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
荀彧看著這一幕,頓時沉默了。
而曹操則是第一時間的臉色難看了起來,他自然明白這些話的意思,但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他後來竟然和荀彧鬧掰了。
而且甚至是要到生死的地步。
這一刻哪怕是心大的典韋都罕見沒有出聲,而諸如劉備,陳宮等人則是第一時間抬起了自己的眸子。
他們的眼神帶著敬佩。
畫面中,新的畫面出現。
次日,大殿內,眾臣站立,曹操站在最前面的位置,他穿著黑色寬大的袍子,一張臉上儘是威嚴。
而在大臣的最前方,是一個站的筆直,腰間纏著香囊的儒雅男人,他一動不動,在前面沉默著,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內。
有人眼珠一動,站了出來,先是歌頌了一下曹操的彪悍戰績,以及對漢朝的各種功績,而自從這位大臣開口之後,所有人的臉色都變的嚴肅起來。
曹操也是冰冷的看了過去,一言不發,大堂內,唯有曹操的功績在迴響,荀彧仍然置若罔聞。
終於,那位大臣說到了關鍵處,請曹操加九錫,稱魏公,而後單膝跪地,剎那之間,整個朝堂安靜了。
曹操站在高台之上,而底下是臉色皆是沉默的大臣們。
而後他們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站在最前方的那道筆直身影,他也從自己沉浸的世界中掙脫,他抬起目光看向了高台上已經將情緒掩蓋的無人能察覺的曹操。
他微微的往旁邊踏了一步。
這一步輕飄飄的,就好像是尋常再普通不過的一步,但在這個時候卻那般的不同尋常。
剎那間,所有大臣的心口都像被荀彧這一步死死的踩著一般,讓他們幾乎喘不過氣。
而荀彧則是直視著曹操,他拱起手,高高的抬起了自己的頭,他說,我不同意。
於是,偌大的朝堂上,變的寂靜無比。
周遭人全都面色巨變,倒抽一口氣的看著高聲將其否決的荀彧,眼神滿是不解與震驚,曹操也是如此。
他深吸一口氣,眼睛死死的盯著堅決的荀彧,而後微微仰起頭,眼中似乎不想讓那淚水流淌而出。
他沒想到第一個反對的會是荀彧!
荀彧望著曹操,很多事他理解,他也幫曹操去做,但加封魏公這件事,絕對不行!
這次,朝堂不歡而散,而當話說到這個程度,那對於雙方來說,其實都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撕破臉不過如此。
畫面伴隨著悲傷的音樂,屬於荀彧和曹操的盤點也即將來到最後。→
高陽的聲音響起。
「這件事之後,荀彧沒過多久帶著病體去見了曹操一面,而這也是他和曹操的最後一面。」
投影上,君臣二人相見,沒有歇斯底里,沒有瘋狂的質問,唯有沉默。
最終還是曹操率先打破了寧靜,他嘆息一聲道,「文若啊,我不怪你,相反,是我曹操對不住你,你陪我起兵,陪我打下了這偌大的天下,是我對不住你,我也對不住我自己。」
曹操說著,眼底有滾滾的熱淚,他的腦海中想到了當初和荀彧的初見,二人眼底有火,足以燃燒整個東漢的星星之火。
那會兒,他們有什麼呢?
之後,是荀彧拼死替他護住了兗州,是荀彧上書奉天子以令不臣,替他迎回了漢獻帝,是荀彧推薦了頂級謀士郭嘉,是荀彧在他官渡之戰在前線打的一度絕望的時候,給他寫信,對他說,明公必勝,請務必一定要堅持下去,他荀彧用盡渾身解數也會保證糧草後勤。
最絕望的時候,是荀彧給他的信心!
故此,官渡之戰大勝,他曹操統一北方,爭奪天下,若不是赤壁之戰死傷慘重,他曹操甚至已經謀得了天下。
論功,在他曹操心中,沒有人比荀彧的功勞還要大!
吾之子房,當初他逢人便說的話,這是他曹操掏心窩子的話。
但就是這樣一路扶持,甚至對他而言超過生命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到這晚年,卻和他撕破了臉。
而原因,別人不知道,他曹操還不知道麼?
荀彧聞聽這話,他的眼中也飽含淚水,他說,「是荀彧對不起明公,對明公不忠,有明公此話,荀彧此生足矣。」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便執手欲要告退。
看著荀彧此刻的疏離與決然,曹操忍不住的對已經撤走的荀彧吼道,「大漢早已名存實亡!文若又何必自欺欺人!」
「這樣做,真的值得麼?」
曹操吼了出來,他不解,他也不願接受。
只要荀彧服軟,只要荀彧低頭,這件事還有轉圜餘地!
畫面中,荀彧的身子也是一僵,他扭過身來,望著曹操,他何嘗不知道大漢早已名存實亡?
但……大漢亡了,有些東西,並沒有隨之死去。
就比如,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那裡面有瘋狂跳動的心,有在他胸膛左右激盪恨不得衝破軀體的一腔熱血!
他說:「臣不敢自欺,但臣卻不想留千古罵名。」
「只要此心中正,千載之後,自有後人評說。」
大漢雖亡,但此心未死,此血未涼!
說完,荀彧恭敬的對曹操行了一禮,這也是最後的一禮,而曹操聽完這話之後,背佝僂了,腰也塌了下來,他看著荀彧行禮,看著荀彧轉身的背影。
那背影離他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他沒動,只是閉了閉眼睛,眼角處無聲流出了幾行淚水。
畫面上。
荀彧端起了一杯酒,酒液晶瑩,鮮艷欲滴。
他穿著一身寬大的長袍,腰間還是帶著香囊,周身瀰漫著很好聞的香味。
而後,他飲下了這杯毒酒,酒杯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脆響,身子也無力的倒了下去。
接著是慌亂的眾人聲音。
但這些都和他荀彧無關了。
人之將死,短暫的一生迅速的浮現在腦海中,荀彧看到了仗劍屠龍的曹操,為了大義差點身死的曹操……
他只認識這樣的明公,至於後面的丞相,魏公,甚至是可能更高的位置,已經不是他荀彧當年認識的人了。
在他記憶中,他的明公只是那個對著諸侯說諸君北上,我自西去欲要屠龍的年輕人,而不是這個如袁紹一般不擇手段只為謀求天下的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