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凝土和鋼鐵的建築高高矗立,燈光碟機散了黑暗。
「嗶嗶——!」
喇叭聲刺耳響起,汽車噴出灰色的濃煙,輪胎留下黑色的痕跡和橡膠的氣味。
迪特里市夜晚的街道擠滿了不假思索的行人,他們不在乎世界如何旋轉,因為他們惟一的注意力是何時獲得下一份薪水,或現在吃什麼。
這個城市太過冰冷,人人行色匆匆,壓力大,節奏快,許多奇怪的癖好如黑夜滋生的腐爛一樣被孕育出來,倒映在車窗後的多麗絲眼底。
身旁響起咔啦異響,只見愛得莉婭正用手指撥弄著后座的空氣清新劑。
「我不喜歡這種半死不活的味道。」她向多麗絲微微一笑,「既然是香水,不如弄得更濃郁些。」
「休斯教授,您一點不驚訝,真奇怪。」多麗絲想了一下,補充道,「您有種天生的自信,對任何事物都充滿了興趣,又帶著一絲嘲諷的高高在上。」
「正巧,我的女士提包裡帶著愛馬仕新款的大地花園香水。」愛得莉婭用一隻胳膊撐著兩人中間的座位,傾身湊到多麗絲身邊,「試一試吧,伍德小姐。」
強大的壓迫感伴隨陰影投落,多麗絲望著那張不斷放大的、高貴的臉龐,心臟乒乒直跳。
儘管愛得莉婭是普通人,卻給她這名源頭級的神秘者帶來了難以抑制的恐懼。
「為什麼您不會驚慌失措呢?」
「目睹了一場21世紀小孩們的打打鬧鬧罷了,有什麼可驚訝的。」愛得莉婭不由分說地擼起多麗絲的袖子,用香水在她的手腕輕輕噴了幾下,「好聞嗎?」
「小孩的……打鬧?」多麗絲猛地瞪大眼睛,「您果然和赫赫有名的失樂園——【黑都】有關係,休斯教授!」
「呵呵呵……」
愛得莉婭用修長的手指捧起多麗絲蒼白的手腕,血管在幾近透明的皮膚下緩緩流淌,它們的主人在她的藍眼睛之中一覽無遺。
「休斯家族是【黑都】麾下的血族分支,由於魔黨和密黨的紛爭走向衰落,最終滅亡……這是您調查的信息,對吧?畢竟那位公爵的傳聞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長生不死的吸血鬼。」
「你指的是瓦西里卡·休斯公爵?」
多麗絲震驚得丟了敬稱,想抽回手臂,卻發現她已經做不到了。
「可愛的小白兔,【黑都】只是一夥給休斯家族看門的馬夫、僕從和管家,至於血族,不過是那位公爵幾個世紀前『寫作』的失敗品之一。」
「什麼意思?」
愛得莉婭捧起多麗絲顫抖的手腕,放到唇邊吻了吻,觸電般的感覺當即傳遍了短髮女郎的全身,令她大腦一片空白。
「想知道『末代的吸血鬼』,休斯公爵為什麼那麼長壽嗎?不是因為『吸血』這種上不得台面的下流把戲,而是一種遠古的詛咒和傳承,為了守護一個不為人知的隱秘。」
「休斯家族的創始人可以操縱的是——『記憶』,等到合適的時機,他將自己的記憶傳給他的長子,以這種方式達到永生。」
「因此,那位公爵根本不是什麼穿刺公的親戚,他啊……來自四千多年前。」
愛得莉婭親吻著多麗絲跳動的脈搏,如同母狼舔舐著羔羊,在這一刻露出了野心勃勃的獠牙。
「而我殺了他,成了『秘密』的繼承者。」
…………
「毫無疑問,【幽靈】是聖安尼洛夫基金會在兩年以來,遇到的最危險、最可怕、最殘忍的自由神秘者。」
里根跺了跺手中的資料,向所有的同事們宣布了會議重點。
「根據上次和他交手的經驗,哪怕集結了密西根州整個直面部門,不僅沒法控制他,甚至會被他屠殺得一乾二淨。所以,我向聖弗朗西斯科總部的督察組申請了人員調動。」
「結果呢?」卡洛琳好奇地問道。
「我收到一封郵件,上面寫著『您的建議正在積極地考慮當中』。」
「呃,這個意思是……很快會有增員?」一名南部的懲戒小隊嘴角一抽,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
里根露出苦笑:「不,意思是總部要等7個工作日之後才能處理我們的請求。在那之前,我們只能靠自己了。」
「這太荒謬了!」卡洛琳忍不住叫出聲,「【幽靈】是我見過最強大的神秘者!而且他十分邪惡!總部卻叫我們一直乾等,任由他在迪特里市遊蕩,為禍四方?」
「新督察組雖然不再限制我們的自由,還開放了神秘者法案……但辦事效率未免太低下了!」
「曾經的約書亞組長不到半小時就能給出結果!」
「聽說督察組的新任組長把每天12小時的上班時間,縮短到了5個小時。」
「大家請冷靜點。」凡娜莎平靜地出聲打斷,「總部正在推行新的法案,確實面臨人手不足的困境,亞瑟·威廉士勳爵也沒有放任此事不管,他在信件中提出了一個分析。」
