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節

  聲喊道:「想容的師兄……這兩個是星卿宮的人!」

  人群中傳來恍然大悟的聲音,憤怒之情越發熾烈,有人提起之前來過白帝城的巨門星君,他們必定看不過去白帝城百姓不尊星卿宮而尊白帝,於是是串通一氣,趁著白帝神力受損,一明一暗中傷白帝。

  即熙挖挖耳朵,漫不經心道:「依我看,我們在這裡也吵不出個結果,不如我這就去儲光殿,闖了這所謂白帝尊上的結界把他揪出來,我們當面對質不就好了?」

  她此言一出,人群便炸了鍋。

  「你居然如此放肆!」

  「儲光殿是什麼地方!我們絕不允許你踏入半步!」

  「滾出白帝城!這裡不歡迎你們!」

  人們紛紛叫罵著圍過來,頗有刀劍相加的架勢。雎安額際的星圖穿透遮蓋的粉膏光芒大盛,他握著劍舉在身前,劍並未出鞘,但已經隨著星圖盪起強烈的靈氣,劍身散發出遠超燈火的明亮光芒。

  劍穗隨風飄蕩,如同蕩漾在一片銀白的靈氣湖泊中。

  這樣的架勢就足以震懾住大多數普通百姓,若是有點修為的人就更應該明白眼前這個人功力多麼深厚,不可招惹。

  周圍的百姓一時間有些畏懼退縮。

  即熙有恃無恐地站出來活動筋骨,微微一笑:「說得好像你們攔得住我似的。」

  說罷她一個健步沖入人海,借著幾個人的肩膀躍起,笑道:「我來讓你們把白帝尊上看個分明。」

  雎安身上的靈氣一奔向即熙,瑩瑩發亮如同一條路,眼看她就踏著路向儲光殿飛去,人群中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你們要傷害白帝尊上,就踏著我的屍體去吧!」

  那年逾古稀的老人滿頭白髮,顫顫巍巍地奪過旁邊小伙兒手裡的刀,就朝自己脖子揮過去。

  雎安微微皺眉,老人手裡的刀就被靈氣震落。

  似乎反應過來似的,許多人把手中的刀劍指向自己。

  「就算你們殺害白帝,我們也不會信你們的!」

  「你們得不到人心的!」

  「你們要傷他,就先從我們的屍體上踩過去!這裡就算變成空城,也不會背棄目神白帝!」

  那些火光和劍光交相輝映,那些劍光指著無數脆弱的肚腹脖頸,人們被光芒照亮的眼睛憤怒得發紅,如同一片灼灼的直刺人心的海洋。

  雎安舉著劍的手緩緩放下,他喚道:「即熙,回來罷。」

  早已停下腳步的即熙默默凝視著人群,回到雎安身邊,落在方才那個想要自盡的老人面前。

  她冷冷地看著那老人,看著他蒼老混濁,似有激憤淚水的眼睛。即熙輕輕一笑,她撿起落在地上的刀,塞進老人手裡,老人拿不住,她便幫他握好。

  「好一個以命相脅,就你們有命,就你們會死是怎麼著?是不是只要你們死了就是有理,我就得讓著你們?這就是你們最喜歡的伎倆,裝成弱者再把自己當成英雄,把愚蠢當犧牲?」即熙笑眯眯地拍拍那老者的肩膀,把他手裡的刀對準自己。

  「就算你們殺了我,就算你們把全天下不信白帝的人,說白帝壞話的人都殺了,他也依然是個冒牌貨,是個偽神!是你們一廂情願的心魔!」

  「你們若還要繼續執迷不悟,還要繼續信他,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吧!」

  即熙把他們的話全數還給他,然後扶著老人的肩膀上前一步,老人猝不及防地看著自己的刀穿透即熙的肚腹,血順著血槽染紅了他的手。

  老人驚叫一聲鬆開刀柄,連連後退摔倒在地。周圍所有舉著刀劍的百姓都驚呆了,四下里一片死一樣的安靜,只有火把還在熊熊燃燒著。

  即熙的腹部插著刀,向後倒去落在雎安的懷裡,她仿佛感覺不到疼似的,笑容明艷地從周圍圍觀的百姓臉上一一看過去。

  「怎麼樣,逼死人的感覺很不錯?這就是你們的神一直教你們做的事情。他是惡神,你們就是惡徒。」

  她抬起手指,指向驚恐不安的人群:「你們每一個人,全都是。」

  然後她高懸的手指頓了頓,落在地上,她的臉轉向雎安的懷抱,悄無聲息。

  雎安沉默著,一言不發。然後他左手放在即熙的頭下,右手將她抱起。她便被他圈在懷抱里,胳膊無力地垂落。

  他背著劍,抱著即熙往城外走去,剛剛還擁擠著喊打喊殺的人群默默讓開道路,他們面面相覷,不能理解剛剛發生了什麼。

  雎安就這樣抱著即熙在眾人的注視下一路走出了城外,消失在人們的視線里。

  「他們都這樣了……白帝不會真的……」

  「別瞎說!別被他們騙了!」

  依稀傳來這樣的對話聲。

  待走出城外,走到空闊無人的郊野時,那一直在雎安懷裡寂靜無聲的姑娘突然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嘻嘻笑道:「我剛剛要是再吐一口血會不會更逼真?這可真是出了一口惡氣!非要做個絕的才能讓他們醒醒。」

