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大會開始後,裴雲舒就沒注意前方的人,他的餘光時不時在燭尤身上掃過,再克制地移開,偶爾看到其他人時,也只會一帶而過。閱讀sto55.COM
直到散修弟子當中有一人高聲問道:「不知凌清真人還收不收弟子?」
裴雲舒才回過神,往這人的方向看去。
這人相貌普通,唯獨一雙眼窩極深,似笑非笑,此時正直直地看著凌清真人,一身風姿同身邊的弟子們輕易區分了開來。
裴雲舒就站在凌清真人身後,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下方這人,看的好像並不是師父。
凌清真人道:「你想拜我為師?」
這人朝著凌清真人行了一禮,「是。」
裴雲舒心中一緊。
凌清真人看了幾眼這個年輕人,口中道:「資質尚可,但與我無緣。」
被拒絕了,那人也並不難過,只遺憾地嘆了口氣,就規規矩矩地退了回去。
裴雲舒也跟著鬆了一口氣,他往燭尤看去,正好對上了燭尤的目光。燭尤好似一直在看著他,從未移開過視線一般。
心口又開始快快跳了起來,裴雲舒暗嘆一口氣,又感嘆一次那粉末的厲害,卻也跟著難以移開眼睛了。
即便身旁的三師兄道:「這人倒是大膽,令人高看一眼。」
裴雲舒也興致寥寥,隨意應了一聲,目光半分不動。
三師兄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一群新弟子,這群新弟子人擠著人,師弟應當不認識這裡面的人,那他又是在看誰?
一刻鐘之後,燭尤才走向了前。
他一走出來,各峰真人們就暗暗點了下頭,他們的修為比不得燭尤,燭尤又是頭蛟龍,並不是純正的妖獸,氣息不易分辨,其中已經含了幾分屬於龍的威勢,銳不可擋。
裴雲舒站直了身,不由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神情變得專注了起來,黑眸緊緊盯著燭尤,擔憂和緊張升起,整張臉龐都生動了起來。
燭尤逕自走到凌清真人面前,他垂著眸,神情冷漠,半分拜師的態度也無,「我想拜你為師。」
凌清真人端坐高位,仙風道骨,面色愈冷,他正要出言拒絕,身後的裴雲舒卻喊了他一聲,「師父。」
凌清真人一停,裴雲舒已經上前走到了他身後,他低著頭,「師父,這位師弟瞧著資質很好。」
凌清真人淡淡應了一聲。
確實資質很好,瞧著凌野掌門移不開眼的樣子,就知此人必定是單水宗以後的親傳弟子。
「……」裴雲舒抿抿唇,「師父,弟子瞧著,他和弟子很有師兄弟的緣分。」
凌清真人一頓,凝神往面前這人看去,但只覺得眼前紅光一閃,凌清真人恍惚一瞬,回過神來後就點了點頭,「既然與你有師兄弟之緣,也是與我有緣,那便收了吧。」
裴雲舒未曾想到會是如此輕鬆,他面上訝色一閃而過,隨即就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身旁的三位師兄臉上的驚訝還未壓下,「師父?」
凌清真人卻向燭尤問道:「你叫什麼?」
燭尤想了想,「蛟。」
凌清真人微微點頭,只以為這是他的名,道:「那你今後便叫雲椒。」
裴雲舒面上的笑意不停,他壓著唇角,但笑意還是溢了出來,待到燭尤和師父說完了話,他便看著燭尤向他走來,他每走一步,裴雲舒心中就劇烈跳動一下,等他走到跟前時,已經只能佯裝面上鎮定的神態了。
燭尤去牽他的手,口中低低叫著:「師兄。」
裴雲舒手動了動,卻沒躲開,他低低應了一聲:「嗯。」
但燭尤還未碰到裴雲舒的手,二師兄已經上前一步,將裴雲舒拉在了身後,他眉目帶著如沐春風的笑,衝著燭尤微微一笑,「雲椒師弟,我是你二師兄。」
他袖袍一指,指著雲景道:「那便是你的大師兄了。」
燭尤的眼中神色冷漠,「嗯。」
二師兄不以為然,只還是和善的笑著,從袖中掏出一件法寶,「雖沒想到師父會收徒,但幸好準備了些東西,倒也不算委屈師弟了。」
燭尤低頭看他一眼,一動不動,似乎不準備從他手中接過。
裴雲舒站在二師兄的身後,他想要走過去,但肩上卻落了一隻手,三師兄笑呵呵道:「師弟,師兄們一個個見過新來的師弟,這還沒到你,你要耐心等著。」
師父不是曾說過,自雲忘小師弟之後便再也不收徒了嗎?
