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重逢

  她看著他高大的背影。

  曾經的觸不可及,現在他卻替她拎包拿外套,似乎都沾染上她的痕跡。

  這些辜清許其實也替她做過,可是時妄去做就讓她不敢想像。

  晝眠跟在他身後,南京路的餐廳很多,有一些餐廳的確不錯。

  那家粵菜館是會員制,時妄在門口給侍者會員報完號碼,立刻有人接過他手裡的東西,給他們引路,還特地回頭看了晝眠一眼:「時太太,這邊請。」

  晝眠言簡意賅:「不是時太太,合作客戶而已。」

  今天這頓飯也確實像是合作,她本意也是捐贈的那兩百萬。

  對方有一瞬間驚駭,因為她覺得兩人外貌太相配,那位先生又替她拿著外套和包,下意識當成了一對:「小姐,不好意思,是我們的工作失誤,今天我們法國甜點師有做一批限量的覆盆子慕斯,待會兒送一份請您品鑑,希望您給出建議。」

  對方的反應還算快,知道送小禮物彌補。

  但晝眠只是淡淡道:「不用了,我吃不了奶油,這只是小事,不用緊張。」

  對方鬆了口氣。

  時妄卻停下腳步:「你吃不了奶油嗎?」

  晝眠輕嗤:「你什麼時候見過我吃蛋糕?我連生日都不吃蛋糕。」

  時妄陡然想起之前她在工坊的時候說,沒有玩過砸蛋糕的遊戲。

  原來是因為她的生日根本沒有蛋糕。

  那她還給他送過蛋糕。

  他不解:「那高中的時候你還給大家做蛋糕。」

  晝眠笑不出來,聲音有些涼薄:「那你不是扔了嗎,你都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樣。」

  時妄微微皺眉:「扔?我讓社員還給你了。」

  晝眠覺得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

  時妄敏銳地察覺到其中有誤會,卻沒有立刻說。

  侍者把他們帶向落地窗邊的位置,點完單,上了餐前酒,時妄才開口:「我沒有扔過你的蛋糕,我拆開看了,知道裡面寫的是什麼。」

  晝眠下意識是不相信,她輕飄飄地笑了笑,沒有回答他。

  她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不相信他。

  對此已經不計較到可以一笑而過。

  時妄被她風輕雲淡的態度刺中,不知該如何重新建立起她對他的信任。

  他鎮定道:「你可以回想一下,上次去工坊也有人送我蛋糕,我一樣只是托你帶回去,沒有扔掉。」

  晝眠回想起來,忽然意識到,

  的確。

  他沒有扔。

  但她面無表情追問:「蛋糕上的字?」

  外面的燈火輝煌與夜色糾纏,落在他靠近落地窗那邊的側臉上,他清清楚楚地道:「時妄前程似錦,心想事成。」

  晝眠一時間不知道該笑該無語。

  原來折磨她很多年的事情,是個烏龍。

  他是很糟糕,但他居然沒有扔那個蛋糕,是別人扔的。

  至於為什麼扔,她就不得而知,還要問當年那個人。

  她甚至寧願他扔了,就不用多出那麼多糾纏,她已經不想給他加分了。

  晝眠只是淡笑,似乎完全不計較:「哦,謝謝。」

  時妄一時沒能理解她的意思:「謝什麼?」

  晝眠慢條斯理捲起襯衫的長袖:「謝謝你告訴我。」

  時妄卻覺得似乎不是這樣:「當時我是讓副社長轉交給你。」

  晝眠根本不想深究:「是誰都沒關係,不重要了。」

  她那些刻意帶過的瞬間卻讓他深覺虧欠,時妄立刻給當年的副社長發消息,畢業之後沒有再聯繫過,但時妄一發消息,那邊還是很快就回了。

  晝眠在喝湯的時候,時妄將手機掉轉過來,放到她面前。

  ——你還記得我讓你幫忙把蛋糕還給晝眠的事嗎?

  對方似乎是意識到他時隔這麼多年又舊事重提,一定是出了事,立刻假裝才想起來。

  ——記得記得,有一件事實在忘記跟你說了,當時我拿回去不小心給摔地上了,又不敢就這麼還給晝眠,我想還回去她也不會要了,就扔掉了,我想著是小事也就沒跟你說,晝眠要是以為你收了,那不是也高興嘛。她那個時候追你,肯定壞事變好事啊。

  時妄給他回了一條:「誰和你說她追我?」

  對面理所應當:「大家不都這麼說嗎?」

  時妄:「沒追過,這種話別說了。」

  晝眠看著那條信息,覺得無比滑稽,片刻又收回視線:「你不用這麼費盡力氣證明沒有扔,我不在意了,反正不是一次兩次。」

  時妄有淺淡的酸澀,卻定定看著她:「還有什麼,我們能不能今晚一次說清楚,讓我知道還虧欠了你多少。」

  晝眠卻只是笑笑:「沒欠我什麼,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誰也不欠誰。」

  時妄對上她的目光,他清墨般的眼眸炯炯:「以後我對你最好,把別人都置身事外,可不可以挽回我們的關係?」

  晝眠假裝聽不清,帶著笑滿不在意道:「什麼?」

  時妄卻溫聲道:「以後我來討好你,可以嗎?」

  恰好侍者來上菜,晝眠給自己舀粥不理他。

  時妄等著她的回應。

  但晝眠只是拿起勺子,把滾燙的粥吹涼,專心吃飯。

  時妄的聲音闖入她耳際:「我一個前女友也沒有,也沒有喜歡過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晝眠只是覺得很好笑:「你和我說這個幹嘛,和我沒什麼關係。」

