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舒白日同將軍客客氣氣地說要考慮一下,當夜,他就帶著燭尤御劍離開了桃花村。
燭尤站在裴雲舒的身後,他臉靠在裴雲舒的背上,依戀地蹭了蹭,「爹爹,到了新的地方,燭尤不想讀書了。」
裴雲舒摸了摸他的手,入手一片冰冷,來不及回答他這句話,先行問道:「燭尤,你可覺得冷?」
燭尤:「不冷,爹爹的手反而要比我的冷。」
他反手握住裴雲舒,口中淡淡道:「爹爹,那個將軍就把他扔在桃花村嗎?」
裴雲舒這幾日沒事的時候,將燭尤曾經帶回來的那些書給看了大半,越看越是覺得自己蠢笨,連帶這將軍求他去救凡間帝王一事,也總覺得會不會有什麼不對勁。
修仙界與凡間雖有交集,但無人想要插手,人各有命,哪裡是能隨隨便便就出手相救的道理?
反正書看得多了,裴雲舒看到這些權貴之人,就不自覺想到「下毒」「借刀殺人」「陷害」等各種各樣的陽謀陰謀之事,腦袋都要繞暈了。
他索性敬而遠之。
「燭尤不必擔心,」裴雲舒道,「你只要安心讀書就好。」
說來說去還是要學那些什麼禮義廉恥,倫理綱常。
燭尤環著爹爹腰間的手一緊,剛想再說幾句,卻鬼使神差地想著,爹爹的腰好細。
還能更細些嗎?
他手臂用力,少年人的力氣已然不小,裴雲舒猝不及防之下,只覺得腰間驟然一疼,像是要被勒斷了一般。
一聲輕呼出口,燭尤連忙鬆開手,「爹爹可疼著了?」
燭尤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想法,心神大半不安,覺得自己著實不孝,怎麼能對爹爹做這種事?但還有一些心神卻在隱秘而興奮地想著,爹爹的腰真的是又軟又細。
抱在懷中的時候,感覺格外的好。
裴雲舒說了一聲無事,暗暗往前挪了一小步,腳下加快了速度。
裴雲舒帶著燭尤來到另一個地方,不到幾日,又被日夜兼程的將軍給堵在了院子裡。
也不知他是用了什麼方法,竟能跟上裴雲舒的行蹤,將軍堵住裴雲舒時,眼底青了一片,面色憔悴,應是日夜兼程而來。
他甫一見到裴雲舒,便深吸一口氣,雙膝一彎,重重跪在了地上,沉聲道:「請仙長救我皇一命。」
裴雲舒正色道:「若是命數已盡,如何能救?」
將軍抬頭看著裴雲舒,沉默了一會,道:「正是因為病得詭異,才想請仙長插手。」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道:「皇上應是中了奸邪之術,只有在寺廟之中,百僧環繞念經,才能得一絲安寧。」
正是因為如此怪異,將軍才受命私下尋找奇人能士,誰曾想那些人多是沽名釣譽,徒有虛名,莫說會什麼仙術了,在他手下連三招也未曾抵得過。
所以見到裴雲舒之後,才會更覺驚為天人。
那日為他療傷,輕覆在他傷口上的手,還有傳入耳中清亮溫潤之聲。
哪一樣,都無比契合想像之中仙長的模樣。
不,甚至比幻想之中的更加要讓人心悸。
將軍在裴雲舒門前跪了一個下午,他身側的那匹良駒也頗通人性,瞧著主人跪下,也跟著馬腿一折,朝裴雲舒俯下了身子。
裴雲舒想到了那日給他水缸中提滿水的士兵,終是猶豫良久,還是同意了,「若你們凡間的皇帝真的是中了其他人的咒術,我會試一試可救不可救。」
將軍展眉,他起身,但因為多日的奔波,起身之後一個踉蹌,就往裴雲舒身上撲了過去。
裴雲舒及時扶住了他,「沒事吧?」
將軍揉了揉額頭,藉助著裴雲舒的力氣站直,「並無大礙,冒犯仙長了。」
燭尤正巧從遠處走來,他手裡拿著爹爹喜歡吃的軟餅,黑眸中滿是愉悅,但一個轉身,他就看見了這一幕。
臉上表情驟變,戾氣和兇狠浮現。
「爹爹!」
裴雲舒聽到了這聲呼喚,側頭朝著路頭看去,見著燭尤便展顏一笑,「我兒回來了?」
他身側的將軍眼中一閃,看了裴雲舒一會,才轉身去看仙長的兒子,朝著燭尤露出一個不甚熟練的和善之笑。
燭尤冰冷地看他一眼,整個人撲在了裴雲舒的懷中,他抱緊了裴雲舒,心神之中仍存暴怒,雙手用力,將裴雲舒的腰身完完整整的勒出。
「莫要撒嬌,」裴雲舒被迫前傾,身形緊繃,「雲椒莫鬧,等爹爹帶著雲椒進京,到時候,爹爹帶著雲椒徹底吃喝玩樂一番。」
燭尤瞥了一旁的將軍,這人竟還敢盯著爹爹,他神智一冷,怒火瞬息壓下,燭尤放開裴雲舒,改為牽著他的手,「好。」
次日還沒到午時,裴雲舒就已御劍帶著燭尤同將軍到了皇宮門外。
將軍面如土色,但仍還鎮定,他穩住巨盪的心神下了飛劍,往周圍一看,守在宮門處的守衛瞪大了眼睛,又驚又傻地看著從高空飛下的三位「仙人」。
