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風越吹越大,潮水也漸漸漲到了我的腳下,並帶來了一陣腥濕的味道和陰冷的感覺,我這才回頭看了看,貝娜房間裡的燈已經滅了,我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深夜的十二點。
我該走了,不僅僅是這個我曾經住過的地方,還有廈門這座城市,我當然是心甘情願走的,可是心裡的不舍,卻比這種心甘情願要來的更加真實。
我站在門口,點了一支煙,往院子裡看著,院子裡貝娜特地為我準備的那個茶台看上去是那麼的穩健,還有貝娜種的那棵鳳凰木,也隱隱有了要出花骨朵的長勢,這些都是貝娜曾經精心為我構建的生活,現在我要離開了,只剩她一個人獨守著這些,她一定會比我更加難過,因為會睹物思人。
我倒是走的很痛快!
我的眼眶泛紅,第一次為了貝娜這個女人有了要掉眼淚的衝動,但是我卻說不清楚,到底是因為哪種情緒,想必更多的是愧疚吧。
「安好。」
我在心裡默默念了一句,然後又往貝娜住的那個房間看了看,這才離開。
……
回到公司的宿舍,我一點睡意都沒有,便將能帶到上海的東西都收了收,我想明天就動身走。我的行李並不多,最後也只是收了一個行李箱和一個背包,可是又總感覺有什麼東西落下了,我坐在窗戶旁想了很久,越想心裡越空蕩……
除了生活用品和幾張銀行卡,我到底還能帶走什麼呢?
次日,等我開車上了高速的時候,我才想起我落下的是自己在廈門過了五年的青春,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彌足珍貴的了,它包含了我的愛情,事業,還有讓我高興不起來的親情……
這五年,我得到的並不多,所以,我能帶走的只有生活用品和幾張銀行卡以及那如影隨形的抑鬱症,如果有可能,我希望那些失去的,都能在上海找回來,至少,我要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
……
傍晚時分,我終於到了上海,我將車停在了小區的停車場,等了一會兒,可可便來了。當我從後備箱只拿出一隻行李箱和一個背包時,她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並向我問道:「這就是你全部的東西,你以後可能是要在上海定居的!」
「男人沒有女人那麼麻煩,我就帶了幾件隨身的衣服。」
「你還真是詮釋了什麼叫輕裝上陣……」說完,可可又打量著我開來的車,又向我問道:「這是貝娜的車吧?」
「嗯。」
可可的表情更誇張了,她說道:「你們都離婚了,而且這是人家的婚前財產,你是怎麼好意思開過來的?」
「她說我的身邊要有一樣她的東西。」
「如果她知道外地車在上海開起來很難,不知道心裡會怎麼想……我這兒到公司有直達的地鐵,坐地鐵方便多了,如果你要開車的話,每過七天就要辦一次通行證,所以這車你大概率是用不上了,它並沒有像貝娜想的那樣,可以跟你如影隨形。」
「不要緊,每天下班的時候,我可以路過停車場看看。」
可可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她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要是真這麼在乎她,你還會來上海麼?……我去廈門找你的時候,她就已經和我說了,她爸其實一直希望你能接手他的事業,但是你不願意……可是在我們外人看來,這都是你不夠愛貝娜的表現,愛一個人,你只會想辦法和她走的更近,不可能放棄這樣一個像是天上掉了餡餅的機會。」
在可可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一直看著掛在後視鏡上有貝娜照片的那個掛件,我的心情有些複雜,但這些事情實在是跟可可說不著,於是我化繁為簡,一邊將背包遞給她,一邊用乾淨利落的語氣說道:「別說那麼多廢話了,趕緊帶我上樓。」
可可白了我一眼,回道:「我來大姨媽了,麻煩你有點憐香惜玉的精神,這麼重的背包你自己拿,好嗎?」
於是,我一個人拖著箱子,背著包,又拿著趙師傅托我給趙小天帶的那一袋零食跟著可可向電梯口走去,十足一副難民的模樣。
……
可可向來不是個喜歡虧待自己的女人,她買的這套房子放在上海來說,也已經算是個相對高檔的小區了,雖然只是一個小戶型,但是對於那些在上海奮鬥著的年輕人來說,真的是一個不敢輕易去做的夢。
進了屋子之後,可可將我帶到了我住的那間房子,我站在窗戶旁向遠處眺望,幾乎可以看見半個上海,這種視野,就是價值最直接的體現。
「餘味,你認識我真的太幸運了,像這樣的小區,這樣一套房子,一個月至少要租一萬塊錢,你卻可以白吃白住,所以……」
「所以,我他媽要當你保姆麼?」
「你這人真是太有覺悟了,聽說你爸以前是個廚師,你的廚藝肯定也差不到哪兒去吧,以後只要我在家,都得你給我做飯,聽見沒?」
女人和女人真的是不一樣的,我曾經住在貝娜的別墅里,空間比這個更大更舒服,貝娜卻一心只想著哄我開心,現在,我連行李還沒有安置好,可可已經開始在我身上壓榨剩餘價值了。