  她從懷裡拿出一個被刺破的紙人,那截斷刀應聲落在地上,她的肚腹安然無恙,並沒有任何傷口。

  雎安長長地嘆息一聲,抵著她的額頭說道:「你剛剛把我嚇到了。」

  雖然只有一瞬間,他就意識到她在演戲。

  即熙哈哈笑起來,她摟著雎安的脖子不放手,晃著腿道:「不會吧,我雖然是個短命鬼,但也不至於被這種老傢伙手裡的破銅爛鐵殺死吧!」

  雎安微微皺眉,他把她放下來,眼眸深深映著月光。

  「不要這麼說。」

  即熙愣了愣,她回想自己的話,難不成是因為她說自己短命鬼?於是她有些小心地說:「但是我確實……」

  「走吧,我們得去儲光殿,冰糖還在等我們。」雎安少見地打斷了即熙的話,轉身向城裡走去。

  即熙應下,她走上前去走在雎安身邊,正在猶豫該不該道歉討饒的時候,她的手被雎安握住了。

  他修長的指節,因為常年用劍有了薄繭,觸感溫暖粗糙,一根根手指嵌得嚴絲合縫,十指相扣,把她的手握得很緊很緊。

  仿佛怕她丟了一般。

  即熙笑起來,心知不用討饒了,便也緊緊地握住了雎安的手。

  有句老話怎麼說的來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說得真不錯。

  74、神仙

  儲光殿裡,紙人被思薇攔腰斬斷之後,池塘水面上密室里的畫面便消失不見。商白虞有些不安地等待了一會兒,試探著小聲喊道:「大人?魔主大人?星君尊上?」

  皆無回音。

  商白虞更加憂慮,他不知道魔主大人聽見了多少,有沒有聽見他打算偷偷把巨門星君放出來。

  又或者魔主大人並不關心此事?這些年他總是來無影去無蹤,商白虞完全無法揣測他的心思。

  他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依稀聽見宮殿外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似乎是在叫罵討伐什麼。商白虞回過神來,心想大概是人們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來找他算帳了。

  他們進不了結界……但是一個失去威信的假神,對於魔主大人來說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他會被如何處置呢?

  商白虞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他身邊的白狼,抱住它的脖子說:「謝謝你,你也走罷。」

  然後他站起身來,理好身上華麗高貴的衣服,梳好頭髮戴上發冠,然後慢慢地走出宮殿大門,走到八十一級台階的邊緣,往下看去。

  台階上還鋪著紅毯,他今天便沿著紅毯走到結界的邊緣,遇見了那個戳穿他身份的人。

  他的戲迷。

  商白虞肅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幸福的笑容。他看著台下一片舉著火把,手裡還拿著刀劍的人們,整整衣領平靜地走下去,就像他這些年偽裝的那樣清傲高潔,遺世獨立。

  隨著他走下台階的步子,那些百姓們卻突然紛紛拜倒,呼喊著白帝尊上,聲音竟然是喜悅的。

  「白帝尊上知道那些人說的全是謊話,於是現身要我們安心!」

  依稀有人這麼說道。

  商白虞愣了愣,往下走的步子就停住了。

  「白帝尊上不要擔心!污衊您身份的賊子已經被我們就地正法!」

  「我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您!」

  跪倒在宮外的百姓們中傳來這樣的聲音,商白虞呆立當場,腦海里一片空白,仿佛聽不懂百姓們在說什麼。

  就地正法。

  他沒有被戳穿身份。

  可他的戲迷被殺了。

  從來沒有過的,第一次出現的,他僅有的一個戲迷,記得商白虞的人,被殺了。

  商白虞眼中那些火把的火光,人們喜悅的眼睛,白帝城中的萬家燈火,漸漸模糊而無法分辨。那些鮮紅的,熾烈的,不知道是愛他之人捧出的心臟,還是蟒蛇張開的血盆大口。

  他往後退了兩步,然後轉過身沒命地沿著台階朝宮殿跑回去,他覺得恐懼,恐懼到渾身顫抖,但是卻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麼。

  他是被深愛被銘記被需要的,這就是他一直渴望的,魔主找到他時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為何他會如此恐懼。

  甚至於絕望。

  商白虞急促地喘息著停下腳步,抬起頭看著自己面前巍峨的宮殿,仙境一般美麗的花園和陳設,堆積如山的禮物。

  他驀然拿起一個包裝精美的玉像,不管不顧地砸在地上,碎成一地碎片。他瘋狂地把那些禮物摔壞,毀掉,待白石鋪就的地面上滿是禮物的殘骸時,他捂住自己的頭,慢慢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白帝城尊貴的神,倒在一地碎片上,如同最軟弱無力的凡人一般嚎啕大哭。

