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第191章 玉佩

  第191章 玉佩

  在老人失去氣息的一瞬間,無數蓬火在一瞬間從他體內燃起,以骨肉真氣為燃料,就要將一切化為灰燼。

  但這一次,它們沒能完成自己的任務。

  少年一抬手,那從屍體中逸散出來的火花頓時一止,如被凍結,下一刻,它們乖巧地飛出,湧入到少年的掌心之中。

  灼燒如被律令終止,雖然老人的屍體已有一部分碳化,但畢竟保存了下來。

  直到最後一抹火焰鑽入掌心,場上的一切高溫就此消弭無影,裴液緩緩放下手。

  腹中傳來小貓冷靜的聲音:「不是,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一切與火有關的操控,都是它藉由少年丹田中那枚以血結成的半繭完成,少年本人尚無調動這器官的能力。

  「我先練練。」裴液臉無慚色,「方便以後施放。」

  他還劍入鞘:「你那邊怎麼樣了?」

  「青裙子朋友遇上了一個重傷的七生,我本來要幫忙的,但你這兒出事了,我顧不上她。」黑貓道。

  裴液心一沉,動作頓住了:「那現在呢?伱.怎麼不去幫她?」

  「.」

  「說話啊。」

  「我正在看。」黑貓道,「好了.現在她把那人殺了。」

  「.哦。」

  「去翻翻這人留下了什麼吧,我很快就回來了。」

  「好。」裴液略一點頭,向老人走去,一挪步,才想起武場上還站著另外一個人。

  他抬頭,楊顏正立在老人的屍體之後,長刀抵在地上,整個人僵僵地立著。

  在他面前,斬心琉璃懸浮著微微搖晃,似對這人有些好奇。

  「楊顏?」

  「.」

  「楊顏?」

  「.你這他媽的是什麼東西啊?!」楊顏失聲叫喊,聲調頗帶一種少年的尖銳。

  他瞪著面前懸浮的冰棱雪玉一般的長劍,表情像是看見了一隻會說話的豬。

  斬心琉璃並非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露,在奉懷時,裴液就曾主動把它展現在孩子們的眼前,收穫了一片驚嘆欽羨。

  但楊顏其實比那些孩子要震驚得多。

  因為孩子們本就對世界缺少認知,就算你帶著他們走在大荒地里,他們也鬧不準會突然驚叫「哇,那個蟲好肥!」

  但楊顏是對修行有基本的認知的。

  他確實不認識這柄劍,但「劍器自浮」這種景象在修行界雖然不是不存在,但無一不在那難以觸摸的層次。

  它應該是和那些雲天之上的名詞擺在一起的,怎麼出現在這偏鄙血污之地?

  楊顏瞪著一雙大眼看著裴液,仿佛要從他臉上看出一個答案。

  「會飛的劍,沒見過嗎?」裴液瞥他一眼,伸手一招,琉璃回身一個飄折,停在了他的身邊。

  「.」

  「多謝你來幫忙。」裴液在屍體旁蹲下,當時看來已是必死之局,少年仍然奮刀而上,確實不曾辜負「一起殺了這老賊」的言語。

  「不過,如果沒有你添的這多餘一刀,我本來是單人正面擊殺七生的。」裴液嘆息。

  楊顏翻個白眼,剛想罵他,少年破火而出、劍影飛過的場景又在腦子裡轉過,他抿了抿嘴,到底沒有說話。

  確實。

  裴液伸手在老人身上摸索了一陣,解了一個布袋下來,其表面已被溢出的火焰燙壞了不少,但裡面的物什還是基本保留。

  還好小貓見機夠快,及時阻止了那滅跡的火焰。

  裴液一解系帶,一枚珠子「叮啷」滾到了地上,翻轉了幾圈。

  裴液蹙眉把它拈起來,放到眼前細細查看。這珠子半面鐵鑄半面珀磨,鐵的半面刻有一個環,如今這環已被微弱的螢光充滿,環心則有一個圓點,也填充了微光,只是有些暗淡,亮得並不透徹。

  另一邊則是琥珀樹脂般的材質,透過這片朦朧輕透,可以看到另一面的鐵黑。

  「這應當就是那枚奪魂的法器了。」腹中螭影傳來聲音。

  「這東西要怎麼奪取武功?」裴液皺眉思索著,「有這種道理嗎?」

  「無非是些心神境上的操作,具體怎麼實施,要器師來拆了。」黑貓道,「倒是關於剛剛的火,你去瞅一眼是怎麼回事。」

  「要剖腹嗎?」

  「把手放到屍體上就好。」

  裴液伸手上去,靜默了片刻。

  「怎麼樣?」

  「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黑貓道,「當那火出現時,就只剩下火了,生發出它的東西是第一個被燃盡的。」

