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疑雲

  這些天,貝娜已經不止一次說過,讓我去找茶小清,我已經忘記上次是怎麼回答她的,這次,我依然不能走,但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和她開口了……我是個帶病之人,我不知道怎麼快樂,不知道怎麼滿足,不知道怎麼去擺脫心裡積攢的那些垃圾,我要怎麼去和茶小清接近?

  難不成,今天我以愛情的名義搶來了茶小清,明天又憤然去無人區赴死嗎?沒有這麼做事情的,這是在坑茶小清,是在重複傷害她,我自己明白,在我沒有解決個人問題之前,感情這樣的事情,就別去沾染了。

  在我心裡想著這些的時候,貝娜的目光一直沒有從我身上離開過,我在她的目光里看到了期待和害怕兩種矛盾卻又共存的情緒。

  期待,是希望我能幸福,害怕,是怕我走了之後,她就不幸福了。

  我當然能夠理解她的心情,兩個在一起這麼久的人,並且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哪能真的那麼痛痛快快的分開呢。

  僅僅只是一瞬間,我心裡便想了這麼多,我不能再想了,想的越多,越容易失眠,於是,我強行停止了自己的內心活動,然後開口對貝娜說道:「不說這些,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要不想面對,我就不說了……我先睡了,明天早上起來跑步。」

  「你確定你能起得來?」

  「六點半,我一定能起床……」

  「叫上我,我跟你一起跑。」

  「好,我看過了,這附近有一條特別好的晨跑路線,我們一起跑。」

  說完,貝娜便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后里面便傳來了水流的聲音,她在洗澡,二十分鐘後,一切歸於平靜,窗外的燈火似乎也跟著黯淡了許多,而我依舊在沙發上坐著,我沒有抽菸,也沒有看手機,只是單純享受著夜的寧靜……

  確定貝娜已經睡熟了以後,我才打開了電視,我確定自己又失眠了,看電視是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我不想看情情愛愛的電視劇,也不想看燒腦的電影,於是便在動畫片專欄翻找了起來,就在我感到百般無聊的時候,《灌籃高手》的封面便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

  童年的記憶就這麼被喚醒了,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抱著籃球在夕陽下不知疲倦奔跑的少年,我曾經不止一次將自己幻想成三井壽,用三分球殺死對手;但我最喜歡的是櫻木花道,他自己就是一個世界,在他的世界裡有一個穿著學生裝,對著他回眸一笑的赤木晴子;還有流川楓,我學著他的樣子冷酷,拒絕了長得醜卻想做我女朋友的隔壁班女生,我這才發現,那時候的我竟是那麼的富有思想,且敢作敢當。

  我笑了笑,然後打開了這部動畫片,我沉浸在其中,當《直到世界盡頭》的主題曲響起的時候,不禁熱淚盈眶……

  我躺在沙發上,雙手掩面,我多想捨棄現在這個疲倦的肉身,把自己雕刻在少年的模樣,像從前那樣,在夕陽下奔跑,在籃球場重複練一個動作,去肆無忌憚地愛一個人,也能理直氣壯的拒絕一切不喜歡的東西……

  當我從這種情緒中出不來的時候,我確定自己的抑鬱症又發作了,它會把我變得冷漠,變得厭世,也會讓我變得無比感性,去懷念那些一去不回的時光。

  直到動畫片切換到下一集,直到我又想起了萬籟俱寂的無人區,我才漸漸平靜了下來,我看著電視,保持著一個姿勢,幾十分鐘都沒有再動過……

  我想離開這座由樓群構成的城市森林,去一個真正有溫度的地方,可是這個地方到底在哪裡?

  我帶著這個問題入眠了,就睡在沙發上。

  ……

  次日,我醒來的時候,《灌籃高手》已經播放到第二十六集,我迷迷糊糊的看著,卻再也找不到深夜觀看的那種感覺,它在我的世界裡又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動畫片。

  我關掉了電視機,迎著刺眼的陽光往窗戶外看了看,世界還是那麼的真實,那些拎著公文包走在長街上的小職員,或許曾經也是活躍在籃球場上的櫻木花道,他們的護腕變成了手錶,護指變成了戒指,籃球變成了公文包,籃球服變成了西裝……

  人是一定會老的,可是信仰會凋零嗎?