將軍道:「我帶著仙長進宮。」
皇宮內大極了,裴雲舒跟在將軍身後走著,走過一處極大的園子,就到了皇帝休憩的宮殿。
宮殿之中並無響動,喚人前來一問,原來皇帝已經去了宮外寺廟之中。
將軍同裴雲舒致歉:「仙長,我先一步去同皇上稟報,你來我府中暫且休息一日吧。」
裴雲舒和燭尤被帶到了將軍的府上,將軍特地騰出一處清淨之處來讓兩人落腳,院中還有數十名服侍的奴僕,見裴雲舒進來之後,就上前想要為他脫去外衣,揉肩按摩一番。
裴雲舒被他們這個舉動嚇了一跳,尷尬道:「這裡不用服侍,你們下去吧。」
奴僕面面相覷,彼此對視一眼,裡面走出一個領頭的小廝,小廝試探道:「仙長,可是我們哪裡讓您不高興了?」
裴雲舒搖了搖頭,「我只是不習慣這麼多的人。」
小廝明白了,給身後人使了個眼色,數十人一一退去,就留兩個靈活的留下幹些粗活。
等人都散了後,裴雲舒躺在院子裡的美人榻上,終於是鬆快了一些。
「那麼多人伺候在身邊,豈不擁擠錯亂?」
燭尤接過奴僕遞過來的桃子,先行嘗了一口,確定水嫩香甜後才遞到裴雲舒唇前,「爹爹吃一口。」
裴雲舒咬了一口,驚訝,「好甜。」
他懶得起身,燭尤就一口一口餵著他,有桃汁從唇上滑落,燭尤眼疾手快,手指輕觸裴雲舒的唇瓣。
裴雲舒疑惑看他。
燭尤拿了帕子,擦去裴雲舒的唇角,「爹爹的汁水都流到我的手上來了。」
「桃汁本來就多,」裴雲舒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又是想不出來,他從燭尤手中接過帕子,自己又仔細擦了一遍,「還有嗎?」
燭尤搖了搖頭,「爹爹還吃嗎?」
「不了,」裴雲舒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兩個侍者,心中一動,「不如爹爹帶你出去一游京城?」
燭尤眼中浮現了些許愉悅,「就依爹爹所言。」
兩個人光明正大的出了將軍府,一頭扎進了繁華的京城之中。兩個沒見過世面的人今日總算是開了眼,玩了一個興盡。
傍晚在茶館稍作休息時,有說書人在上頭講書,裴雲舒看著窗外景色,眼睛微眯,分外閒適。
燭尤卻聽書聽了入迷。
說書人講的是野史,正講到某位諸侯之子弒父之後,不僅占了父親的東西,還強取了父親新入門的妻子。
說書人呵道:「簡直是大逆不道之人!」
燭尤心道,我正好也不屑於這世間道理。
說書人接著義憤填膺,「這新婦也不是什麼無辜之人,他們其實早已里通外合,著實是一丘之貉!」
燭尤若有所思,原來還需兩人一拍即合。
爹爹會願意和他一起殺了龍父嗎?
他只是想同爹爹永遠在一起,最好沒有外人打擾,他會孝敬爹爹,甚至不需要爹爹下地走路,永遠待在床上和他懷中就好。如果爹爹覺得寂寞,他可以帶著爹爹四處遊歷,做龍父能做的所有事。
這麼一看,有沒有這龍父真是一個樣子。
他需想些法子,讓爹爹厭惡龍父。
說書人將這人罵得狗血噴頭,燭尤卻記住了這諸侯之子的名字,心中不但不覺得此舉驚天駭俗,還隱隱有讚賞之情。
他餘光瞥過裴雲舒,恰好裴雲舒也側頭朝他看來,雙目對視,具在對方的黑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燭尤喉間乾渴,他飲了幾口水,突然開口問起了早不知哪兒去了的龍父:「爹爹,龍父是個什麼樣的人?」
裴雲舒表情青紅變換,他冷笑兩聲,道:「厚顏無恥之人。」
他說這話時,還直直看著燭尤,燭尤心生微妙,有一種此時被罵的是他的感覺。
燭尤壓下這股微妙之感,在心中誇讚爹爹罵得好,他狀似隨意道:「龍父強嗎?」
對這個問題,裴雲舒是沒法昧著良心說不強的,他實實在在地點了點頭,「強。」
燭尤聽聞,沉重地點了點頭。
再過了兩刻鐘,兩個人出了茶樓,回到了將軍府。甫一進門,將軍府的管家就著急等在了門邊,看見他們就是眼睛一亮,「兩位仙長!皇上已回到宮中,仙長快快收拾一番,皇上正在聞木樨香殿中等待兩位。」
裴雲舒和燭尤進了宮,由侍者在前方帶路,快要走到宮殿門前,裴雲舒忽而聞見了一股異香。
他側頭一看,原是成片的桂花怒放在宮殿四周,一片燦黃將宮殿都要包圍。
怪不得叫聞木樨香殿。
裴雲舒一腳踏入宮殿,心中忽而想到,桂花開的月份同桃子成熟的月份,原是一起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