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揚默默注視著前方一切,並不打算靠過去,也不打算原諒,他就是個俗人,不認為自己比那些在菜市場買菜、在路邊切豬肉的人高尚多少?憑什麼你們能他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我就得甘心受屈辱?
這二十幾年的傷害誰能懂?
在十幾年前作為一個孩子,從幾歲就親眼目睹,這些人對趙素仙的夾槍帶棒、冷嘲熱諷,憑什麼到頭來需要自己以德報怨?
他不認為自己虧欠誰,也不認為趙素仙該虧欠誰。
但凡是在背後說過母親的人,都應該得到該有的懲罰和報應。
毫不誇張的說,直到現在,他都恨不得衝上去把趙素梅摁在地上,給她一頓大嘴巴,還有趙素菊的嘴臉,這輩子也都忘不了,恨不得有朝一日把那張嘴給縫上!
只不過,他長大了,懂得把自己的想法壓下去,而讓這位養育自己二十幾年的母親,在這些人面前還有臉面和餘地。
他盯著眼前的畫面。
看這些人圍在一起對趙素仙阿諛奉承。
尤其是趙素梅夫婦已經恨不得捏腿捶背。
所有人的嘴臉,在他眼裡要多假有多假,更想轉頭進入衛生間,對著坐便器狂嘔一番,奈何趙素仙心甘情願被這種表現矇騙,他也就無可奈何。
不過。
這種事只有一次,他倒寧願裘總出現之後,這些帶有些眼睛看人的小人,能夠一身傲骨的安穩坐在家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全家出動。
他已經打定主意,從今以後自己不再會蹬趙本忠家的門。
誰也不要說誰薄涼。
相處好得朋友,一定比親屬更能暖人心扉。
看著看著,已經沒有興趣繼續觀看這齣比電視劇還要滑稽的家庭生活大戲,默默轉過頭,準備離開。
被眾人眾星拱月在中心的趙素仙看到兒子轉頭離開,心裡冰火交織,遲遲未能收回目光,直到今天,她終於能抬頭挺胸的說:「看,那是我兒子,就是曾經你們詛咒他一定進監獄的孩子,今天已經成材了!」
但她從不會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自己的驕傲,自己不說出來,別人未必不羨慕。
「小妹,這麼多年姐姐對不起你,逢年過節都沒能去看看你,你一個人過的太苦了…」
趙素梅抹著眼淚。
趙素菊已經坐到旁邊,親切的握住趙素仙的手:「你看你,為什麼不愛惜自己,想當年你是多漂亮的女孩,全縣人都喜歡,手怎麼變成這樣了…」
陳芝蘭倒是最為親近,奈何這麼多年一直在趙本忠的淫威之下,不敢表達,也紅著雙眼道:「我苦命的孩子…」
趙本忠在一旁還是沒辦法完全扭開面子,只是左右尋找,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竟然生怕那個小犢子突然出現。
……
醫院,門口。
尚揚早就把所謂的消炎針自己拔掉,大傷小傷受過無數次,身體皮開肉綻多少個來回,早就沒有那麼嬌氣,今天之所以來,全都是為了母親心安罷了,蹲在一旁的牆根,現在也沒有人,注意個屁形象,點起一支煙,不緊不慢的吸著,等母親電話,然後一起回中水縣,天黑路滑,母親再出什麼事就不好了。
至於裘總那邊,具體問題再細談。
其實對方也沒必要非得致吳剛夫婦於死地,更多的是咽不下這口氣而已,大家都在一個市里,生意上又沒有衝突,犯不上誰把誰怎麼樣。
他正吸著煙,感受到旁邊有個黑影。
緩緩扭過頭看去,看到來人微微錯愕,正是二姨夫楚強,事實上,尚揚對他談不上反感,但也說不上反感,這個人從來都是笑眯眯的模樣,笑面虎,從他嘴裡別指望聽出半點義正言辭,以前公開抨擊尚揚母子,他從不參與,但要說幫助,也談不上。
「自己吸菸,不叫姨夫一聲,好意思麼?」
楚強伸出手笑道:「給我拿一隻,看你小子吸什麼好煙…」
他年紀比趙素仙還小兩歲,不到四十,雖說人已經邁步中年,可心態卻並不老,平日裡跟他兒子還能一起打打遊戲。
尚揚沒開口,抬手把兜里的煙遞過去。
「怎麼地?對你姨夫還有怨氣啊?」
楚強接過煙,用腳頂了頂尚揚,並不是居高臨下,帶著親近意味,畢竟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吳剛給他煙都被拒絕,而現在能親自要煙,對於把一切細節問題看的很重的楚強來說,已經是最大程度的表示。
但尚揚不接受,恨屋及烏。
默默的吸著,也不開口。
「呵呵…行,我陪你蹲一會兒!」
楚強說著,順勢蹲到尚揚身邊,要是讓人看到堂堂的部門副手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蹲著,恐怕會大跌眼鏡,他吸了口煙道:「行了,我知道這麼多年老趙家對不起你,但我不是老趙家人,如果你不介意,咱們之間各論各個的,我知道你經常管你媽叫仙兒姐,我不是老古板,也得跟進時代潮流,有人的時候你叫姨夫,沒人的時候叫一聲強哥!」