「我怎麼沒看出來?」
里根翻動著手中的列印紙,凡娜莎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說下去。
「【幽靈】絕不會傷及普通民眾。只要這段時間我們待在設施,有會長和羅伊德先生的保護,【幽靈】無法對基金會造成危險,甚至還能幫助我們清理掉其他隱藏的自由神秘者——如果他們觸怒了他的霉頭。」
「可他不是神秘自由派系的領導者,【巴伏美特的魔女】的同伴嗎?又怎麼會對自由神秘者出手?」
「他們只是剛剛合作的關係,以【幽靈】的性格,說不定日後會因屠殺神秘者,和魔女分道揚鑣。」凡娜莎頓了頓,說,「這是會長告訴我的。」
「連【魔女】也制不住【幽靈】……」卡洛琳倒吸一口涼氣,「真是恐怖的傢伙!還好我們有伊曼紐爾會長和羅伊德先生坐鎮!」
「說起西蒙·羅伊德。」里根的目光落在米希和巴里身旁空缺的兩個座椅上,「自從林隊長下落不明,他一直閉門不出,還拒絕接受基金會的心理治療。你們知道怎麼回事嗎?」
米希沉默地搖了搖頭,巴里開口。
「我不太清楚,不過我覺得還是暫時不要打擾他比較好。」
「是嗎?」
他們態度模稜兩可,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會議結束後,凡娜莎整理著資料文件,向西蒙的辦公室走去。
米希和巴里連忙跟上她。
「怕我刺激到你們的隊長嗎?」凡娜莎察覺到了兩人的意圖,「我和羅伊德先生共事了將近20年,很了解怎麼應付他。」
「真、真的嗎?」米希吞了口口水,「但不像以前,隊長已經不再年輕了。基金會真的要逼迫他再次和林——和【幽靈】刀劍相向嗎?」
「你們應該讓他休息一會。」巴里補充道。
「放心,他不至於因此倒下,工作反而會讓他繼續活下去,曾經是DEA,如今是基金會。」
凡娜莎略顯無情地說,隨後抬手敲了敲門。
「羅伊德先生,這是新的計劃書。」
過了片刻,在米希和巴里緊張的目光中,大門被打開了。
少年天使站在沒有開燈的房間,還是那樣俊美,但身子彎了;還是那樣嚴肅,但眼神顯得憂愁;他的神態恬靜,但是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麻煩你了,米勒爾女士。」西蒙接過沉重的計劃書,「這是針對【幽靈】的下一步行動?」
「沒錯,羅伊德先生,希望你務必配合。」
「向來如此。」
凡娜莎向他確認了幾個事宜,轉身離開。
當西蒙有條不紊地處理著資料時,米希和巴里趁機潛入辦公室,開燈倒咖啡放音樂一條龍,讓此地熱鬧起來。
這幾天的西蒙令他們非常害怕,他經常一個人靠在椅子上,沒有睡著,也沒有多餘的舉動,好幾個小時一聲不吭、毫無知覺地沉思著。
西蒙將文件放到辦公桌上,抬眼看到兩名臨危正坐的隊員,後者立即向他露出不自然的笑容,想要驅散三者之間壓抑的氛圍。
「我、我給你泡了雙倍濃縮,隊長。」米希討好地揚起馬克杯。
「今天咖啡機放的是哥倫比亞咖啡豆呢。」巴里接著說。
「多謝你們。」西蒙接過滾燙的咖啡,「不用這么小心翼翼的,一個人有過青春,愛情,榮譽,財富和友誼,又失去了它們以後,就只剩下信念在支撐他前行了。」
他喝了一口咖啡,用低沉又溫和的聲音開口。
「永遠向前走,直到死亡為止。那時天主會像對別人說得那樣,仁慈地告訴我:『你用了我給予你的一切。』」
…………
林安坐在船艙的邊緣。
五星級酒店般的大廳氤氳著薰香的味道,地面鋪著金銀雙色的馬賽克磚塊,溫暖的蒸汽從乾淨清澈的游泳池升騰,富麗堂皇的牆壁包裹著淡金色的紋路。
一輪亦幻亦真的太陽掛在早已是夜晚的天空,從半圓的穹頂投下無盡光芒,帶來了四季如春的暖意和永恆的白天。
他閉上眼睛,復又睜開。
狂喜的場景瞬間消失不見,只剩下一艘破舊、廢棄的船隻,油漆脫落,木板受潮,嘎吱作響,苟延殘喘地在河道上緩緩漂流。
這是一處「幻想家」製造的空間。
「咚!」
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有人毫不客氣地一拳捶在林安背上,不耐煩地喝道。
「撲街仔,你聾了嗎?喊你吃個飯這麼費勁。」
「我想喝冰鷹式,學姐。」
「冰鷹式沒有,冰粵式要不要。」周青青將一杯涼茶貼近林安發燙的臉頰,「唉,都說讓你下班以後早點回家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