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高離開後,我和楊主任又單獨聊了一會兒,我們談到了行業的現狀,我們都對這個行業的前景抱樂觀的態度,但是卻不看好這個行業的內核,因為驅動這個行業發展的原始動力,是權色和錢色的交換,這樣的交換必然會讓這個行業出現大面積的污染,這些污染一旦暴露在陽光下,就會對整個社會的道德觀造成強烈的衝擊,而官方最怕的就是這個,因為人心一旦不穩,就會激發各種各樣的社會矛盾,特別是意識形態上的矛盾,可就像我們之前說的那樣,這個行業發展到如今的規模,想徹底封殺也是不現實的,所以,只能通過樹立正面典型,來慢慢改變這個行業的現狀……
可可的出現,迎合了官方的這種心態,所以,這才是楊主任想保可可的根本原因,這一年,可可也確實在公益上有過突出的貢獻,特別是助農這一項,她為大量農民解決了生計問題,也就等於為政府分擔了一部分壓力,政府不可能不喜歡這樣的網紅。
如果不是有那份錄音,可可的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的,因為她已經得到了政府和市場的雙重認可,而這種認可讓她身上具備了不可取代的屬性,所以,楊主任也覺得錄音事件是一個低級,但卻足以致命的錯誤,他建議:如果這次的冒險行為能夠獲得成功,一定要將趙汗青和貝娜繩之以法,如果趙汗青和貝娜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就不會對那些還存有禍害之心的人形成威懾。
如果有需要,他願意在將趙汗青和貝娜繩之以法這件事情上給予我最大的幫助。
我心裡很感激趙主任能夠如此鼎力相助,但在回答的時候,心裡卻是猶豫的……也正是這種猶豫,促使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我想回廈門,最後再和貝娜面談一次,我希望我們能彼此放過。
……
跟楊主任分開後,我去了公司,為的就是和可可見一面;等了快一個小時,她終於從外面回來了。
我們在她的辦公室見了面,我看了看她,問道:「怎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其實,我挺害怕你來找我的,你找我找的越頻繁,就證明自己離坦白的日子越來越近……說實話,我從來都沒有承受過這麼大的壓力,因為我才是最後的執行者,我不知道以我的能力,最後能不能應付好。」
「別想那麼多,我們都在以不一樣的形式和你一起面對這件事情,我們就是你最堅實的後盾……對了,我已經寫好了稿子,你儘快熟悉,最好能做到爛熟於心。」
說完,我將自己寫好的稿子遞給了可可,她猶豫了一下,才從我手中接過……
在她看稿子的過程中,我又對她說道:「來找你之前,我去見了主管這一塊的楊主任,我們聊了很久,他很鄭重的給了我承諾,只要我們這次能把負面輿論控制在一半以下,他就會全力保你,你就當這是一塊免死金牌吧,因為對於引導輿論這件事情,我是很有把握的,但一定要儘快去做,眼看著譚丙坤迷奸案的熱度正在一天天的消退,如果大眾都不再關注這件事情,我們就算是失去了天時這個優勢。」
「嗯,我明白。」說完,我明顯看到可可做了一個撇嘴的動作,她又對我說道:「你真的把髒水潑到唐果身上了?」
我的心一陣刺痛,以至於在沉默了很久之後,才低聲回道:「我也不想這麼做,但形勢逼人……如果還有另外一個世界,等我死後,我會當面和她謝罪,請求她的諒解。」
可可抬頭看著我,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複雜:「餘味,其實我並不在乎你往唐果身上潑髒水這件事情,在我看來,人死了就死了,沒有另一個世界,也沒有輪迴……我擔心的是你,我太了解你了,你是一個特別會和自己較勁兒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得抑鬱症……抑鬱症真的太嚇人了,我怕你背著這樣一個心理負擔,會加重病情……說到底,抑鬱症不就是一種心病嘛,你這人,這一輩子只能坦坦蕩蕩的活著,但凡心裡有一點污垢,都會讓你陷入到自我折磨的深淵裡。」
「我情願活在自我折磨的深淵裡,也要保住你……你就別想太多了,好好記住稿子,千萬不要在直播的時候出差錯。」
「我真的值得你這麼做嗎?」
「值得,你再問一萬遍,我也是這麼回答。」
可可眼睛裡有淚光閃爍,但我卻不覺得這是該煽情的時候,我這麼說的初衷不是為了感動她,而是想讓她安心,我對唐果已經如此愧疚了,又何必再讓她對我存有愧疚之心;所以,我希望她能放下所有的心理負擔,來做好這件事情,不僅是為了她自己,也是為了我們。
……
這一天對我來說是極其忙碌的,我在這邊和可可談完事情之後,便馬不停蹄地去了機場,然後乘坐下午的航班回了廈門。
回廈門當然是為了和貝娜見一面,我沒有去學校找她,而是獨自去了我們曾經住的那一棟別墅,即便院子裡已經是一副破敗不堪的樣子,但我還是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
恍惚中,我好像聽到了狗叫的聲音,是如此的清脆和調皮,我差點以為是魚乾在向我奔跑而來,我連忙抬頭望去,卻根本沒有發現狗的蹤跡……
我又幻聽了,面對著這麼一個有無數回憶的地方;我愣了片刻,又突然發現這陣幻聽並不是毫無意義,它好似在提醒我,貝娜對我的恨意,就是在魚乾死後才爆發出來的,魚乾雖然是死於意外,但貝娜卻會因此視我為無情,因為魚乾的死亡,意味著我們之間最後那一點親情也被無情的斬斷了……
魚乾在貝娜心裡並不僅僅是一條狗,在貝娜心裡,它和人類的孩子無異,她會給魚乾買市面上最好的狗糧,買了一整櫃的衣服,給它洗澡,甚至不嫌棄它的排泄物,她還和我說過,等魚乾有兩歲了,就送它去學校,這不是開玩笑,國內已經專門有了那種對狗進行培訓和教學的寵物學校,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貝娜真的在把這條狗當孩子一般撫養著,她說自己是魚乾的媽媽,我是魚乾的爸爸,儘管我從來不承認,因為我很不喜歡和寵物建立這種毫無根據的關係,但在貝娜心裡,它就是我們的「孩子」,可惜,我從來都沒有和她產生過這樣的共情。
所以,我總覺得,她對我的恨,來得有點野蠻,甚至是莫名其妙。
……
坐在一望無際的海邊,我終於在不絕的海浪聲中拿出了手機,我在相冊里找到了魚乾的照片,起初我還能以平靜的心態去回憶,但看到最早那張它還是小奶狗模樣的照片時,我的心顫動了,繼而眼眶濕潤,如果我願意放低姿態去看這條狗,我確實是它的父親,貝娜是它的媽媽,它真的是在剛斷奶後,就被我抱回去了,是貝娜一路將它養大的,中途我也參與了進去,在它的眼裡,我們就是它的全部,否則它也不會因為找不到貝娜而急的跳窗戶。
貝娜之所以如此愛它,是因為她的付出和感情,都得到了魚乾最炙熱的回應,貝娜之所以恨我,突然也變得好解釋了起來。
……
點上一支煙,又枯坐了片刻,我給貝娜發了信息,我想在這裡和她見一面,這是她最後一次機會,也是我的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她不願意來,就當她放棄了這個機會,如果她來了,我會把我最大的耐心和寬容都給她,以此換來她對我的寬容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