「嗯??」
尚揚驚愕的轉過頭,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要說老趙家最牛的,不是「上門女婿」趙素竹,也不是在市里堪稱富裕家庭的趙素梅夫婦,而是身邊這位,長輩中年級最小的楚強,畢竟是在序列之中,正值壯年,以後未必能主政一方,但目前手中的權利。
如果想弄周騰雲、馮玄音那樣的龐然大物,也能稱得上一句「小鬼難纏」
「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不習慣,我不是老趙家這幫勢利眼,省會的大哥腰纏萬貫,據說資產幾個億,可這幫親戚屁毛光沒借到,你家也是家徒四壁,市里縣裡這麼多年同樣一點忙沒幫,但是…在這幫人嘴裡說出來天差地別,大哥那是天上,在天堂,提起你家,就是十八層地獄,在地下…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尚揚莫名的凌亂了。
在此之前,他最反感的就是楚強這種人,粗俗的說,交朋友也是一輩子的酒肉朋友,文雅一點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可能是沒被社會傷到傷痕累累。
他還是喜歡丁小年那樣的,沒事的時候,比誰都摳門,吸他一支煙,他會想法設法偷回去兩支,可一旦遇到大事,絕對第一個衝上去。
楚強眼睛看向前方車水馬龍的街道。
「其實咱倆一樣,都是被老趙家給騙了,當初跟你姨結婚的時候,是想著讓趙本忠幫扶幫扶,堂堂的國企大廠領導,我也是乘龍快婿,可他從來沒幫過,一副大公無私的樣子,最後怎麼樣,落得個人走茶涼的下場,他也那樣,官位沒了,就只能在這些兒女面前刷刷官威,我看不上,很看不上…哎呀,說這個幹什麼…」
他擺擺手,扭過頭滿臉笑容的看著尚揚。
「說實話,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小子將來能成大器,一定能成大器,可他們都有眼無珠,我也不能說啥,就慢慢等著,直到今天終於看到你成材,知道嘛,裘總說讓趙本忠找你的時候,這些人臉色都變了,一個個都像是被嚇傻了一樣,看得我這個痛快!」
尚揚無語了,只覺得身上涼颼颼。
四面八方都是眼睛,看的自己很慌。
這他媽是什麼情況?
楚強來找自己,先是給老趙家罵一頓,然後又夸自己,怎麼看都像是有陰謀的意味!
他與這個姨夫之前從未有交集,怎麼看都不想單純的關懷。
想了想道:「你有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聊聊?」
楚強反問道:「對於老趙家來說,你姓尚,我姓楚,都是外人,所以跟你說話沒有心理負擔,我知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所謂的黑暗都是在太陽出來之後,如果沒有太陽,這世界哪來的黑暗一說?」
尚揚下意識站起來,倒不是怕,而是覺得這個姨夫好像有問題。
相比較管一個有「實質親屬關係」的人叫強哥,他還是更願意從街邊拉過來一個強哥,但凡與老趙家沾邊的事,他都不願意靠近。
「呵呵…你小子啊,就是被傷的太深了,以後有什麼事儘管說話,你就看看強哥怎麼給你幫忙就可以了,還是那句話,我一直堅信,你以後是最有成就的!」
楚強聲音不大,話中卻有著令人信服的成分,也站起來,把菸頭隨手扔到地上,剛剛要離開,就發現側面站著一個人。
尚揚也剛剛注意到。
趙素梅的丈夫,吳剛!
吳剛臉上難以掩飾的難捱,就在剛剛,自己把他拉到房間裡,親自跟他說、趙素梅眼淚巴巴的跟他說,希望他能幫忙與裘總說句話,後者遮遮掩掩、欲拒還迎,最後弄出個借款的解決辦法。
現在倒好,竟然來主動找尚揚,說以後有事儘管說話,這他媽是什麼意思?
還一口一個強哥,要不要點臉?
可這些只是在心裡想想,不能說出口。
「正聊著呢…」
他尷尬的開口。
「聊完了,我走了…」
楚強沒有太多波動的回應,說完轉頭離開,更懶得體會吳剛心裡是什麼想法。
吳剛腦門上被尚揚打出個腫塊,有小孩拳頭大小,其實見到尚揚很尷尬,畢竟剛剛還面紅耳赤,可又想到,如果讓趙素仙說,自己沒有表示,恐怕不會順理成章,他咬牙出來找尚揚,哪怕是打罵也都認了,只要他能幫著在裘總那裡開口,什麼都願意付出。
諂媚笑道:「尚揚啊…剛哥要為剛才的是道個歉…」
ps:感謝換條路走的萬幣賞,感謝祝老井大火的捧場,感謝感謝。
ps:看到有人說更新時間了,,,這幾天以來,家裡確實有些問題,老井正在處理,抓緊處理,希望諒解,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