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阿雪,救我!

  林奇滿腹思緒的站起,順帶捏了一下丫頭的鼻子。

  表情故作輕鬆。

  兩人沉默的走著,牧小可含住糖葫蘆遲遲未能下嘴。

  靈動的眼睛滴溜溜的流轉,突然,她停下。

  少年的身形一滯,回頭問道:「怎麼了?」

  「小奇,你想…看煙花嗎?」

  牧小可取出含在嘴裡的糖葫蘆,歪頭看他。

  就像她當初騎在少年頭上,抬頭遙望盛世月色,夜幕之中,那無數顆綻放的夜明珠。

  「是你這個小丫頭想看吧?」

  林奇摸著她的頭道。

  而後,牧小可掙脫他的手,湧入人群,飛快的向前跑去。

  在洶湧的人群中,她仗著身材嬌小,宛若一條泥鰍。

  「小奇,你等我,我帶你看煙花!」

  喧鬧的街道上,少年看見女孩回頭望他,聽見女孩軟糯堅定的聲音。

  林奇欲追,迎面撞上一人,他連聲道歉。

  抬頭再看,再沒有她的身影。

  他並未聽從牧小可的話,轉身擠入人群中,努力辨別丫頭所去的方向。

  只是空氣殘留的淡淡桂花香很快為人流所淹沒。

  悵然若失愣在原地許久,似有所感,少年驀然回首。

  映入眼帘之中的並不是丫頭,而是一襲白裙。

  她清冷的站在奔流不息的人群中,清澈的眼眸迷離。周遭的喧囂與她無關,宛若一朵盛開的雪蓮。

  橘黃的燈火下,白衣亮眼。

  林奇瞳孔微縮,眼中倒影著燈火闌珊下的女子,心跳近乎驟停。

  他明白這不是害怕那位名叫鍾離雪的女子,而是——

  心動?

  鍾離雪感應到他的目光,穿過人群與他遙遙相對。

  眼神淒冷迷茫,夾雜著一縷哀傷,只是在火光的點綴下帶著些許暖和的溫度。

  就在此時,伴隨嗖嗖之聲,無數煙花直衝夜空,舒展開來。

  映照煙花的顏色,女子清麗的臉時紅時黃時藍,盛開出五彩繽紛的花來。

  林奇知曉不能再與之對視下去,但那雙眼卻是不肯移動目光半分。

  漸漸的,女子向前走來。

  「我們認識嗎?」

  她清冷開口,眼神疑惑打量著他。

  而後又看向人群,似在搜尋某個身影。

  喧囂的人群皆靜,林奇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大概是…不認識的吧。」

  他低頭不敢看女子,又擺手道:「…剛才多有冒犯,還望仙子莫要生氣。」

  他指的是直直打量她這件事。

  「無事。」

  鍾離雪捻起衣袖,與他擦肩而過。

  暗香環繞間,林奇再次回頭。

  此刻正值煙花夜,似流星隕落,紛而無措。

  悠悠百年過去,萬物長存,依然不勝一襲白裙的背影獨奏。

  「你知道天域哪家糖最好吃嗎?」

  女子頓住腳步,輕輕撇首,留下半分側臉,青絲垂落間只能看到那雙淒婉哀愁的眸子。

  「在下……從未去過天域,自然不知。」

  猶豫著,林奇說道。

  女子扭頭回去,背影漸行漸遠。

  林奇輕吐一口濁氣。

  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兩人相背而行。

  躊躇向前走著,林奇恍惚回憶起一些曾經做過的夢。

  夢裡的女子一如昔日白衣勝雪,衣袂蹁躚,倚劍遙望雪色染山河半面。

  於是,修為又如破竹之勢蹭蹭上漲。

  直到那股驚悚的感覺再次出現,他趕忙停止回憶。

  這連番的破境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其中包括那在湯山小鎮上等待許久的藤河。

  那日離去,他稍加揣摩便知少年的目的是湯山,在此等候多時。

  之前少年破境之時他還未能確定這是對方,但一日內連破兩次,一次破數境,除開他定是無人再能做到。

  就算認錯,那也絕不放過。

  須臾間,他收回鋪開的靈識,從客棧騰空飛出,豎瞳中的陰寒目光直射遠方,隨後一支靈氣化作的飛箭向著少年疾馳而去。

  咻!