  「哦。」

  這時旁邊楊顏忽然道:「這珠子能給我看看嗎?」

  裴液想起他當時要殺這老人,正是想追查出些什麼,便伸手遞給他。

  「你認得嗎?」裴液看著他在手中翻看了一陣。

  楊顏皺著眉,尚未答話,忽然他腰間的黑衣一鼓。

  兩人都一時怔住。

  然後那腰間又是一鼓,由內而外地頂動著少年的衣衫,仿佛有什麼東西想要衝出來。

  「你肚子裡揣了個蛤蟆嗎?」

  楊顏伸手捂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於是再次怔愣了一下,然後鬆開腰帶把它取了出來。

  一枚雪白的玉佩。

  裴液露出些微恍然的神色——他見過它的,在第一次相遇時,這枚佩子就從狼狽少年的腰間露了出來,裴液還友善地建議他拿它去換銀子。

  此時,楊顏提著它的系帶,而這枚玉佩無風自動,向著這枚奪魂珠貼去。

  兩人都一時沉默。

  「這個.我應該把它碰上去嗎?」楊顏控制著兩者之間的距離,好一會兒才開口,抬頭向裴液徵求意見。

  「.試試唄,還能炸不成?」

  「.」楊顏吞了吞口水,這對他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玉佩於他而言十分重要,沒解開之前絕不能出什麼意外,但如今,線索又正在眼前。

