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命運的安排

  下了高速之後,我獨自來到了這個叫資中的小縣城;跟我想像的不一樣,這裡竟然也有好些高樓,有一條細長的河流橫在這些樓群中間,構成了這座城市的格局,這讓我感到茫然,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汽車站到底在河的哪一邊。

  我只能跟人打聽,這才弄清楚了客運總站的位置,這是我最後的希望,希望幫可可運營短視頻帳號的同事能留意到我發的那條私信,然後轉告給可可。

  我太需要現金了,在這樣一個舉目無親的陌生城市裡。

  ……

  此時,已經是早上,正是吃早飯的時候,我的身上只有貨車師傅臨別前送給我的一袋快餐面和一瓶礦泉水。

  我不想刻意去營造那種悲慘的心境,於是找了汽車站附近的小販,要了一套一次性餐具,然後又用熱水泡了這袋快餐面;小的時候,老余曾經和我說過,不管多忙,多落魄,泡麵也要泡著吃,因為這事關一個人的體面,絕對不能瞎對付。

  這句話,我記了足足有二十年,所以即便是這樣一個處境,我也想辦法把這袋面給泡了,我想要的不僅是體面,我更想在這寒冷的室外喝一口熱湯……

  雪後的小縣城,實在是太冷、太冷了!可我卻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羽絨服,這種薄款的羽絨服應付廈門的氣溫是足夠了,但一到北方,就顯得很不夠用。

  我縮在一個角落裡,舉目眺望,漸漸又變得麻木,麻木是因為不想正視自己此刻的慘境。

  我就這麼捧著已經失去溫度的快餐盒,迷茫地看著那些上班的人在對面的早餐店進進出出,早餐店隔壁有個賣皮鞋的店,打著清倉的口號,吸引了很多中老年人的光顧,皮鞋店的旁邊,是一個奶茶店,生意一般,但店裡放的都是抖音時下最熱門的背景音樂……

  這一切的熱鬧和我都沒有關係,我只能縮在這個角落,等待著不可能出現的奇蹟。

  儘管我的心裡充滿了悲痛和無望,但仍沒有在這樣的逆境中徹底崩潰,我將僅有的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之後,便閉上了眼睛,目的是為了保存體力。

  ……

  我睡著了,縮成了一團,可夢裡還是很冷。

  我夢見自己到了無人區,我坐在帳篷里,帳篷外面大雪紛飛,兩隻餓狼一直守在帳篷外面,等著我在帳篷里失溫,然後伺機咬死我;我沒那麼害怕,只是有些感傷,因為我想了很多生活在城市裡的風光日子。曾經,我也是個身家過億的人,大家都說我年少有為,我買了豪車,在酒吧里一擲千金,吸引了無數拜金女的目光……

  夢裡是沒有思考的,只有場景在快速轉換,我又看到了那個穿著透明衣服為我唱著歌的女人,我無比激動,但這次,我想要的卻不是她的肉體或是一起生活的經歷,我太冷,也太餓了,我想她給我一件厚衣服,一點吃的東西,我不想失溫,失溫意味著死亡……

  多麼卑微的要求,夢裡我都覺得自己卑微!而後,我便醒了,我不是無緣無故醒來的,是有人在動我……

  我睜開眼睛看去,身邊並沒有人,我又摸了摸,那瓶一直沒捨得喝的礦泉水已經消失不見,一定有人動過我!

  我往遠處看了看,只見自己那瓶沒有喝完的礦泉水,已經在一個撿廢品的老太太手上,她將裡面的水倒進了路邊的花池裡,她要的是那個空瓶子。

  覆水難收,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難受過,但我也沒有去找她理論什麼,不是不想理論,實在是精神太過萎靡,隨後,抑鬱症的折磨便來了,我開始心慌,開始悲觀,開始無所適從,開始覺得人生毫無意義……

  這是心理上的折磨,我的身體也很難受,我的那些重要部位好像在被什麼東西啃食著,不是疼的感覺,卻比疼更難受,我想驅趕,卻根本無法觸及……

  我好像要死在這裡了,我慌不迭的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然後再次閉上眼睛,當我不被外界的環境所刺激,心裡隱約會好受一些。

  ……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暗了,原本繁忙的客運站總站,也漸漸失去了人流量。我再次睜開眼,看著那些亮了卻仍顯得有些孤寂的路燈,還有路燈下面的公交站台,站台上只剩下了一個農民工模樣的人,他在等著回家的末班車,等他也走了,這裡就將徹底失去人氣……