  破空之聲凌厲。

  而街道之上的林奇只覺腦海之中傳來一陣刺痛,提醒他危機漸近。

  剛突破金丹之境的他憑藉那股破境的強大靈氣催動周身骨骼堪堪躲過那支巨箭。

  再凝神往天空望去,藤河的本體已出現在他的上空,俯視著他,凶戾開口:

  「你以為你能逃掉?當日只是我一時大意。」

  林奇望向天空中盤繞著的巨蛇心下卻並不慌張,也未如同周圍人向四處逃竄。

  他淡淡開口:「你殺我就不怕你老祖怪罪嗎?」

  「我殺的是你嗎?」

  藤河嘴角露出殘忍的笑容,分叉的細舌吞吐:「我殺的只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惹怒我的小修士!」

  林奇將手藏於背後,手心全是汗水,抵禦仙人境的磅礴威壓對他來說還是太過吃力。

  但——

  他面上一笑,燦爛至極,露出一口白牙:「你知不知道反派死於話多?」

  而後他迅速摘掉戒指,大喊出聲:

  「阿…雪,救我!!!」

  聽聞雪帝千年前有一青梅竹馬,當時的竹馬便是這樣喚雪帝為阿雪。

  不管他是否轉世,以這般模樣喊她的稱呼,定能引來女子的注意。

  於是,一心沉浸在找夫君中的鐘離雪清醒過來,察覺到身後的動靜。

  剎那間,天地寂靜,紛紛揚揚下起雪花。

  一滴淚流化作冰珠墜落。

  「夫君……」

  她回身,眼眶通紅,眼神明亮,眼裡只有少年。

  而凌於空中的藤河豎瞳微縮,龐大的身軀在顫抖。

  「我想你有麻煩了。」

  他聽見少年微笑著對他說道。

  雖然很想撕爛那張臉,但他卻一動不能動。

  仙人或許在其他修士眼中很強,但在證道面前仍如螻蟻。

  所以他確乎是有麻煩了——天大的麻煩!

  而微笑著的林奇遠沒有表現的那般祥和平靜。

  他現在一心想的是——在湯山這個前女友雲集的地方暴露身份不會被爭夫分屍吧!?

  只是下一刻,一個略帶冰涼的擁抱打斷他的思緒與擔憂。

  剛剛錯身而過的女子緊緊抱住他,一刻也不鬆手。

  擁抱微涼,但眼淚溫熱他的肩頭。

  林奇的笑容漸斂,雙手凌於她的腰上又頹然放下,反覆無數次。

  「那個…仙子,你先鬆手。」

  他輕輕推開聞言身軀一顫的女子,心裡空落落的。

  而後,鍾離雪仔細打量著他,在不可置信的目光中。

  「夫…君,你…不認識…我了?」

  清冷的聲線在發顫。

  「我認識你,但…我不是你夫君。」

  林奇下意識的撇去她青絲上的雪花。

  隨後反應過來,眼前之人可不是好相與的人物,趕忙縮手。

  「也對……我們還未完婚,不能以夫妻相稱。」

  鍾離雪見他動作淡淡一笑,當即明白如今他處於何種情況。

  前塵因果已斷,喪失往日記憶。

  但只要他……沒事就好。

  林奇望向女子看著他的柔和眼神,心下亦流過暖流。

  天下都傳聞雪帝不近人情宛如冰雕周身清冷,但現在瞧著與傳聞倒是不相符。

  而周圍剛才在藤河那一擊逃竄的人群紛紛安靜下來,看著場中央擁抱的男女。

  他們都看到了什麼?!

  百年未踏出天域帝宮的雪帝與一金丹男修士在街頭激情相擁,甚至為其打傷妖域老祖座下的仙人境大妖!!!

