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余還在喋喋不休的和我聊著余磊,我匆忙交待了一句,便結束了和他的通話,在我的潛意識裡,我依然希望自己和魏叔的這次見面會有所收穫,所以,才會表現的如此在意。
我做了一個深呼吸,接通了電話,然後喊了一聲「魏叔」。
魏叔依舊是那種不怒自威的腔調,他說道:「我的時間空出來了,你說個地方吧,我去找你。」
我略微沉吟,回道:「如果只是單純聊聊天,喝點東西,我現在待的地方就挺舒服的,如果想好好打幾盤桌球,那就得你說地方了,福州這邊我還不太熟。」
「你看我這記性,來福州也有一段時間了,還是沒能適應,有時候一恍惚,還是會把這兒當廈門……這樣吧,你來找我了,球肯定是要打的,我讓秘書去問問,讓他找個舒服的球房,我好好跟你打一下午。」
「行,那我等你通知。」
魏叔應了一聲,我們便結束了通話;我暗自在心裡琢磨,他特意提到廈門是不是有什麼暗示?就我的經驗來看,像魏叔這樣的人,他就不會很明白的去跟你表達某種意願,他們習慣讓對方去抓細節,去揣摩,最後去迎合。
難不成他是想告訴我,如果我是為了貝娜她家的事情來福州,就不要跟他開口了,他並沒有因為高升來到福州,就有左右時局的能力,他依然還是那個在廈門的魏叔,我們的交情,僅限於打球,我們的話題,只有茶小清?
不管是我過度解讀,還是確實如此,我都不會這麼輕易放棄自己的想法,我不是為了打球才來福州的,我有自己的目的,也有未曾動用的籌碼。
我端起杯子,一口喝掉了已經沒有溫度的檸檬水,然後便失神地看著窗外那些隨風搖曳的樹葉……
我的心裡莫名湧起了一陣寒意,把我變得既冷漠又無情;雖然身體還是那個身體,但是想法卻越來越沒有溫度,我不會刻意再去想魏叔對我的恩惠,我把他也歸到了對不起我的那一類人中,如果不是他的從中利用,我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大的麻煩,正是他的利用,才讓貝娜有了恨我的理由;可是,我在這個過程中真的做錯了什麼嗎?我對誰都鞠躬盡瘁,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誰又來平息我的委屈和憤怒呢?
當我有了這些想法之後,我覺對自己對誰都不虧欠了,包括貝娜,我不再因為那些沒有向她兌現的承諾而感到慚愧,也不再因為她的遭遇而無底線的去同情她……我甚至有些恨她,就在此時此刻,因為,她在試圖摧毀我,摧毀我的事業,這直接導致我做事情的動機發生了變化,我不再因為心疼貝娜而四處奔波,之所以奔波,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事業。
我已經忘了貝娜為我準備的別墅,為我精心設計的生活,還有因為我的疏忽而慘死的魚乾兒……
……
一刻鐘後,我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但卻不是魏叔親自打給我的,而是他的秘書,他的秘書已經為我們找好了打球的地方,我沒有一點拖泥帶水,當即便結帳離開了這個待了快兩個小時的咖啡店。
……
在這座省會城市,我終於見到了高升而來的魏叔,他看上去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還是穿著中山裝,梳著很整齊的頭髮,戴著一塊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手錶。
我將之前準備好的球桿遞到他面前,然後笑了笑說道:「魏叔,真的是等了很久,才有機會來省城和你見一面,一個小小的見面禮,希望你能喜歡。」
「球桿?」
「是啊,名家之手,純手工打造的楓木球桿。」
「費了不少心思吧?」
魏叔一邊問,一邊從我手上接過了這隻裝著球桿的盒子,然後又打開看了看,看樣子,他是喜歡的;但是拿在手上掂量了一會兒之後,他又把球桿還回到我的面前說道:「東西是不錯,但卻不兼容我打球的風格……這支球桿非常適合進攻,但是我卻喜歡有來有回……所以,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它更適合你。」
