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街上行駛，秦征已經打開了前後左右的轎簾，進行通風。

  「我想不通，你是老師，怎麼會找我這個旁聽生一起上學？義父說，你會告訴我原因。」

  夏盡忠本來想拐彎抹角的問出疑問，但想到秦征的睿智，和義父的叮囑，怕再被羞辱，乾脆直接問了。

  秦征淡笑道：「給你刺殺我的機會啊！也是給我一個機會。只要你對我出手，我才有理由殺你！」

  夏盡忠臉色巨變，瞬間就明白了為何義父會那麼說。

  又是一股羞辱感升起。

  此刻，他感覺自己就是個跳樑小丑。

  夏盡忠臉色漲紅：「你就這麼自信？」

  秦征平靜地說道：「自信，取決於實力！」

  夏盡忠握緊馬鞭：「你認為我個人的實力不夠，還是復貞教的整體實力不夠？」

  秦征很不客氣地說道：「前朝距確實很多年了，但是，大乾王朝怎麼會讓你們繁衍壯大？復貞教的人再多，多得過大乾軍隊嗎？沒有丞相，你們早已經不復存在了！」

  夏盡忠不服氣道：「我從小習武，你可是手無縛雞之力。殺你，我一個人足夠了！」

  秦征笑了：「縱覽歷史，多少英雄豪傑試圖逆天改命，最終不過化為塵土。螻蟻之力，又怎能抗衡歷史的洪流？我就是個小人物，殺了我又能改變什麼？大乾不會因為我的死而滅亡。但你是世子，你要是死了，大貞就真的完了！」

  夏盡忠的心臟猛地一顫。

  他從來不信女帝不知道他的身份，哪怕丞相掩飾得再好。

  女帝這些年也沒斷了對復貞教的清剿。不動他這個世子，完全是因為忌憚丞相。

  但是，他要是殺了秦征，就是丞相也保不住他。

  因為，他殺的是朝廷命官。

  因為，丞相還是當朝的丞相，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不能做。除非直接和女帝撕破臉，揭竿起義。

  但，丞相怎麼可能為了他一個前朝世子，而直接對抗女帝和整個大乾王朝。

  要是真能這麼做，丞相早就動手了，不至於等到今天！

  夏盡忠確實在秦征這裡得到了答案，秦征也沒隱瞞他。可是這個答案讓他恐懼，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今天的天氣並不熱，但夏盡忠的臉上已經布滿細密的汗珠。

  「義父說……」夏盡忠深吸一口氣，努力趕走對秦征的恐懼：「你會幫助我完善我刺殺你的計劃！」

  秦征依舊微微笑著，看著四周的景色，不疾不徐地說道：「前提是，我要知道你的計劃，否則怎麼幫你？」

  夏盡忠：「……」

  他怎麼可能告訴秦征刺殺計劃？

  告訴了，還叫什麼刺殺計劃？

  哪怕秦征幫他完善了計劃，又有誰能讓對手真正的刺殺成功？

  秦征完善的計劃，是秦征的，不是他的！

  夏盡忠忽然醒悟，義父讓他詢問秦征，其實是在提醒他，而不是真的讓他去問。

  因為問了，也是自取其辱。

  夏盡忠老臉通紅，無地自容！

  他居然有臉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夏盡忠突然有種無力感，一股心灰意冷襲上心頭！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傻逼！

  傻逼怎麼復國？

  復貞教的復國希望，居然寄托在他這個傻逼身上！

  悲哀！

  就這一瞬間，夏盡忠感覺天都變了，暗淡無光。

  世界突然間就陷入了黑暗！

  以往的自信和勇氣，就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秦征這個人太可怕了！

  簡直比他還清楚他要做什麼，在想什麼。

  一個照面，前前後後用時兩三分鐘，三言兩語。這場第二次交鋒，他就已經輸了。

  而且一敗塗地，體無完膚！

  也是在此刻，夏盡忠才明白，義父為何讓他向秦征尋求答案。

  義父想讓他知道的不是答案，也不是羞辱他。而是讓他看清他與秦征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也是在告訴他，有秦征在，他復國無望！

  義父是想讓他在與秦征的交鋒中，輸得心服口服。

  要麼知恥而後勇，要麼知難而退!

