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胸針

  時妄的表情淡漠。

  問那句話的人有些不自信:「就是…」

  那人尷尬地笑:「當時大家不都是這麼以為嘛,你打籃球的時候晝眠送水,你值日晝眠會擦掉你的名字改成自己的去幫你做,好像還做了挺多事情的吧。」

  當時大家私下裡不都說晝眠舔狗嘛。

  這…說是追都說輕了吧。

  時妄聽見以前沒聽過的事情,有些意外。

  有人附和道:「是啊,當時大家都這麼傳,也不是他一個人聽見了。」

  還有人看向晝眠,故意笑著:「晝眠,你說是吧。」

  晝眠抬眸,有那麼一刻似乎又要回到那種窒息的灰暗中,原來所有人都記得。

  記得她有多卑微地對他好,以至於哪怕她連告白都沒有過,也認為她在追時妄。

  實際上那時的她只是因為很喜歡他,所以希望他高興而已,甚至有意隱匿自己的存在,怕他不自在。

  哪怕他漸漸開始刺痛她。

  晝眠不知該如何開口,時妄的聲音忽然淡淡地插入進來:「一個女生對我好就是追我,無事生非的邏輯。」

  眾人看時妄這個反應有些意外。

  有人遲疑道:「不對啊,當時大家都這麼傳……」

  時妄的眸色漠然,看著他反問道:「你沒有朋友嗎?」

  言下之意是那人將朋友之間互相幫助當成討好。

  那人一下語塞,不敢反駁,過了一會兒卻尷尬地笑著嘟囔:「那不是你看起來和晝眠有點不對付嘛,我們誤會了,話劇社那會兒看眼睛你盲選到了晝眠,卻直接放棄了。我們就以為…」

  當時話劇社讓男生們看女生眼睛的截圖選自己的女主角,時妄一眼就選中晝眠。

  結果知道是晝眠之後果斷放棄。

  話劇社誰不知道這件事。

  本來大家沒覺得他倆怎麼樣的,晝眠還很高興時妄選了她,結果這事情一出,立刻就有人看明白了。

  估摸著是晝眠單方面倒貼。

  時妄有些不耐煩,明明可以起身就走,卻為了晝眠不被奚落,仍舊反擊道:「放棄是因為我要集訓,沒有時間,這件事晝眠知道。」

  時妄看向晝眠,語氣平靜:「是不是?」

  他眼底平靜到似乎有莫大的力量在支撐她,可抵萬丈風浪,讓她有底氣這麼回應。

  那個時候他沒有說原因,因為他們的關係也沒有親密到會事事交代,實際上他們說的話很少,但的確沒過兩天他就去金融集訓了。

  晝眠也才知道他拒絕不是因為討厭,而是有別的原因。

  她回應的聲音很輕:「是。」

  眾人是完全沒想到。

  因為這件事當時還有不少人知道,大家暗地裡都嘲笑晝眠舔狗。

  原來不是啊……

  時妄給晝眠倒果汁,語氣如常:「別喝酒,昨天吃飯的時候就已經喝得夠多了。」

  仿佛這樣的事情他經常做。

  晝眠都有些恍然。

  眾人才意識到哪裡不對勁,

  如果昨天中秋這樣特殊的日子也一起吃飯,那就是比較親密的朋友,難怪那個時候晝眠會對時妄那麼好,時妄也因為她被國際部開除到重高部。

  眾人恍然大悟。

  就是嘛,這麼說才合理啊。

  高中時候一直傳說晝眠是舔狗,可誰會為了一個倒貼的舔狗豁出去連打兩場架啊。

  時妄放下玻璃杯,移到她面前。

  他沒說一句話,可晝眠忽然覺得緊繃的身體鬆懈了一點。

  她都快忘記了,他們一開始就是朋友,雖然是很普通的朋友。

  而一旁的李媚想法設法和時妄搭話:「時妄,說起來你走之後,十三中跨年都找不到人敲鐘了。」

  她笑了笑:「到現在都是校長敲的。」

  跨年敲鐘是十三中獨有的儀式。

  因為跨年那天大家都還在學校上課。

  十三中為了能給學生們一點節日的氣氛,也為了提醒高三還有五個多月就要高考,會找人在那天晚自習結束後敲鐘。

  校方一般會讓長相最出眾,人氣最高,從成績到各方面都優秀的男生來敲,而且力氣一定要夠,女生和力氣不夠的男生是敲不響那口青鐘的。

  時妄一入校,所有人就默認這是時妄的勳章。

  時妄想都不想地拒絕了,校方問他為什麼,他居然面不改色說敲不響。

  看他這個身高和身材,毫無說服力。

  但這一年,時妄風頭無倆,沒人比他更有說服力當敲鐘使,校方焦急於今年找不到人敲鐘,無奈只能空一年,卻沒想到後來很多人勸他,唯獨李媚和他說的時候,他居然答應了。

  李媚都沒抱任何希望,只是因為大家說時妄對她好像不一樣,格外寬容,格外友好,讓她去試試。

  她的說辭也僅僅是那天是她的生日,剛好下課那個點是她出生的時間,就當是為了她,可不可以替她敲鐘。

  她小心翼翼。

  時妄卻停住筆,抬頭問她,具體的分鐘和秒數。

  所有人都震驚了。

  因為那個點,時妄真的上了鐘樓,手執那根十斤重的鐘錘敲響了十三中青鍾。

  少年風華烈烈,每一次振鳴都是心動。

  而李媚更是當場感動到流淚,所有人都圍在她身邊,艷羨無比地看著她。

  南城最好的中學十三中,從重高部到國際部,誰不知道時妄?