  夜深人靜,原本擁擠在街上的人群漸漸散去,從白天持續到夜幕降臨的那場騷亂已經平息。這對於白帝城人來說是個好日子,雖然有些不愉快的插曲,但是白帝尊上兩次走出儲光殿來到人們面前,這實在是少見的盛事。

  即熙和雎安用了障眼法隱匿了身形,在白帝城安靜的街道上往儲光殿走去,這次再沒人阻擋他們了。

  「就算商白虞承認了他是假的,這裡的人會不會還說我們脅迫他?」即熙拉著雎安的手,轉過頭看向他。

  雎安想了想,回答道:「很有可能。」

  即熙長長地嘆息一聲,轉過頭去卻冷不丁地看見了韓想容,她站在街邊愣了愣地看著他們,目光再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

  像韓想容這樣修為不錯的人,能夠看出來剛剛那場鬧劇只是演戲,也能看穿他們身上這簡單的隱身術。

  她難以理解地盯著他們交纏的手指,眼神迷茫而不可置信。直到她的兄長喊她的名字,帶著怒氣地說道:「韓想容!你穿得那麼少還站在風口,是上趕著要生病嗎?你在看什麼?」

  那個高大的漢子從屋子裡跑出來,韓想容回過神來,立刻轉身對她兄長說:「沒什麼,我這就回去了。」

  說罷便推著她兄長走回客棧里,踏入房門時她腳步頓了頓,似乎想要回頭看看即熙和雎安,卻最終是沒有。

  即熙想,對於想容師姐來說家人終歸是最重要的,她兄長嘴上沒有一句好話,但心裡有她這個妹妹。

  這樣也挺好的。

  待雎安和即熙來到儲光殿偏僻角落的結界邊時,冰糖已經在結界裡等著了。它十分無聊地用爪子在地上拍蟲子,看見他們走過來,喉嚨里發出呼嚕呼嚕的不滿聲。

  雎安微微一笑,他向結界那邊走近兩步,喚道:「冰糖。」

  冰糖低聲回應了他。

  雎安抬起右手,中指食指併攏放於眉間,他額頭上的星圖就開始瑩瑩發亮,如同星辰。

  他早些時候留在冰糖身上的符咒就開始顯露出銀色的光輝。

  只見雎安身上的光輝與冰糖身上的光輝互相吸引,漸漸接近繼而觸到結界,那光輝悄無聲音地慢慢溶解了一片結界的區域,破出一個一人可過的漏洞出來。

  即熙感慨著對雎安肩上的阿海說:「你看看雎安和我家冰糖,我和你什麼時候能有這樣的默契?」

  阿海高傲地看著即熙,頗為不屑。

  即熙一邊穿過那漏洞一邊回頭對阿海說:「嘿呦喂,海哥你可要對我好點,我是你主母哦!」

  阿海撲棱著翅膀氣急地叫喚兩聲,雎安忍不住笑出來。

  他們進入之後那結界又自動合上,一切風平浪靜,並沒有驚動白帝城人。

  即熙拉住雎安的手跟著往宮殿走去,笑道:「今天動手的事兒你干,動口的事兒我干,看我一會兒不罵醒丫的商老闆。」

  他們跟從著冰糖的指引,穿過偏門走到宮殿之中,路上時不時遇見些道童,卻都沿既定軌道來來回回無意義地行走,看來確實是空置的紙人。

  為了防止魔主操縱他們,雎安一律封了紙人的七竅再將他們定住。

  待走到殿中,只見白石地面的庭院裡有著堆積如山的賀禮,地上卻一片狼藉,散落著被摔碎的瓷器珍寶。商白虞正在這一地碎片中練功,白衣翩翩,手中的槍舞得煞是好看。

  他從前唱戲的時候是武生,學了許多招式,雖然多半是花架子,但在台上看還是很像那麼回事的。

  即熙站在他身後看了一會兒,鼓掌道:「白帝尊上的身段是真不錯。」

  這聲音嚇得商白虞一激靈,倉皇轉身看過來,手裡的槍都落了地。

  即熙噗嗤一聲笑出來:「不過還是花架子,怎麼還能被嚇掉兵器。」

  商白虞看見即熙的時候目光是驚喜的,甚至可以說是大喜過望。他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高興地說道:「你沒死!你還活著!」

  話音未落他就被地上的一個盒子絆倒,摔倒在即熙面前,手被地上的碎片扎出血來,這疼痛似乎讓他清醒了些,他怔怔地抬起頭看著即熙:「不對……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即熙笑而不語。商白虞看著即熙,雎安還有他們身邊的冰糖,恍然大悟。他低聲說道:「你……你是來抓我的,你根本不是我的戲迷。」

  即熙嘆了口氣,她蹲下來看著商白虞,微微一笑:「這個問題過會兒再說,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白帝尊上。

  「白帝城人曾經秘密造了一柄劍獻給你,你可知那柄劍是怎麼造的?」

  商白虞臉色立刻變得慘白,他搖搖頭說道:「我……我不知道……」

  即熙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張符咒:「商老闆,這張符咒你可眼熟吧?為了給你鍛造神劍,白帝城人偽裝成山賊去殺人洗劫,他們隨身攜帶這個符咒,以吸取怨煞之氣。這些年死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