他們幾人離得近,將裴雲舒方才同凌清真人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師兄弟之緣?這幾個字光是聽著,就讓人不悅極了。
三師兄面上帶笑,眼中卻是晦暗,他深深看著燭尤,藏著隱隱的敵意。
裴雲舒將三師兄的手臂放下,見燭尤與二師兄僵持在了原地,便說道:「師弟,師兄們給你的拜師禮,你要接過的。」
他話音剛落,燭尤就伸出了手,接過了二師兄手中的法寶。
面上雖無表情,但卻是很聽他的話,裴雲舒放下了一顆心,但直對著燭尤的雲城,眼中卻是暗了下來。
他雖還是笑模樣,但卻和煦不再,燭尤淡淡從他臉上划過,便越過了他,朝著裴雲舒而去。
「小師弟,」一旁的大師兄突然開了口,「你莫不是與我雲舒師弟早就認識?」
裴雲舒一愣,隨即盯緊了燭尤,生怕燭尤說漏了嘴。
燭尤看著他,一直冷著的臉卻忽而笑了起來,他聲音低了下去,「未見過。」
但那雙眼睛,卻還是動也不動地看著裴雲舒,顯得既認真,又呆呆傻傻一般,「夢中見過。」
裴雲舒臉上騰得一紅,他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卻是怎麼也不願去與燭尤對視。
「師兄,」燭尤走進,低著頭,修長手指撩起裴雲舒耳側的一縷髮絲,放在鼻端輕嗅,「好香。」
「你……」裴雲舒低聲訓斥,「莫要胡言亂語。」
那粉末著實可怕,燭尤只是這一句,裴雲舒已經有一股熱意從五臟六腑往四肢而來,像是得了病一般,既喜歡他親近他,又覺得這實在是過於輕佻。
他嘴上訓斥著,但臉上染上了點點紅意,這紅意柔和了他的面容,先前那般的冷漠,此時也好似化成了一池春水,波瀾乍起,泛起好看的一圈圈波瀾。
可這些波瀾,都是由一個新弟子引起。
雲蠻向來喜歡調戲美人,嘴上總是油嘴滑舌,向來最為輕浮放浪,新來的這個師弟長相俊俏,比之他們師兄弟幾人也不輸,但云蠻看著雲舒師弟臉上的顏色,卻是對這個師弟極為不喜了起來。
沉著臉,見燭尤還要靠近雲舒師弟,便拿起摺扇,擋開這位新師弟的手,面上似笑非笑,「師弟,說話便說話,莫要動手動腳。」
燭尤手上顯出了道紅印,這下不輕,他垂眸看了眼手背,卻連看雲蠻一眼也不看,只將手遞到裴雲舒面前,「師兄,疼。」
這話好像似曾相識,裴雲舒恍惚一瞬,便從袖中掏出藥膏,指尖捏了一些,細細給他手上的紅印塗著藥。
三師兄臉色變來變去,他抬頭朝著師兄們看去,大師兄和二師兄站在一旁,看著裴雲舒給新師弟塗著藥,師弟指尖白皙,動作輕柔,雲蠻看不出他們眼中是何情緒。
但總不能是高興。
大殿中處處安靜,說話也是輕聲細語,他們這一處無人出聲之後,耳邊就徹底靜了下來,只有各位真人與一位位新弟子的問話聲。
裴雲舒細緻地為他上著藥,只是藥還未上好,燭尤手背上的那道紅印就已經消失了。
燭尤蹙眉,又在相同的位置掐紅了一塊。
他的動作猝不及防,裴雲舒連阻止都未曾有時間阻止,他自己下的手著實是又狠又快,那手背非但紅了,還很快便青青紫紫了,瞧著分外嚇人。