  他帥得人盡皆知,從入校那天開始就被圍觀,學姐們把他教室外的走廊堵得水泄不通。入學沒多久就在省里金融模擬競賽拿到了第一,他的股指期貨組本金翻了一百二十多倍,新聞太過炸裂,以至於整個高中期間一直都有財報來採訪時妄。

  得知他是楊柳岸的長孫,瞬間就合理起來,但距離感也一樣指數式增長。

  哪怕就是今天,眾人也根本就不敢想時妄會來。

  此刻眾人被李媚提醒,想起了往事:「是啊,當時還是李媚勸的時妄呢。」

  「誰勸都沒用,就李媚勸有用。」

  「誒…那個時候你們是不是…」

  「就說晝眠追不到時妄嘛,上學的時候時妄不是和李媚——」

  李媚臉紅起來,不好意思地撩了撩頭髮,餘光看向時妄。

  晝眠低頭看手機,似乎一副平靜的模樣,但卻長久地看著一個頁面不動。

  她也勸過,時妄不為所動,那時她以為是他真的不想敲鐘,卻沒想到只過了一個小時,李媚去勸,他馬上就去了。

  原來,不是不可以。

  只是她不配。

  時妄微微皺眉:「是因為她替我找回過胸針。」

  眾人一頭霧水,而李媚一時間也沒想起來,只有個模糊的印象。

  晝眠卻忽然起身就走。

  還有人不解:「誒,怎麼就走啊?」

  時妄面色冰冷地拿起她的包和外套,掃了那幾個奚落她的人一眼,留下一句:「以後不用再聯繫了。」

  他長腿邁開,大步流星地追上去。

  包廂里的人也意識到他們過分了。

  他們還總以為晝眠還是高中時候那種老好人,說說也沒關係。

  帶頭的那幾個人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刮子,這麼好的人脈,這嘴怎麼就這麼賤。

  那可是晝眠和時妄!

  本來就高攀不起,現在好不容易同桌吃飯還碰上。

  剩下沒滿口胡言的也忽然意識到什麼,面面相覷。

  時妄和……晝眠什麼關係?

  晝眠出去,時妄跟上去,剛拉住她,晝眠就甩開他的手。

  時妄追問:「是因為敲鐘的事情嗎?」

  她步子快,時妄也在走廊里大步地走著:「她替我找回過我奶奶的遺物,她也算禮貌地問我可不可以敲鐘,就當是為她慶生,她生日也在這一天。」

  她停下來:「你說是李媚替你撿的胸針是嗎?」

  她忽然笑了笑:「行,是她給你撿的胸針。」

  她的眼睛像一隻很脆弱的狐狸,讓人生出保護欲。

  時妄卻莫名生出一個驚駭的想法。

  落地窗外漫天星辰,記憶如流星襲夜。

  他看著她:「是你幫我找回來的嗎?」

  她看向他如舊的眉眼。

  心底漫起酸澀,忽然覺得可恥,只是沉默。

  時妄卻定定看著她,聲音低啞:「是嗎?」

  她不回答。

  其實這麼近的時妄,對她來說是有陌生感的。

  因為沒有靠得這麼近過。

  她連假想都未曾,覺得冒犯他,覺得玷污他,

  在她破碎世界裡給她希望的人,她曾經不敢妄想,曾經熾熱地將真心捧給他。

  但結局太令人生厭。

  晝眠可憐以前的自己,卻是笑著的,乾脆就把這個名頭扣給李媚:「不是啊,是李媚找回來的,是李媚翻遍學校的垃圾桶,劃破了手流著血找回來的,是她追到了垃圾站,生怕你難過,跪在地上翻垃圾拼命找回來的,是她————」

  時妄忽然一把抱緊她,寬大溫暖的懷抱圈住她,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別說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是你了。」

  明明厭惡,但他懷抱溫熱,寬厚的手臂圈住她的時候,剎那間她有出於性別而條件反射的安全感。

  晝眠的身體緊繃,帶著拒絕他接近的冰冷,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動心。

  她素白的臉寒冷又沉鬱,像一隻驕傲卻因瀕死而放棄一切的鷹,放鬆肩膀從天空中墜落,明明凝視著明媚的天空,卻全是傷口。

  她寧願墜落,也絕對不會回頭。

  她明知道來這裡會舊事重提,也要讓他見見李媚,好好想起以前他所鍾情的人。

  讓他知道,他們之間有多遠的距離。

  時妄卻覺得心裡的冰似乎融化,心疼她,也塵埃落地,為眼前的她動心。

  是晝眠替他找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