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曾說,這個世界之上,有兩樣神通最無形,也最致命,一是時間,二就是情,因此,本宮和陛下都知曉,此時破兒你心裡很痛。」
白帝宮月夜的涼亭之中,披著一件白色披肩的胭脂,聲音輕柔,卻帶著心疼。
自古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然而情又是一把無形的利刃,只要動情,便再難抵擋。
梁破是整個大夏修行界公認的防禦無雙,同境無敵,但是肉身鱗甲之上的防禦,在這一把名為情字的刀前,毫無作用,情傷這把刀,直接刺進了前者的心臟,並且帶著難以想像的痛楚。
「我去晚了,我沒能救到她。」
梁破的回應聲,依舊如以往那般沉穩,就好似在平淡的述說一件極為尋常的之事,但正如胭脂所言,他的性子和趙御很相似,喜怒不露於色,因此這淡淡的聲音之中,蘊含著的痛處,鮮有人能懂。
但是趙御懂梁破,胭脂也懂,隨後胭脂並未直接開口說一些毫無作用的安慰話,而是繼續拍著梁破的肩膀,接著開口道:
「其實陛下前些日子,有一天晚上和我說起過那位名為雪煙的姑娘,陛下說那位姑娘個子很高,和你站在一起的時候,極為般配,而本宮那時聽說梁破你竟然有了喜歡的女孩子的時候,著實驚訝。
「用司馬安南的話說,就是萬年鐵樹開了花呢!」
胭脂說完之後,露出一個笑容,隨後繼續開口道:
「但是本宮還是由衷的為你感到高興,因為我一直覺得,既然身而為人,那麼這人間滾滾紅塵,是逃不掉,也躲不開,總是要去經歷一番的,而且自古少年風流,愛一個人,是幸運,也是不幸。」
「陛下他,不風流。」
輕輕的回應自梁破的口中傳出,隨後胭脂點點頭,大眼睛眨了眨,紅唇輕啟,回應聲輕輕傳出:
「所以我自小時候就覺得陛下他就不是個少年,明明長了一張年紀輕輕的臉,還故作老成。」
胭脂說完之後,繼續將視線轉向面前的梁破,隨後溫婉的聲音繼續傳出:
「梁破你自小和陛下一起長大,受他的影響,打小也是個小大人。」
「小時候,陛下和我曾都問過夫子,要繼續在這整個大夏遊歷多久,那時候夫子都會說,等我們成為了大人的時候,就不用再繼續遊歷,以前我以為只要及冠了,就是一個大人,但後來發現並非如此,陛下要我為自己而活,可是現在,她死了,我不知道怎麼為自己而活。」
梁破的回應聲有著些許顫抖和波動,隨後他注視胭脂如水波一般的眼眸,繼續開口問道:
「娘娘,我該要怎麼為自己活?」
「如果天上的月亮會說話,本宮希望它可以告訴你,但是本宮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本宮只知道,無論怎麼活,唯順心耳!
「或許你很久無法再見到那位姑娘,但是等你和她再一次相遇,你可以讓她知道,在每一個起風的日子裡,你都未曾辜負,做你做想做的事,或許便是為自己而活。」
胭脂的聲音落下之後,梁破陷入了沉默,隨後他轉頭望著整個涼亭周圍,那被銀色月光鋪滿,猶如一汪銀湖一般的石板地面,許久之後,才輕輕開口回應道:
「如果明月能言語,它會告訴我,她死了,在我的懷裡身軀冰冷,氣息斷絕。」
「不,破兒,你錯了。」
胭脂搖搖頭,同樣轉頭注視面前的地面,隨後聲音繼續淡淡傳出:
「在陛下告訴我的故事裡,那位雪煙姑娘,化作了一顆種子,而種子,終有發芽開花的一日,不是麼?」
胭脂的話音一出,梁破緩緩轉頭,望著面前胭脂於燈火之下愈發紅潤的臉龐,雖未開口,但是眼中的詢問聲,已經將意思表露的極為清楚。
隨後胭脂輕輕抬手張開,只見一顆極為細小不起眼的種子展露於二人之前,這顆種子極其乾癟,甚至大部分也已經腐爛,接著胭脂婉轉的聲音於涼亭內響起:
「這是一顆最常見的柳樹種子,也就是咱們大夏常常說的柳絮,但是在常人看來,它喪失了所有的水分,身軀腐爛,無疑可以稱之為死去,但是在不同人的眼中,其狀態卻是不一樣的。」
語畢之後,胭脂輕輕將手掌握起,同時整個右手手掌之上,大量綠色的光芒就如同氣泡一般於虛空之中浮現,向上沸騰。
三息之後,胭脂的右手再次張開,但是這一次,其手掌心那顆已經被判定為死亡的柳樹種子,卻直接長出了翠綠的細芽,並且一小團白色的絨毛長出,延伸入周圍籠罩的一片綠意之中,煥發著令人側目的生機。
「無論是方才我手中的柳樹種子,還是號稱萬物之靈的人,對於天地而言,咱們起初的時候都屬於種子,既然種子還存在,那麼或許會很難,很不易,但是要相信,其總有發芽之時。」
胭脂說完之後,望著面前梁破微微有些波動的眼眸,聲音繼續傳出:
「這是陛下給本宮的理念,而現在本宮將其轉交給你,山窮水盡疑無路時,往往會有柳暗花明的一天,那位雪煙姑娘留下了種子,這就要讓你變得更強,或許到了強到下一個境界,便可去將這顆種子生根,發芽,雖然神州浩土找不到方法,但是這個世界那麼大。」
胭脂這一番並不響亮,但是在梁破聽來卻格外振聾發聵的聲音落下之後,這位大夏母儀天下的帝後,輕輕將手中的那一小團白色的柳絮捧起,表情淡然。
因為在胭脂的心中,無論是普通的柳樹種子,亦或是其餘極為珍貴花卉種子,兩者都是都是平等的。
隨後這顆重新煥發出蓬勃生機的種子,飄入空中之後,在一陣春風的吹拂之下,散發著微弱光芒飄向遠方飛舞而去,成為了這春天裡,千千萬萬朵飛舞柳絮中的一員。
或許數月之後,神京城內的某一處河畔,會長出一顆新的柳樹,它既平凡,又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