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舍己最難

  茶小清去德國,在我心中,早就是一件不可逆轉的事情,雖然潛意識裡已經接受了,但想起那些經歷過的場景,我依然覺得非常傷感,但我還是強顏笑道:「晚上幾點的飛機,我去機場送送你。」

  「不送了吧,這次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面……不想太傷感!」

  「嗯……你在那邊也照顧好自己。」

  茶小清應了一聲,然後我們便一起陷到了沉默中,茶小清先於我掛斷了電話,想必她一定比我更難過,因為至始至終,她都沒有等到我一句「我喜歡你」,當她回想起我們之間這一段,一定會覺得有遺憾,就像廈門從來都沒有下過雪;就像在那個廢棄的公園,走馬觀花;就像那個人跡罕至的碼頭,是一艘被主人遺忘的遊艇……

  我將電話放在了桌子上,又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奶茶店的招牌,「遺落」兩個字,在斜著射過來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扎眼,在金燦之後,我就是這個島上第二個遺落的人。

  我就這麼在洶湧的波濤聲中失神了很久,逐漸恍惚……我好似在太陽氳出的光圈中看到了一個破碎的畫面,這個畫面漸漸動態,於是我聽到了甩鞭的聲音和人群的聒噪,這讓我望眼欲穿,可是終究沒能再見到那個穿著透明衣服,出現在我夢境中的女人。

  傷感的背後,總是伴隨著諸多文藝的想法……如果這一輩子,終究因為卑微而錯過了,那我將死之日的墓碑上,一定要寫上「遺落」兩個字。

  ……

  「餘味,你在想什麼呢?」

  我抬頭看去,這才發現和我說話的人是唐果,心裡不禁五味雜陳……如果不是陰差用錯和唐果發生了那麼一件不體面的事情,我是否有勇氣對茶小清說出那句「我喜歡你」呢?是否勇氣爆棚,去把她留下來,然後一起奮鬥,一起談情說愛,一起面對來自未來的一切壓力……如果,那些壓力真的那麼不堪承受……我就發了瘋似的帶著茶小清私奔,逃到天涯海角……管他媽什麼世俗眼光,管他媽什麼流離失所,只要茶小清心甘情願就好……為了想要的,為了愛情,我就是這麼自私,這怎麼了?!

  可終究,和唐果那荒唐的一夜,讓我給自己上了禁錮,我不想去玷污茶小清的真情,我做什麼都不配了。

  出於這種心情,我避開了唐果的目光,然後回道:「想死!」

  唐果不明所以地看著我,半晌才說道:「我不是跟你講了嘛,如果你真的覺得壓力太大,我們就把店鋪給轉讓了……」

  我沒有理會唐果,然後拿起桌子上的煙盒,便向島盡頭的碼頭走去……

  這是我極其少有的在唐果面前展現出自己情緒化的一面,我知道這不對,畢竟唐果也是受害者,可是我沒有其他方式去發泄這鬱結的心情,我受傷了,是情傷……我失去了一個對我如此之好的女人。

  難道不是嗎?在她走的時候,她還在想著怎麼去解決我的麻煩,她把魏叔引薦給我,本質上也是在傷害自己,奶茶店的難題解決了,我就更加不會和她去德國,但她知道這是我的夢想,所以她還是這麼做了……為人容易,舍己才是最難的!

  ……

  中午十一點的時候,魏叔終於回復了我的信息,他讓我在市區的「建峰大廈」等他,我們約了12點見面。

  出於尊重,我十一點半便到了「建峰大廈」,儘管室外的溫度已經很低,但我還是忍受著風寒站在外面等著……我也沒有吸菸,因為事關重大,不想給對方留下一個輕浮的印象,我甚至都沒有用手機來消磨時間,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站著……

  尊重,並不僅僅是因為對方能夠幫到我,更為重要的是,他是茶小清引薦給我的人,我只會比茶小清更尊重他,這就是一種情感的延續。

  尤其在快要失去茶小清的時候。

  ……

  「小伙子,能不能幫忙搭把手?」

  我轉頭看去,站在我身後的是一個腿腳不便的中年人,他身邊停著一輛電動的三輪車,車上裝有四五箱海鮮。

  見我不說話,他又苦著臉對我說道:「我們是往酒店裡送貨的,本來這活兒都是我兒子做的,可他今天要陪兒媳婦去做產檢,所以我就臨時頂上了……我以為他們酒店會來接貨,我給他們打電話,他們非讓我自己送上去……我這腿腳不方便,哪能送的上去啊!」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一點五十,離我和魏叔約定的時間只剩下十分鐘,便有點猶豫;他以為我不願意,趕忙從兜里掏出一百塊錢遞給我,然後說道:「小伙子,這是給你的辛苦費,不讓你白幫忙……我也是真沒辦法了,問了好幾個人,都沒人願意……我跟酒店約好了12點準時把貨送上去,這大客戶,我可是真得罪不起吶……」

  身在底層,我當然能體會底層階級的辛酸,想著還有十分鐘,便咬牙說道:「成,我幫你搬上去,錢就不用了……你們做點小生意也不容易!」

  中年人連連說謝謝……我挽起袖子,趕忙將貨卸了下來,怕耽誤時間,直接一次抱起了兩箱……沒想到那些又腥又髒的水,就這麼順著我的脖子往下面流去……頓時,胸口傳來了一陣寒意,這可真是髒活累活!但既然已經答應了,我還是幫他將五箱海鮮全部送到了大廈的16樓。

  可此時,已經是十二點十分,我一邊用紙巾擦掉手上的水,一邊往停車場的方向張望著……

  「你就是小清說的餘味嗎?」

  我趕忙轉頭看去,是一個戴著眼鏡,且頗有知識分子氣質的中年男人,我趕忙向他伸出了手,說道:「您是魏叔吧?……我就是餘味。」

  魏叔看了我一眼,我又連忙將手縮了回去,我已經聞見了一股腥臭味,來的時候,想著不失禮,但還是失禮了……

  「你遲到了十分鐘……人無信而不立,你給我的第一印象可不好吶!」

  「我……」

  「不用解釋,不管你是什麼原因,失信就是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