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再遇

  第139章 再遇

  「.您真是天賦異稟。」

  「是的,我學劍相關的東西很快。」

  「但是也太快了。」少女讚嘆道,「少俠能將其他招式也展示一遍嗎?」

  裴液點點頭,依言將後幾式也一併自手中使出,【清鳴】出手時,小木劍竟然同樣巨震。

  「唔!」少女忍不住拍了拍手,「好有力量的一劍。」

  然後她有些愣怔地看著:「我真的對這套劍感覺很獨特.」

  「怎麼說?」裴液自覺是當局者迷。

  少女有些惘然地搖搖頭:「暫且說不上來。」

  「那我們以後再慢慢交流吧。」裴液道,「輪到你了,李姑娘。」

  「好。」李縹青點點頭,「『玉影』少俠若想看,我親身展示便好,現在手上的是『黃翡翠』。」

  少女調整了一下呼吸,手輕輕抬起,銅劍條平衡在她的指尖。而後她緩緩抬起另一隻手指一撥,仿佛風雲驟變,手掌翻成了一朵花。而後一柄小劍「颯」地從掌底刺出,宛如金烏探頭。

  這倒是字面意義上的「飛來銅影」,裴液想著,手上鼓掌道:「好劍!」

  李縹青滿意地一笑,又將接下來三劍依次使出,於是少女所描述的那種感覺一下子來到了裴液心中。

  確實是微妙處難以言說。

  少女演練完畢,停下了手指。

  裴液一怔:「咦?沒了嗎?後面.是不是還有劍招?」

  李縹青有些驚訝:「少俠好敏銳的眼光,是的,後面還有三式,但我其實還沒學會,親身都還差不少,手上就更用不出來。」

  「唔。」裴液點點頭,「沒事,我後面也有幾式沒學會呢,等咱們學會了再交流吧。」

  兩人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席地而坐,開始以手仗劍而斗。

  這種「手談」確實很有意思又頗為克制,它決計代表不了真正的勝敗,也不會透露太多劍法的信息,甚至雙方招式的高下也不是那樣的明確。因此大家可以放心地玩,隨意地玩,和不同水平的劍修玩。

  但它又確實是一個人劍道水平的投射,在這種切磋中,可以獲得真切的感悟,也可以體會到博弈的快樂。

  可謂是獨屬於劍修的君子之戲。

  裴液和李縹青叮叮噹噹地鬥了一會兒,漸漸地同時停下了動作。

  裴液抬起頭,李縹青也有些迷惑地笑著看了過來。

  「有沒有發現咱們會的這兩樣劍法好像不適合互相搏鬥?」

  「是啊。」

  「但確實有所感悟。」李縹青思忖道。

  裴液同意。

  「那今日便到此為止吧。」少女收回手,活動了一下手指。

  她有些好奇地看著裴液:「不知少俠是何處的名額?」

  「奉懷。」裴液則指了指少女的指上劍,「李姑娘,你這柄劍的形狀,是斬心琉璃嗎?」

  「啊?對!」李縹青有些驚訝地笑了出來,「少俠你連『指上劍』都不曾聽說過,竟然認得出斬心琉璃嗎?」

  「哈。」

  李縹青低頭搓了兩下小劍,輕聲笑道:「這是師兄給我鑄的,我喜歡明劍主,他之前去少隴府時,便買了斬心琉璃的畫像回來,照著鑄了一把。」

  「唔!自己鑄的嗎?那很有手藝。」裴液看著這小劍條,細節比例都很妥當。

  「哈哈,其實第一次鑄出來是個歪歪扭扭的銅疙瘩,怎麼也打磨不出來,現在這個.是十幾版後的了。」

  裴液微微瞪大眼睛:「伱師兄和你關係一定很好。」

  「嗯。他對我有些好過頭啦,導致我十六七了,還什麼事情都不會做。」少女看著星空輕輕笑道,「我們都是在劍門中出生長大,從很小的時候,他就帶著我一起玩。」

  少女將黃銅小劍系回腰上,又笑:「其實也不知這形狀到底對不對,反正花了四五兩銀呢,說是神京見過斬心琉璃真身的畫手所繪,而後摹畫過來的。」

  「是對的。」裴液點頭肯定。

  李縹青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希望吧。但其實也不重要啦,師兄花了很多心思,我也很喜歡它的模樣。真的假的,反正也都是別人所鑄,天下又沒有一件明劍主認證的『正版』。」