  就在我想著這個問題的時候,站台來了一輛公交車,所有人蜂擁而上,看著這些被壓彎的脊樑,我心中終於有了答案,再強大的信仰也擋不住時間的洪流,我們註定要在活著的同時失去很多東西。

  ……

  我又在自己的公文包里翻出了一包煙,抽出一支,站在落地窗的旁邊默默吸著,吸了一會兒,才想起昨天晚上和貝娜約好一起去跑步。

  我以為貝娜還沒有起床,準備去敲她房門的時候,她卻從外面進了屋,她的身上穿著跑步服,臉上還有未乾的汗水,明顯已經跑過步了。

  「說好一起去跑步,怎麼沒有叫我?」

  「看你睡得太香了,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我撓了撓頭,準備找菸灰缸按滅手上的香菸,貝娜卻走到我面前,然後神神秘秘的將一直別在身後的右手伸到我面前,並對我說道:「送你一個禮物。」

  我有些詫異,指了指自己問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不是生日,也能送你禮物……打開看看。」

  我從她的手上接過了那個禮盒,然後坐在沙發上拆開了……禮盒裡面竟然裝著全套正版的《灌籃高手》人物手辦。

  我驚訝地看著她。

  她輕聲對我說道:「昨天夜裡,我看見你哭了……我能理解你,你身上背負的壓力一直都很大,可是卻沒有一個宣洩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買這些手辦能不能讓你開心一點,但我還是想和你說……人這一生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坎坷,然後在這些坎坷中老去,可是信仰卻不會凋零……我支持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包括去無人區,你也是時候為自己活一次了。」

  我的心裡五味雜陳,並產生了一陣想要痛哭一場的衝動,可是我沒有辦法當著貝娜的面哭出來,因為我是她的肩膀,是她的依靠,我不能將脆弱的那一面展現給她看。

  我用手抹了抹臉,然後擺出一副如無其事的樣子對她說道:「我沒哭,你一定看錯了……不過,這些手辦我是真的喜歡,我這就放在我的床頭。」

  說完,我便將貝娜買給我的那套手辦帶到了自己的房間裡,然後又在衛生間裡沖了個熱水澡;等我出來的時候,貝娜已經把客廳收拾過了,尤其是昨天夜裡我用過的菸灰缸,她洗的尤為乾淨。

  ……

  到了公司,忙了這麼一會兒,我便接到了楊叔打來的電話,我不敢怠慢,當即便接通了,電話那頭的楊叔用很嚴肅的語氣對我說道:「餘味……公安局那邊剛剛和我聯繫了,說你岳母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好,尤其是她的精神狀態……你看這件事情怎麼弄?」

  我愣了一下,然後下意識說道:「我能回去和我岳母先見一面嗎?」

  「現在是偵查階段,別說是你,就是我也見不到她本人……現在關於她的狀態,只能聽公安局那邊告知,不排除公安局為了早點讓你岳父歸案,故意這麼說……但如果是真的話,這件事情,你就要慎重考慮了……」稍稍停了停,他又向我問道:「這兩天,你岳父和你聯繫了嗎?」

  我既然已經選擇相信他,便不再保留,我在一陣沉吟之後,回道:「聯繫了,我把家裡的情況都告訴了他。」

  「他怎麼說?」

  「他說現在的局勢很複雜,他要再考慮一下做決定。」

  「他能這麼說,證明他心裡已經動搖了……這樣吧,餘味,今天下午我和公安局的馬副局長一起去上海找你,你不要過於緊張,他就是想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聊一聊……他親自來上海找你,就是想表達一下自己的誠意……如果公事公辦的話,就該傳喚你回漳州了。」

  「楊叔……你和這個馬副局長很熟嗎?」

  「認識,熟談不上……不過,我們的想法都是一致的,你岳父早點歸案,對誰都有好處,尤其是你岳母,她可真不是一個吃過苦的女人吶……她身上也沒有什麼大事情,能早點出去,就早點出去吧……你也不要有什麼排斥的情緒,這不是壞事,馬副局長是這件案子的負責人,他和你談談現在的局勢,可能會幫助你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我的沉默中,楊叔又對我說道:「對了,有一件事情,你得格外注意,不管你岳父和你說什麼,你都不能給他提供出逃資金,以這個案子現在的性質來看,你要是給他提供出逃資金,包庇罪是肯定逃不掉的。」

  「謝謝提醒,這我有分寸。」

  「那行,那咱們就晚上見。」

  「好。」

  結束了這個童話,我的眉頭不自覺就皺了起來,我沒有想到作為我方律師的楊叔竟然會和辦案人員走的這麼近,而且還要帶著公安局的領導來找我……這說明,他肯定已經把我和貝娜她爸私下有聯繫的信息告訴了警方。

  這是讓我感到很不舒服的地方,也讓我的心頭籠罩了一團疑雲。

  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在幫我們?

  還是說,他已經認定貝娜她爸在劫難逃,所以希望他能主動歸案,爭取從輕發落?但貝娜她爸那邊卻堅信自己那個小團體的力量,一直不願意回來面對……

  我在這種不對稱的信息中,變得極其煩惱,也極其焦慮……我生怕自己走錯一步,繼而讓整個事件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這個時候,我終於決定主動給茶小清打一個電話,我需要和她證實一些東西……並且已經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