  此時此刻，夏盡忠感覺有三座大山壓在他的身上。

  一座是秦征！

  一座是義父！

  還有一座是復貞教！

  他不但沒有一絲的活動空間，甚至呼吸都成了奢望。

  他感覺，要窒息了！

  他看清了自己。

  自己就是這塵世中的一粒塵埃，微不足道，一無是處！

  夏盡忠一直以來的雄心壯志，就在此刻，突然支離破碎。

  本來挺直的腰杆彎了下去，似乎渾身的力氣都被掏空，都有些握不住馬鞭了。

  街上喧囂的聲音，離他越來越遠。

  夏盡忠的眼睛裡的神采，正在逐漸褪去。

  身上的生機，越來越弱。

  突然，一個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天際飄來。

  有人在吟詩，好似是秦征的聲音，鏗鏘有力：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

  夏盡忠激靈打了個冷顫，神魂歸位！

  夏盡忠扭頭，震驚地看著秦征！

  就看見秦征正在微笑著看著他。

  夏盡忠看著秦征，秦征看著夏盡忠。

  街上行人不多，也無障礙，馬車行駛平穩。

  有路人看到車上這兩個男人在互相凝視，深情無比。

  都懵逼了，一陣惡寒。

  臥槽，男人和男人之間，也能產生火花。

  夏盡忠看著秦征，忽然哽咽道：「謝謝！我欠你一條命！」

  此刻的夏盡忠通身冷汗，他剛才，差點死了！

  秦征笑笑：「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東方而入於西極，萬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後成功，是出則存，是入則亡。萬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盡，郊物而動，日夜無隙，而不知其所終，薰然其成形。」

  正在夏盡忠聽得入神的時候。

  突然，啪，秦征拍大腿：「臥槽，臥槽，我居然記住了這麼多……」

  夏盡忠沒聽清：「你說什麼？」

  秦征嘿嘿笑了：「沒什麼，你振作起來就好！」

  夏盡忠恐懼而好奇地看著秦征：「為什麼救我，我們是敵人！」

  他敢肯定，秦征要是不用那首詩救他，他真的就死了。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哀到極致，也會死人。

  語言，也能殺人!

  還殺人於無形！

  是秦征的那些話，讓他心生死志！

  也是秦征的那首詩，激發了他生的鬥志，把他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而秦征最後的這首詞，才讓他徹底穩定下來。

  應該說是徹底將他即將離竅的魂魄，歸位，穩固了。

  語言，居然能決定一個活蹦亂跳的人的生與死？

  他的生與死居然在秦征的一念之間？

  夏盡忠要是不是親身經歷，打死都不會信。

  此時此刻，他對秦征的恐懼，已經達到了頂點。

  但，鬥志也攀升到了極致。

  「謝謝老師！」夏盡忠由衷地道謝。

  此刻，他徹底把自己放在了學生的位置上。

  秦征拍拍他的肩膀：「其實殺我很簡單，就是找到我的弱點。」

  夏盡忠下意識地問道：「你的弱點是什麼？」

  秦征看傻子似的看著夏盡忠。

  秦征的眼神讓夏盡忠突然醒悟，自己死過一回了，居然還是如此愚蠢。

  居然向敵人問敵人的弱點。

  簡直就算雙重暴擊！

  夏盡忠老臉通紅，無地自容。

  自己太蠢了！

  怎麼能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他忽然發現，平時自己貌似沒這麼蠢，但自從遇到秦征，他簡直就是一頭蠢豬！

  「老師，我對你又怕又喜歡！」夏盡忠由衷地說道。

  秦征一激靈：「滾，離我遠點，我說過，不喜歡男人！」

  「嘿嘿嘿……」夏盡忠此刻的心情，突然舒暢起來。

  內心深處，怒吼了一聲：「秦征，謝謝！你是一個值得尊敬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