說完,魏叔便示意秘書拿來了他自己的球桿,而我就這麼被晾在了一邊;直到他開始組裝球桿的時候,才又開口以一種不經意的語氣向我問道:「譚丙坤被抓這件事情,是你在背後用的手段吧?」
我矢口否認:「不是。」
魏叔笑了笑,依舊是一副不經意的樣子,回道:「雖然我不在廈門了,但是發生在廈門的事情,沒有一件是能瞞得過我的……」
魏叔將組裝好的球桿放在眼前瞄了瞄,然後又對我說道:「譚丙坤這孩子確實是作惡多端,跟你也有解不開的死仇……但這件事情,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你下手太狠了,小心被反噬。」
「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也是昨天有朋友告訴我,我才知道譚丙坤進去了……魏叔你要是知道內幕,我還真想讓你給我透露一點,譚丙坤他會是什麼下場吶?」
魏叔只是看了我一眼,隨即便俯身開球,他沒有回應我,但我也只是不動聲色的看著,既沒有表現的不高興,也沒有去追著問。
……
片刻之後,我和魏叔便打了好幾盤,並各有勝負,在我準備開下一盤的時候,魏叔忽然停了下來,他對我說道:「你比我想像的要更沉得住氣,但是既然已經來了,不會把想說的話留到最後才說吧。」
我站直了身體,然後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開口回道:「我確實有話想說,但是我還沒有想好怎麼和你開口……」說到這裡,我輕聲一嘆,然後又說道:「魏叔,我真的很希望,我跟你的關係能一直停留在打球時這麼簡單,這麼純粹……我真的很喜歡你把做人的道理用打球的方式傳授給我,在我心中,你就是一個非常值得我去學習的長者……可不知道為什麼,在我想好好去維繫這樣一個關係的時候,總是會有各種不和諧的聲音的發出……這種聲音多了,我心裡也就有心結了,所以,我才覺得自己必須來省城找你……我希望你能解開我心裡的疑問……你剛剛說,雖然你不在廈門了,但是廈門發生的所有事情都逃不過你的眼睛……那你應該知道,我一直對貝娜她爸的事情耿耿於懷,我覺得當初是你利用了我……你不僅利用了我,你還在試圖給貝娜她爸一個最壞的結果……所以,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意難平。」
魏叔的面色頓時就冷了下去,他用很低沉的聲向我回道:「掃黑除惡,是國家的政策,你覺得這是你能摻和的事情嗎?」
我不卑不亢的回道:「這也不是你利用我和小清的理由吧……也許在你看來,這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但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已經引起了很嚴重的病變……」
「什麼病變?」
「魏叔,你真的是身居高位太久了,所以,你看不到普通人的愛恨情仇……但凡,你願意俯身往下看看,你會明白,我現在的處境有多被動。」
「你不要和我繞彎子了,直接說你來找我的目的。」
我注視著魏叔,然後用嚴肅且低沉的聲音對他說道:「我希望你能以實事求是的精神去對待貝娜她爸,不要把他變成政治鬥爭的犧牲品,我和他相處過,對他的為人也有一些了解,我不相信他真的已經罪大惡極到需要下半輩子都在監獄裡度過……只要你願意高抬貴手,貝娜她爸的事情一定還有餘地。」
魏叔一聲冷笑,回道:「你到底是在試探什麼?……你真的以為國家的政策是我能左右的嗎?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你老丈人的那個案子,一切都是在按國法國規辦理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在這個案子上擁有逾越法律的特權,你明白嗎?」
「那你呢,在你二十多年的官場生涯中,是不是國法黨規的忠誠捍衛者?……如果有人把鬥爭的矛頭對準了你,你是不是能像一塊璞玉一樣,去經受國法黨規的檢驗?」
在我說完這句話後,球房裡的氣氛頓時就變了,而氣氛之壓抑,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看似安靜,卻隱隱有低吼的聲音,在靈魂深處震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