  街道上頓時傳來吸氣驚疑聲。

  林奇面無表情的望著眾人,嘴角略微抽搐。

  他可以想像明日他的畫像便能傳遍大街小巷,成為人們津津樂道吃軟飯的典型小白臉。

  但在女子清冷含有警告意味的目光中,修士們紛紛低頭而後默默走開。

  吃瓜雖好,但小命更為重要。

  於是,街上徒留三人。

  鍾離雪喚出暮雪劍一劍削去藤河的一尾,冷聲道:「蘇白桃瘋了?留你這種人做事?」

  藤河表情畏懼,額頭鱗片處儘是滲出的細密冷汗,他色厲內苒大叫:「你不能殺我,否則這是天域同妖域開戰!」

  「我何時說過要殺你?」

  鍾離雪冷笑反問。

  她牽起林奇的手又道:「你送他一箭,我削你一尾。至於你的性命,當然由那頭蠢狐狸決定。」

  說到蘇白桃,她的眼中閃過寒光。

  百年來,那隻狐狸只知飲酒消愁,連手下人都管不好。

  若不是今日她在此,否則夫君豈不是……

  思索間,一劍又出手。

  藤河吃疼叫喚,敢怒不敢言。

  這女子的話當真如同放屁一般,說好削他一尾,趁他不注意又給上一劍。

  他猶豫著向後退去,見她沒有再動手的意思,軀幹扭動轉眼間消失無影。

  林奇小心的瞥著牽著他柔軟無骨白皙如玉的小手,喉結蠕動咽下唾沫。

  就是這樣的一隻手,彈指間讓一妖仙灰溜溜敗走。

  取他性命也在女子一念之間,想必分屍時也是極快。

  「夫君,莫怕……」

  察覺到他心中的畏懼,鍾離雪清冷的聲線柔和幾分寬慰道。

  「姑娘,你能鬆開手嗎?」

  林奇欲哭無淚。

  他哪裡怕的是什麼蛇妖,他怕的是再待下去眾女聞風齊聚商量如何瓜分他的屍體。

  鍾離雪聞言,天空中的雪花下的愈大,握住他的手更緊。

  林奇寒顫,打了一個噴嚏,望向一言不發的女子。

  只見白裙女子嘴唇微癟,察覺到他的視線輕輕扭過頭去,用青絲遮擋。

  她,這是生氣了?

  「握著挺暖的,呵呵。」

  少年勉強笑道。

  他大概知道女子是什麼性子了,高冷傲嬌怪?

  不過,剛剛扭過頭還挺可愛……

  片刻後,他猛的搖頭。

  林奇林奇啊,你不要被她魅惑了,還有一個要等著你救的人呢!

  等等,她好像也是證道之人,那心尖血……

  他喵的,人家剛救自己就想著怎麼弄人家,是禽獸嗎!?

  林奇此刻內心天人交戰。

  在糾結中,他已隨著鍾離雪跳轉空間來到一處屋內。

  這時,他方才反應過來,牧小可好像…又被他弄丟了。

  那個女孩剛剛還請他看上一場盛大的煙火,雖然當時他的注意都放在煙花映照之下鍾離雪的身上,但無可否認——

  煙花的確很美啊!

  「姑娘……」

  林奇開口,覺得他要去將女孩找回來。

  「……叫我阿雪。」

  鍾離雪清冷開口。

  林奇嘆氣,怕她又生氣,熟練的喊道:「阿雪,有個女孩在等我,我得……」

  話未畢,室內的溫度驟降。

  少年望天流淚。

  他喵的,為什麼啊!

  他大約能理解百年前那人的痛楚。

  「那女孩叫什麼?」

  本享受著重逢喜悅的鐘離雪在他開口的那瞬間被壞了心情,聲音冷冷的。

  「……牧小可。」

  林奇猶豫著說出口。

  這股子被妻子質問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哦。」

  鍾離雪輕輕頷首,視線停留在少年身上一刻未離開。

  她的語氣柔和下來,畢竟牧小可一直無甚威脅:「三日之後,我們同去天域。」

  「做什麼?」

  「完婚,到時候告知天下,你是我的……夫君。」

  清冷的臉上閃過一絲羞紅紅,說到夫君時略作猶豫,語氣微弱。

  這是他和她的約定。

  百年來,她未能忘記,時常幻想著少年復活後,他與她入洞房,完成未成之禮。

  林奇:「……」

  他還是個孩子,怎麼就要成家了?!

  而且你不要做出一副小女子的模樣好不好,剛剛的殺伐果決呢?!

  「這個…不急。」

  林奇心驚膽戰說道,生怕女子一言不合就拔劍削他。

  鍾離雪聞言眼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不禁放開他的手。

  林奇心中一軟,這樣的眼神他仿佛見到過,他開口道:「那個阿雪,我是說結婚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

  鍾離雪微微點頭,似在同意。

  但她心裡明白少年不過是在找藉口,但失去記憶的他還能照顧自己的感受已經很不錯。

  不能奢求太多。

  林奇大鬆一口氣。

  與前女友相處下來,他也漸漸明白她們並沒有韓英說的那樣暴力。

  所以他真是被刀死的?

  不敢相信……

  鍾離雪抿嘴,坐在他的身旁局促不安。

  這種不安大多來源與對未來的迷茫和少年能否恢復記憶的可能性。

  縱然是證道境的強者也不能避免。

  思慮片刻,她拿出一方留影石遞到少年面前。

  林奇疑惑的接過。

  隨後,光幕打開,一幅幅畫面呈現。

  默默看完,他閉眼回想那些清絕的畫面,與她合影的畫面,女孩笨拙比心的畫面……

  「我已經過了少女的時代,但當想起你的時候,還是想穿一次白裙子給你看。」

  「——因為你說過,我穿白裙子最好看。」

  女孩的裙擺飛揚間,微笑著對他輕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