我看了可可一眼,沒有理她……
「你不高興了?……我這麼說,只是不想讓你有做客人的感覺,我怕你會拘束,更怕加重你的抑鬱症,反正你把這兒當自己家好了。」
「你要真想讓我把這兒當家,那你就在房產證上加上我的名字。」
「你平時見人都開這麼大的玩笑嗎?」
「我只會和假惺惺的人這麼開玩笑。」
我一邊說,一邊將自己的行李放進了柜子里,可可也在這個時候去了洗手間,我以為兩個人就這麼相安無事了;可是沒過一會兒,洗手間裡便傳來了可可的聲音:「餘味,你趕緊下去給我買一袋姨媽巾……我姨媽巾竟然用完了!」
「我沒有聽錯?」
「你沒有聽錯,快點兒……要不然我出不去,你就買那種安全褲,那個省事兒,就和小孩的紙尿褲差不多。」
「我要是沒來,你怎麼辦?」
「你這不是來了嘛……你快點吧,有這廢話的工夫,都買上來了……樓下就有便利店。」
可可的催促讓我有點焦慮,這的確是一件小事兒,但是卻讓我很為難,畢竟我是一個男人,跑便利店買這種東西,是會尷尬的,而且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讓我幹過這樣的事情,唯獨可可,我覺得她在刻意模糊我們的性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另有所圖,或者真是像她說的那樣,讓我不要住的太拘謹,如果我可以把她當成一個男人,言行自然可以隨便很多。
……
不可能隨便很多的,男女終究有別,我買好後,站在洗手間門口向她問道:「我怎麼遞給你?」
「你管好自己的眼睛,然後開個縫兒扔進來。」
我嘗試將門開了個縫,並將她需要的東西扔了進去,沒想到手法不夠精準又落她埋怨了:「你是有癲癇嗎,你就扔在門口,我怎麼拿?」
「你又不是根木頭,就不能挪一挪?」
「你不是女人真是不知道做女人的痛苦,我已經血崩了,你讓我怎麼挪?」
「那怎麼辦?」
「怎麼不笨死你,找東西往裡面推一推啊。」
我找來了一根晾衣杆,然後將門開了一個更大的縫,並在可可的指示下,用杆找著那玩意,我看見可可的腿就在我面前若隱若現。
「你還能更笨一點嘛,跟你說了往左,你還往右!」
「咱倆到底是誰笨,我跟你是對面,你說的左就是我的右……算了,我還是搬出去住吧,咱們男女有別,住一塊兒太不方便了。」
「你真是吃飽了撐的吧,這個小區就沒有低於八千一個月的房子,這兒有現成的,你非花那冤枉錢做什麼?」
「我不挑,我可以找個便宜的住。」
「你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對我有非分之想嗎?」
「你想多了,我沒有性慾。」
說話間,我終於覺得手上的晾衣杆有了重量,我是夠到那個玩意兒了,然後手上一發力,撥到了可可的腳下。
我將衛生間的門重新關上,然後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支煙,沒過一會兒可可便出來了,她先是看著我,然後撇嘴說道:「吹牛呢……你是不是在和我玩欲擒故縱的套路?」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解釋,但我確實沒有騙她,我幾乎感覺不到自己有那方面的需求,而這也是抑鬱症的典型症狀之一,我不知道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真的已經融入到了我的生活狀態中。
可可拿出手機,她在上面查找了一會兒後,忽然眉頭就皺起來了,她正色對我說道:「餘味,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這抑鬱症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了,我更不可能讓你從我這兒搬出去……抑鬱症是真的能殺死人的,唐果就是前車之鑑……你也別想那麼多了,在無人區的時候,我們倆還睡一輛車呢,你可別告訴我去無人區的時候就已經有抑鬱症了。」
「那時候沒有。」
「對啊,那時候咱們都沒發生什麼不軌的事情,何況你都沒性慾了呢……」
我還沒開口,可可又用無比堅決的姿態對我說道:「我讓你來上海,就得對你負責,我說什麼也不會讓你從這兒搬出去的,如果你硬要搬,你去哪兒我跟到哪兒……」
「你的世界裡就他媽沒有為人正派這四個字兒嗎?」
「社會這麼複雜,我就靠走歪門邪道活命了。」
我一陣無語,等手上的煙快要吸完的時候,我才對她說道:「晚飯你自己解決,我去見個朋友。」
「你在上海竟然還有朋友?」
「趙師傅的兒子,你不是見過趙師傅。」
「見過……你別自己一個人去,把我也帶著唄……我換個衣服,馬上就好。」
我就這麼看著她進了自己的房間,但是她卻不關門,好似真的把我的沒性慾當成了一道護身符……看著她的樣子,我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我知道她很忙,可是在面對我的時候,她卻好像變成了這個世界上最閒的人,不光閒,而且還很無聊,很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