  楊顏咬了咬牙,把玉佩緩緩貼了上去,玉白和鐵黑一點點靠近,玉佩飛得更激烈了,眼看就要彼此接觸。

  裴液往後退了兩步。

  「叮」的一聲碰撞,然後什麼都沒發生。

  這枚玉佩好像就是為了碰而碰,它熱情滿滿地走上去,但接觸到後,卻仿佛發現認錯了人,頓時古井無波地垂落了下來。

  楊顏怔了一會兒,拿著它再次往上貼,卻再也沒有任何反應了。

  「.怎麼回事?」他茫然道。

  「不知道啊。」裴液皺著眉,剛剛這一幕也令他驚異疑惑,一雙眼睛張大著,「你這是什麼東西啊?」

  楊顏看他一眼,悶聲道:「會飛的玉佩,沒見過嗎?」

  「.」

  「.」

  兩人大眼瞪小眼。

  「行,給你看。」裴液伸手握住一旁的琉璃劍柄,遞在楊顏面前,「不過別亂摸啊,它不喜歡。」

  楊顏低頭一言不發地看著,雙手漸漸絞在一起,就算裴液不說,他也不是很敢摸。

  「這是.」

  「是一柄名劍。」

  「.」楊顏或許已有猜測,或許還來不及猜測,總之這時他僵硬地看著裴液。

  他咽了三次口水,才開口說話,看起來比剛才對敵時還要緊張:「是是哪柄啊?」

  「斬心琉璃。」

  「.什麼?」

  「它叫斬心琉璃。」

  「等一下,我記得這一柄.不是有主的嗎?是那個劍道天賦天下第一的,女的」

  「明綺天。」

  「哦,對!明綺天!雲琅山傳人!」楊顏合掌。

  「你連明綺天都不知道啊?」

  楊顏微微尷尬低頭:「我聽說過的不過我是練刀的,而且一時沒想起來。」

  「那你肯定是山仡佬里長大的。」

  「.」這次楊顏倒沒反駁,撇了撇嘴,「那怎麼你成了它主人?」

  「我不是它主人,我只是它的.」裴液偏頭斟酌。

  「什麼?」

  「.大夫。」裴液找到一個合適的詞,「我有幸碰見明劍主,她托我照料這柄劍一段時日。」

  「你能怎麼照料?」

  「管那麼多。」

  「.行,狗屎運。」

  「沒這狗屎運,咱倆今天拼不出一個全屍。」裴液輕輕拍了拍琉璃,它自行往劍匣而回,少年伸手一指,「該說你玉佩了。」

  「玉佩就是我自己的。」楊顏低聲道,「我從師門帶出來的。」

  說完這句話,少年著實沉默了一會兒,裴液靜靜等著,楊顏抬起頭:「我師門發生了些事情,我現在也沒全想明白。總之師父死了,我帶著這枚佩子逃了出來有人想搶它。」

  「誰?他這樣的人嗎?」裴液示意了一下腳下的屍體。

  「.我想是的。」

  「但是,就我所見,他好像並不太在意你。」裴液道,「如果他們要搶這件東西,你受到的追捕應該猛烈得多才對我們甚至應該沒有機會見面的。」

  「.他們不知道這個在我手裡。」

  「那也不對。」裴液道,「如果他們找不到它,就更應該不放棄每條線索,你是如此顯眼的一條,沒道理不管的。」

  「.你說的對,所以我想——」楊顏沉默了一下,忽然提起這枚玉佩,「你知道嗎,它是,可以打開的。」

  裴液怔了一眼,抬眼看去,這枚雪白的墜子比尋常的墜子要大上許多,已近似一個小牌的大小。此時它懸在空中微微搖曳著,上面繁複的紋理在月光細雨里流漾著脂潤的微光。

  「打開?」

  「是的。」

  「.」

  「所以我想打開它看看。」楊顏抓了把頭髮,接上了上一句話,他深吸一口氣,「反正這枚玉佩是真的很重要,在事情發生之前,我就知道它。」

  「它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總之,是很珍貴的東西,我們師門世代傳承。」楊顏低聲道,「我知道打開它的辦法。」

  裴液點點頭,沒再往下詢問,打算岔開話題。因為其實說到上一節,楊顏的訴說已經不只是一個和斬心琉璃一樣的「秘密」了,它開始牽涉到少年生死存亡的把柄。

  而到了這裡,更是人家師門秘藏,裴液自覺不合適聽下去了。

  但他還未開口,楊顏已繼續道:「你想知道怎麼打開它嗎?」

  裴液怔了一下,面前的少年抿唇看著他,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

  「你是要我幫忙?」

  「嗯。」楊顏點點頭,繼續沉默地看著他。

  「你說,我想想。」裴液斂容道。

  「這枚玉佩,要本門的兩門武功來解開。」楊顏緩聲道,「一門,叫做《吞海》,就是我學會的刀術,另一門,叫做《崩雪》。」

  裴液猛地抬頭。

  「什麼?」

  「《崩雪》,就是作為魁首獎勵的那門《崩雪》。」楊顏道,「這門劍法,就是從我師門傳出來的它的樣子,你也見過一點了。」

  裴液驟然想起少年手中那由極靜到極動的爆發之劍。

  「.什麼意思?」他一時沒明白,「你師門不是在.兩千多里之外?」

  「是,但這門劍法就在這裡。」楊顏道,「就像.師門用作逃離的暗線也抵達這裡一樣。」

  「.」

  「總之,這門劍術我只會一點皮毛,解不開這枚玉佩。」楊顏低聲道,「而且,我手上也沒有劍譜。」

  「.你自己師門的劍,得在武比上拿?」裴液難免覺得有些怪異。

  「.是。我是練刀的,這門劍術一直在書閣放著,什麼時候想看都能看,我沒想到這麼一天。」

  他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弟子,本應按部就班學藝的,此時突變之下,帶著重寶孤身逃出已用盡了他的力氣,再想拿回師門的東西,只能重新謀劃了。

  「所以,你才要參加這個武比?」

  「對。」楊顏道,「拿到這門劍冊後,我希望你能學會它,然後幫我打開這枚玉佩。」

  「.」裴液想的卻是另一件事,「你不會一上場,就被抓了吧。」

  「不會,西邊的通緝很難夠到這裡,你也說了,他們不太在意我。」楊顏道,「而且這是博望這裡準備的身份,它是乾淨的。」

  「至於報酬.我也拿不出別的,本來,《崩雪》本身就是一門很強的劍,可以算作報酬,但現在看來我打不過你,拿不到這個魁首了。」楊顏低聲道,「師門秘寶.我不能給你,便算我欠你個人情,可以嗎?」

  裴液一笑:「我還以為是要我幫你殺什麼七生八生呢——不就是學門劍嗎,舉手之勞,本也不用什麼報酬。」

  「那不行,一碼歸一碼。」楊顏悶聲道,「.而且,《崩雪》還是挺難學的。」

  「行。」裴液笑,看著這枚神秘的玉墜,它玉潤一體,實在不像能「打開」的樣子。

  「我也有些想看看,這裡面能放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