  我已經不能算是人了,我是孤獨的化身。

  我將煙盒從口袋裡拿了出來,裡面只剩下最後一支煙,我有些捨不得,可是在這樣一個孤寂的黃昏,我不能沒有煙。

  點上這支煙,我抬頭仰望,天空又飄起了小雪……

  這本沒什麼,但我忽的就徹底絕望了,我做了一個決定,等抽完最後這一支煙,就找個派出所去自首。

  ……

  手上的香菸,已經只剩下菸蒂,我仍貪婪地吸了一口,這是我最後的歡愉,也是最後的自由時光。

  仿佛是命運在安排,在我扔掉菸蒂抬頭的那一個瞬間,發現馬路的對面就停著一輛巡邏車,幾個巡警正在對面的「沙縣小吃」吃著晚飯,而那個等著末班車的農民工已經離開,這些巡警和我,便是這車站附近最後的人氣……

  我就這麼站了起來,然後跺了跺有些麻木的腿,準備去馬路對面跟他們匯合。

  ……

  儘管我知道自首意味著什麼,但在這樣一個讓我感到生不如死的地方,我的腳步依然走的很堅決……

  就在我快要走到馬路對面的時候,忽然有一雙手拉住了我,我的腳步因此而停下,手心也感受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溫熱感。

  可可?

  除了她不會再有別人了,我帶著絕處逢生的喜悅,轉過了頭……

  看著眼前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我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她不是可可,而是一直存在於我幻想之中的茶小清,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竟然會在這樣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見到已經讓我覺得陌生的她!

  我的嘴唇顫了顫,卻沒能開口喊出她的名字。

  「餘味……」

  「嗯。」

  我應了一聲,但心情卻依舊沒有辦法平靜下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那些吃飯的巡警從飯店裡走了出來,他們一共有五個人,我和茶小清就站在巡邏車的對面。

  因為路上已經沒有行人,他們自然而然就將目光放在了我和茶小清的身上……

  這個時候的我,已經沒有一絲想要自首的念頭,但是也不知道要怎麼去避開他們,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一定會過來查我的身份證。

  我想要跑,拉著茶小清的手,在這座城市裡,迎著風雪,肆意的奔跑,我要把這些厄運,這些欲加之罪,這些由命運帶來的不公平,統統都甩在身後,我也必須奔跑,因為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卻不想,就在我死死握住茶小清手的那一瞬間,茶小清轉身抱住了我,她穿著高跟鞋,幾乎與我一般高,我們的臉緊緊貼在一起,風雪不透……

  這才是安全感,我因此而忘了那些巡警,忘了飢餓,忘了寒冷,忘了自己正身處一座陌生的城市,因為她的身體,她的氣息已經覆蓋了我對這個世界的一切感知。

  這就是我要的安全感,兩個人,無論在哪裡,相依為命,相互扶持,禍福與共。

  ……

  我被茶小清的這個舉動拯救了,那五個巡警往我們這裡又看了一眼之後,便陸續上了巡邏車,然後離開了這條冷清的街道。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我和茶小清就這麼站在馬路的中央,沒有打擾的目光,沒有催促的鳴笛,只有大雪紛紛,還有從小吃店裡飄來的飯菜香,那是溫飽的味道,是活下去的希望。

  我一定是得救了!

  ……

  因為天氣太冷的緣故,沒過一會兒路面就有了積雪,但積雪帶來的寒冷和潮濕都已經與我無關;我和茶小清坐在一個火鍋店靠窗的角落,等著服務員上菜。

  我這才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哽咽著對她說道:「我一直覺得我們之間有很多冥冥中的天意,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們的身份和經歷會有互換的這一天……現在,我變成了在逃的那一個,你成了拯救我的那個人……這是一種償還嗎?還是說,人和人之間就該有始有終?」

  茶小清看著我,許久才開口說道:「我不相信償還,也不相信什麼有始有終……但是我相信命運……屬於我們的最好時光,竟然都是在我們各自落難的時候……」

  稍稍停了停,她也有些哽咽的對我說道:「直到現在,我依然很懷念那段有你陪著的時光……我們偷偷摸摸在外面散個步,吃個路邊攤,就是一天中最值得期待的事情。」

  「那時候不理解你,現在我已經完全能夠體會到了……這一定是我人生中吃過的最難忘的一頓火鍋。」

  說完,我也將目光放在了茶小清的身上,她還是那個她,氣質卓越,不落俗套,我尤其喜歡她今天的裝扮,她那在燈光下亮晶晶的耳釘,和她眼睛裡閃著的光,在我面前織起了一片夢幻,她就是這片夢幻里唯一的女人。

  可是這個唯一,卻並沒有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因為對於她,我心裡仍有很多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