  裴液點點頭:「這倒是,反正是戴在自己身上,真假都和人家沾不上關係。」

  「是啊,都是很遙遠的人物——但你還別說,之前邸報上說一個白衣人來咱們州問劍,後來有消息傳那就是明劍主呢不過想來也是捕風捉影的東西。」少女仰頭看著天道,「真想見明劍主一面啊她那麼好。」

  「你都沒見過她,怎麼知道她好?」

  「我——好吧,這話倒也對。」李縹青望著星星,她的眼睛水亮而潤,繁星落進去很是璨璨,「也許明劍主也有自己的困境吧,但至少在我想像中,她應該是那種永遠不會有煩惱和牽絆的人。」

  裴液怔了下,倒是忍不住點了點頭。

  然後他道:「明年神京羽鱗試,明劍主要參加,你要去看看嗎?」

  「明劍主要參加也只是猜測不過我確實有些想去。」少女低下頭收回目光,星星一離開,那雙眼睛恢復了正常的顏色。

  「但那是很後面的事情了。」她輕聲道。

  裴液看著少女,她的目光望著空處,仿佛那裡有什麼他人不可見的東西。

  裴液低下頭,看著小木劍在自己手上旋轉。

  旁邊李縹青注意到,笑:「你這枚就沒什麼特殊了,是我們翠羽劍門裡的一位手藝師傅做的,用料是檀木,每位弟子都發了一個。」

  裴液翻過來細細一看,確實刻有「臨水翠羽」四個漂亮的小字。

  「其實州城就有很多地方賣指上劍,你若喜歡玩,可以去買一枚好看的來用。」

  「不必,這枚就很好。」裴液道。

  這話也不儘是客氣,作為翠羽劍門弟子的入門禮之一,這枚小劍少有雕刻但打磨用功,原生的木紋十分漂亮,重量分布也經過琢磨,頗有一種簡美。

  李縹青向後一仰雙手拄地:「我聽說神京的指上劍樣式才多,有許多奇異的材料和設計,有的甚至經過煉器術士的淬鍊,玩法很多很多。」

  「等到了神京一定瞧瞧。」裴液照著少女的話語想像著,忽然問道,「你後面三式什麼時候能學會?」

  「.學劍哪有那麼簡單,那要以年月而計了。武比前就將『翡翠篇』整個學完的,近十年也只有師兄一個。」

  「那你師兄天賦很高。」

  「嗯,師兄天賦比我高的——少俠天賦也很高啊。」李縹青有些好奇道,「對了,還不知少俠師承。」

  「我沒有師承。」

  「嗯?」李縹青笑,「少俠只練了這半部《蟬雀劍》,就抵達拙境了嗎?」

  「那倒不是,」裴液失笑,「我是先學的——」

  他忽然語聲一滯,輕「啊」了一聲,一拍額頭:「其實蟬雀劍也不是我最強的劍。」

  「??」李縹青瞪大眼睛看著他。

  我們都交換完了!

  「但這確實是我用在武比上的最強劍術。」裴液連忙解釋,「如果李姑娘你擊敗了我,我會認輸下台的,不會對你用更強的劍術。」

  「.」這話令少女瞪大的眼睛收了回去,但眉毛卻又有些蹙了起來。她張了張嘴,沒把話說出來。

  你用了.又能怎麼樣呢?

  這少年質樸赤誠,弈劍也有靈光,就是有一點喜歡自說自話。

  說是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卻只有二生時、評判自己的琉璃小劍時、還有現在.都有一點點愛裝。

  但反正無傷大雅,李縹青打了個舒展道:「今日天色太晚了,咱們不如明日再互相印證?」

  確實很晚了,周圍已是真正的萬籟俱寂,小院中連蟲鳴似乎都已消失。院牆外,小樓那些通風的窗戶也都已經關上,只有三樓正中的一扇被漏掉了,此時仍然露出一個昏藍夜空下的黑洞洞。

