他面目清雅俊朗,出身名門,拜師大派,三十六歲已踏上玄門第二層玉階,而後藉由家門的政治資源供職一州上佐,是個完美版本的沈閆平。

  屋中僅他、邢梔、常致遠、裴液四人,但說話的只有三人。

  「所謂『神降』之說還是太過虛無縹緲。」這位別駕輕敲著桌子道,「你們實際只是確認了那種子能操控人心,對嗎?六千年之史,多少方士求仙問道,從來不曾聽聞有什麼神仙。」

  「這只是一個稱呼。」邢梔顯然也認同這點,「我們不是說祂就是神仙下凡,但是確有一個強大的意志自那種子中甦醒,並且與燭世教所供奉的那位『仙君』脫不開關係。祂是不是『仙』不重要,只要許別駕萬莫質疑祂的強大。」

  「我自然相信邢師,還有……明劍主的判斷。」許微周點點頭,「不過強不強大,與我等也關係不大了。事情已然發生,這枚種子已經甦醒,我們也無力進山圍剿……邢師。」

  邢梔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許別駕。我不是要你們進山去找祝師兄,他已經死了。」

  許微周捏了捏茶杯,尷尬一笑:「啊,祝公子福緣深厚……」

  「我是說。」邢梔打斷道,「不知祂的目的,就無法把握祂的動向。你焉知他不會來奉懷?」

  「……他還能有什麼目的,甦醒之後,自然是儘快壯大,來找我們做什麼?」

  「祂可以依靠吞食來飛速生長。」

  「那又——」許微周剛冒出一個話頭,臉色刷地白了起來,「邢師,莫要玩笑。」

  邢梔則繼續把話說完:「奉懷縣,有多少百姓?」

  常致遠道:「城中有三萬二千餘。」

  「剛剛州中來報,朱鳥已經放飛,最快今晚神京就有人過來。而那仙君既然昨晚沒有追著你們而來,說不定並無此想法。哪怕退到最後說,任他一個一個敞開了吞,在神京來人之前,又能死多少人?」許微周端茶一飲而盡,「不必自己嚇自己。」

  裴液皺了皺眉頭,邢梔面無表情地同樣飲了一口茶。

  ——哪怕只死五個人,也是你許別駕的失職。

  別駕一職並無常權,本就是供奉高手以作應急之用。然而當初來奉懷經過州城時她就已知道,此人全將此職作為遊樂之方便,當日奉懷傳來急報時,他正在遊船上辦一場文會,和一眾公子小姐喝得酩酊大醉。

  若當日他和荊梓望一同前來,事情便不會如此迅速地惡化,而只要慢上一天,神京就來得及反應。

  「我有一個提議。」她放下茶杯道,「請許別駕單獨入山,若見那窮奇,便往其他方向去引,以此為奉懷拖延時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