  淺藍的燈光落在他挺拔英氣的面龐上,深深淺淺明明暗暗,像落入了連綿山壑,他只是凝視她:「會有關係的。」

  晝眠懶得說話。

  時妄忽然道:「你選國大,真的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晝眠拿勺子的手一滯,卻又如常地繼續。

  時妄的聲音平靜:「隔壁之華大學的新聞系知名校友更多,也比國大建系早,排名在國大之前,你為什麼選國大?」

  晝眠想笑:「你想說我是因為你才選的國大?」

  時妄卻有莫名其妙的第六感:「不是嗎?」

  晝眠毫無波瀾道:「想多了。」

  時妄有一點失望,卻也覺得很正常,是他想多了。

  餐廳里清幽的鋼琴曲輕輕飄入耳際。

  只有晝眠知道。

  沒有想多。

  高三總是很多打雞血的勵志活動。

  她高三剛開學的時候,班主任就放了上一任高考狀元錄的加油視頻。

  她看到他的那一秒,怔愣一瞬,眼淚瞬間噴涌而出,止都止不住。

  他從來都對她冷漠,可屏幕里的他卻在和她溫柔地說夢想成真,前途無量,就像夢一樣。

  她甚至把這一段視頻偷偷錄了下來,每天晚上想他的時候都會看,卻又不敢讓自己沉淪,因為沒有以後。

  他高考的時候她在放假,可她卻特地在最後一門考試時,提前到了校門口,眾人出考場後,她故意在人群中走得很慢,終於在人群中看見了他,他依舊清冷沉靜,她看著他在人山人海里走動,逐漸消失在視線里,知道一切真的結束了。

  這也許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那個時候她在人潮中凝視著他,捨不得移開視線,想深深把他的身影刻在腦海里,還拍下了他的背影,把這張照片放進帶鎖的相冊,不敢被任何人看見。

  在她性格逐漸獨立的過程中,殘存洶湧的愛才一點點變成恨。

  意識到時妄做的事情對她來說很嚴重。

  她才終於走出來,強行把自己從愛慕里拔出。

  曾經她有多愛他?

  就是他和她說一句話,她都覺得高興,突然來的心潮澎湃可以讓她覺得為他做任何事都值得。

  哪怕剛上大學的時候,也仍舊會在論壇關注他的信息,後來遇到了辜清許,才覺得時妄真的完全脫離了她的生活。

  但一見到,她就知道沒有。

  哪怕她得到過更好的人。

  她還在計較那些恨和後悔她的愛,厭惡自己愛過他,也厭惡他不愛她。

  以時妄不知道的方式。

  她那麼喜歡他,可是他卻可以對現在的她這麼溫柔,這些溫柔哪怕是分一點點給以前的她,她都會很高興。

  是啊,她明明可以選另一所學校,為什麼選國大。

  國大隻比華大多了一個時妄而已。

  在她腦子還不清醒的時候,時妄是她的第一志願。

  哪怕再沒有交集,也想遙遙再看他一眼。

  她帶著喜歡做了這個選擇。

  雖然國大和華大差不多,說出去是同等級的名門大學,但她知道是不一樣的。

  現在覺得這個決定既幼稚又沒有自我,但當時的確有他的原因。

  時妄給她倒茶:「過幾天我和你一起去接小恐龍,我養寵物的時間很長,應該比你稍微有經驗一點,我替你選好寵物用品,布置一下,應該能順利點。」

  晝眠回神,在鋼琴曲緩緩中低聲應道:「哦。」

  時妄本來想以後再說,但她的情緒不高,他打開手機里的文檔,放到她面前:「我猜馮池應該不會只猥褻過一個女孩,所以用一些利益關係套住了和他有合作關係的人,從那人手裡得到了幾個名字,這裡是她們的證詞。」

  辜清許和聽雲傳媒的董事剛好從樓上下來。

  董事笑著:「這次還要多謝辜律,不然我們聽雲內部都不知道馮池一直吃裡扒外,至於馮池飛單的案子,就全權交給辜氏,希望馮池能因此多坐幾年牢,付出應有的代價。」

  辜清許手上挽著西裝外套,儒雅俊朗的面龐淡笑:「感謝雲總願意相信我,至於馮池,辜氏會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笑還在臉上,他偶然抬眸,看見了晝眠和時妄。

  雲總還在說著什麼。

  辜清許卻停住了腳步。

  全面落地窗邊,一雙璧人對坐,男人英氣凜冽,女孩清冷沉靜。

  男人正將自己的手機遞給對面的女孩,女孩單手虛虛托著手機下端,就著他的手看,另一隻手還托著臉,整個畫面都很自然。

  辜清許想起和她分開後不久,他去查了時妄的過往,不止知道了他過往情史很乾淨,還知道了他畢業於南城十三中。

  和晝眠同一個中學。

  她說了和時妄有過節。

  卻沒說是什麼過節。

  他們早就認識,也比他早有糾纏。

  少年時期的感情才念念不忘。

  他心裡早就清楚他們可能會有交集,可再意料之中,親眼看見仍舊揪心。

  畫面很登對,登對得讓人痛徹心扉。

  她還是很漂亮,這身打扮他都沒見過。

  可惜已經沒有機會與她並肩。

  身邊的助理小心翼翼開口:「辜律,雲總下去了。」

  辜清許回神,收回視線,低聲道:「走吧。」

  她果然不會回頭,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給他。

  他眼底的苦笑也隱匿於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