  「好,李姑娘早些歇息去吧。」

  「嗯,明天見。」

  李縹青剛一轉身,卻聽見身後「噗通」一聲,一轉身,少年已枕著劍匣躺在了樹下。

  「.少俠不回屋睡嗎?」

  「我在這裡沒有住處,平日睡客棧的,今日晚了,隨便對付對付就行。」

  「那怎麼可以?」少女驚道,「我這邊院裡還有空房,來我這裡住吧。」

  「啊?不必不必,太冒昧了。」

  「不會,院子很大的,加上幾位師兄師姐也住不滿。」

  哦,有其他同門。裴液笑著起身:「那就打擾一晚。」

  「何必一晚,裴少俠你可以退掉那客棧,就來這裡住便可。」李縹青誠摯道。

  裴液自然連忙擺手。

  二人前後腳走出武場,裴液才知道住在西院的正是這位少女。

  少女領裴液找了一間空房,告別而去。裴液和腹中螭影交代了一句,便上床睡下。

  第一感覺是,從沒睡過這麼軟的床。

  ——

  清早,朝陽自明朗的空氣中灑下時,武館門口進來一個五短身材的小胖子。

  張鼎運神清氣爽地走進來,一來到武場門前,就聽側面門響,他一扭頭,就見裴液正從西側院裡走出來。

  「?」張鼎運立定,皺眉看著他。

  「昨日和翠羽劍門的朋友談了一場劍,人家就留我住了。」裴液笑。

  「這裡面住的是翠羽劍門?」張鼎運驚訝,「他們今年來這麼早?——這小院也住不下啊。」

  「.我不懂,但好像只住了四五人。」裴液道。

  張鼎運卻嘆道:「翠羽劍門今年最出彩的人物是李縹青,穩拿前四的人物,也是第二的最大熱門,聽說才十七歲,真想見見這般人物。」

  「啊,她就在裡面,剛起。」

  「啊?」

  「她昨日清晨還給我們演劍來著,人很好。」

  「.唉,果然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張鼎運一聲更重的嘆息。

  「什麼意思?」

  「昨日我與你說的那位才女竟然光顧了我們詩會。」張鼎運滿足地笑道,「還與我們做了一首詩。」

  「才女也看武比的嗎?」

  「什麼話!咱們大唐文武從來不分家。不過.倒還真沒作武比的詩,她重新出了題,作的是捉月湖,結束後還幫我們一個個改了詩,大家都拿著去書院炫耀了。」

  裴液反正不懂這些,他轉過話題道:「你說李縹青是翠羽劍門最出彩的好像不對,她還有一個更厲害的師兄呢。」

  「.」張鼎運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怎麼了?」裴液回看過去,「奧!她師兄是不是不參加今年的武比了?以前參加過?」

  「如果.你說的是我知道的那個師兄的話,那確實是,他參加的是去年的冬比。」張鼎運沉吟著道。

  「我說的就是天賦很高的那一個。」

  「那便是。」

  「冬比他奪魁了?」

  「對。」

  「怪不得.」裴液笑,「是我誤會了——那他今年夏天應該參加了神京武舉,卻不知成績如何?」

  「沒有成績,他.沒有參加神京武舉。」張鼎運看著少年,「今年春天的時候,他被人殺了,腦袋割下來扔在了翠羽山門前。」

  「.」

  「走吧。」張鼎運牽了一把愣怔的裴液,低聲道,「早課要開始了。」

  ——

  聽過了早課,裴液和教頭說了一聲,打算今天去拜訪一下白司兵。

  這位長輩古道熱腸,素未謀面便將自己介紹到了武館,自己也在這裡學到了東西,結識了朋友,這兩天修為進境剛好進入「遲緩」期,也正是人家休沐的日子,於情於理該去拜訪一下。

  出門經過西側小院時,裴液打算和李縹青說一聲,等晚些回來再交流劍法,卻被告知少女剛剛也已出去了,也給他留了信等午晚再切磋。

  裴液便就此出門,往白司兵的家宅而去。

  來到城南,照著常大人之前的指點而行,一路打問,終於找到這座不大不小、不老不新的宅院。

  它背後遙見博望園,宅前下臨捉月湖,裴液整了整衣衫剛要走過去,卻見門正好被從裡面推開,一個面色和藹的老人送一位年輕窈窕的女子走出來。

  兩人在門前交談了兩句,女子拜別離開,老人則關上了門。

  裴液看著那女子朝自己這邊而來,卻沒有注意自己。她走到臨水的街邊立定,出神地望著捉月湖。

  女子眉眼如畫,情緒深藏,裙擺鞋面沾著些泥污,氣質靜美。

  正是賭場門口遇見的那位齊姑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