三師兄看到了,不禁嗤笑一聲,「師弟倒是弱了些。」
他只不過輕輕一敲,便能成這幅樣子,人雖是長得俊美,但實在太過於弱小,雲舒師弟竟然還會因這樣的傢伙紅了臉。
當真是讓人瞧著就怒火暗生。
二師兄從一旁走過來,站在裴雲舒身邊,他細細看了眼燭尤的手背,笑了笑,「只是些皮外傷,倒是沒事。」
他從袖中掏出一個潔白的瓷瓶,「這瓶藥倒是對外傷頗有用處,幾位師兄都用不上,正好小師弟可以用,也不算是白費了,師弟便拿著吧。」
他離得裴雲舒近,幾句話的功夫,裴雲舒發上的清香也縈繞在了他的鼻端,這香還與上次師弟抬手間的香味不同,更加清幽而綿長。
只是這香味哪裡都好,唯獨卻多了一股子藥味。雲城笑了,轉頭看向裴雲舒,「師弟,前幾日師弟與師兄下山,曾聽路邊小販說過夜中的山下別有一番好處,不如今晚便下山看上一看?也當是慶賀小師弟入了無止峰了。」
裴雲舒還未說話,大師兄便在一旁道:「可行。」
他們二人看著裴雲舒,裴雲舒便點了點頭,燭尤見他點頭,便伸手去牽裴雲舒的手,也跟著點了點頭。
誰也沒想到他是如此臭不要臉,先前剛剛被三師兄的摺扇打落了手,這便又當做無事一般去碰裴雲舒,幾位師兄沒想到,裴雲舒也沒想到,猝不及防之下,燭尤已經握住了裴雲舒的手,牢牢攥在手中。
裴雲舒愣了愣,就想抽回來手,可燭尤握得實在是緊,如登徒浪子一般,他越是想要將手抽出來,他便是越加用力攥著。
「你牽著我幹什麼?」裴雲舒只好和他說著道理,「小師弟,你要是再不鬆開手,我就生氣了。」
他特意加重了「小師弟」三個子,就是為了提醒他莫要得寸進尺。
燭尤指尖小心翼翼地去碰他的臉頰,口中道:「紅了。」
裴雲舒:「……」
「小師弟,」一旁的雲城聲音徹底冷了一下去,他伸出手,握住了裴雲舒的手腕,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冷冷看著燭尤,「你這是想做什麼?」
手被燭尤握著時,裴雲舒心中只是無奈和隱隱愉悅居多,但二師兄握住了他的手腕時,裴雲舒卻臉色一白,從心底生出抗拒噁心之意。
他垂眸,掩下這些滋味,「師兄,師弟想必只是無意之舉。」
「師弟,」雲城唇角勾起,他黑眸看著裴雲舒,雖是帶著笑,卻並不是像笑的模樣,「他握著你的手,這也是無意之舉?」
「這若是無意之舉,」他伸出另外一隻手,將裴雲舒耳側的一縷發勾到他的耳側,手指間有意無意地碰了他白玉般的耳朵,輕笑一聲,「師兄這便也是無意之舉。」
裴雲舒手指抖了一下,下一刻,他便被燭尤拽到了懷中,燭尤眼中神色如有血色浮沉,他看了雲城一眼,便用衣袖去擦裴雲舒的耳朵。
裴雲舒拉住他的手,聲音低了下來,但卻並不壓抑,他傳音到了燭尤耳里,「莫要衝動。」
師兄明明是師兄,親近之人明明是親近之人,裴雲舒卻不想接近。
這又是為何。
這些東西,失去的那些記憶,裴雲舒都要一一找回來的。
所以不能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