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機放下後,我轉頭看著可可,然後莫名感覺有一股很強大的力量在把我往她的身邊推,且由不得我抗拒,好像她才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不能放棄的人,而她也確實是我耗費了最多心血去栽培的一個女人,這種栽培從出發去無人區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
「貝娜說待會兒來找我們,她要請你好好吃一頓飯。」
「我能不去嗎?」
「為什麼不去?」
可可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低聲說道:「我不想看見她傷心難過的樣子,她希望我能幫你走出現在的困境,可我卻是來帶走你的……我知道她有多在乎你,如果讓她選,恐怕情願你走不出現在的困境,也不想你離開廈門。」
「她會讓我走的。」
「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是一個大活人,如果你鐵了心要走,她能有什麼辦法?……餘味,要不你就不聲不響的跟我走吧,最起碼你自己能好受一點。」
我在短暫的權衡之後,搖頭回道:「我不想讓她覺得我欺騙了她,你要實在不想一起吃飯就算了……你去忙你的事情,等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好,我到上海找你……」
「你要多長時間?」
「三天。」
「好,那我在上海等你。」
我點頭,可可看了看我之後,便起身往廣場對面的馬路走去,她的選擇是對的。此刻,我還沒有和貝娜見面,但心裡已經開始隱隱作痛,我不知道該怎麼和她開口,但又必須面對她。
……
回到擺攤的地方,等了差不多一節課的時間,貝娜便匆匆趕了過來,生怕怠慢了可可這個曾經不受她喜歡的女人,她先是看了看,然後很是詫異地向我問道:「可可呢?」
「她已經走了。」
「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嗎?」
「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她走得越高,屬於她的時間就越少……」說著,我點上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之後又說道:「就在前些天,我也是這種身不由己的狀態,現在不得不放棄原來的工作和應酬,反而覺得特別輕鬆,我就是在為自己活著,不是為了錢,或者其他什麼不純粹的東西活著,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天時間,但如果以後回憶起來,也是一段非常美好的經歷。」
「嗯。」
貝娜看似毫無情緒的應了一聲,但是看著我的目光卻更複雜了,畢竟我們在一起生活了這麼長時間,又做了那麼長時間的朋友,她能感知到我是在委婉的表達著她不想去面對的事情。
「你先坐下來吧,我們聊一會兒。」
貝娜很少見的對我選擇了不順從,趙師傅似乎也感覺到了我們之間那種要對抗的氣氛,他偷偷往我們這邊看了一眼,便趕忙轉移了目光。
「你是不是要和可可一起去上海?」
我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道:「你不是也希望她能幫我走出低谷?」
「我以為她會給你一筆錢,讓你成立新的公司,繼續做這件事情……我沒有想到,她會讓你離開廈門去上海……」
這次,我選擇了沉默,而沉默有時候比言語上的回答要更傷人,我真的很想說幾句安慰的話,或者是讓她理解我的話,但當這些話到了嘴邊的時候,卻統統因為貝娜紅了的雙眼而說不出口了,因為傷害已經成為了事實。
「餘味,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回去求我爸,讓他投資你,你留在廈門也一定能東山再起的。」
「很難,新媒體行業就是一場賭博,它比任何行業都更需要運氣,所以,這個行業很難再出現下一個可可,砸多少錢都不行,她是一個特殊時期的產物,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潘甜甜不也發展的很好嗎?她也是你一手捧紅的,你有這樣的能力,何必把希望寄托在可可身上,還有一個你完全陌生的城市。」
「你不了解這個行業,潘甜甜和可可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潘甜甜的上限也就是一個娛樂明星,但可可是可以圍繞著她去做產業的,上海更是一個國際大都市,周邊有江蘇和浙江兩個發達省份,是中國製造業和零售業最發達的地方,也代表著這兩個行業的最高水平,顯然比廈門有著更多的機會……」稍稍停了停,我抬起頭,又對貝娜說道:「就算,沒有這次的事情,幾年以後,我也一定會把公司搬到那邊去的……這是我的野心,也是所有男人的夢想。」
「可是,你卻願意放棄一切和茶小清去國外生活……我真的挺傻的,直到現在都沒有明白,我們之間所有的悲劇都是因為你不愛我而引起的,你不愛我,所以你什麼都覺得不甘心……如果你能像對茶小清一樣對我,我們在廈門也可以生活的很好,你根本不用為了金錢而感到焦慮,我爸不止一次和你說過,他想退休了,想讓你去繼續他前半生奮鬥的事業,你已經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憑你的能力,你真的會做不好嗎?……你之所以拒絕,是因為你知道自己不愛我,你總有一天會選擇離開我……是,我承認你是個善良的人,如果不善良,你巴不得占據我家的一切,然後一樣可以選擇離開我,你在嘗試最低限度的傷害我,所以才刻意和我還有我家保持了這樣的距離!」
貝娜顯得有些語無倫次,但她想表達的意思我都聽明白了,她說的沒有錯,我之所以一直不接受,就是不想將她傷害的太深,但我不知道,這種憐惜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我會因為自己選擇離開她而感到痛苦,如果我對她真的一點感情也沒有,我不會有痛苦的感覺,我甚至在某一個瞬間想過,把她也一起帶到上海,只是我們現在已經離婚了,這麼做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我才放棄了這個想法。
我已經習慣了在自己感到愧疚的時候,用沉默來應對貝娜,貝娜似乎也已經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她也一樣陷入到了沉默中;最後反而是一直在偷偷觀察著我們的趙師傅說道:「生活其實就和套圈一樣,你有多大的圈,就去套多大的獎品,太貪心,最後可能什麼都得不到。」
貝娜看著趙師傅,趙師傅趕忙做出了一副什麼都沒有說過的樣子,但是貝娜卻認真了,她走到趙師傅身邊,用很低沉的語氣說道:「我不是貪心,我是太愛他了,就算最後什麼都得不到,又怎樣……」
說著,她便從趙師傅的攤子上拿起了一個圈,然後拼命用手想去把這個圈給撐大,圈子受力後數次變形,但面積依然沒有增大的跡象,最後就這麼被貝娜給硬生生撐爆了……
套圈,果然蘊含著生活中最真實的哲理,趙師傅是個不折不扣的高人,他的道理不容置疑,就算貝娜已經很努力了,但也依然沒有改變這個結果。
貝娜將壞掉的圈子抱在懷裡,然後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你別哭啊,我說的不是你,是餘味這小子……我的意思是讓他留在廈門別去上海了,你想啊,一個在廈門都過不好的人,真跑去上海那個大城市,他就能過好了嗎?……你別聽他吹牛,說的頭頭是道的,他要真有那個能力,他能跑來跟我做這個到哪兒都得偷偷摸摸的生意嘛。」
我和貝娜一起錯愕,最後還是貝娜開口應了趙師傅的話,她說道:「你不了解他,你也不知道他的能力和他以前做過的事情……到上海,他會比現在更成功!」
這一瞬間,貝娜似乎是頓悟了,她擦掉眼淚,又強顏笑了笑對我說道:「你走吧,我不攔你了,也不給你壓力……你到上海後,好好做自己的事情,你家裡的事情,我幫你照顧好……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別讓他們知道我們離婚了……如果我不是你爸媽的兒媳,不是余磊的嫂子,我也不知道能以什麼身份去照顧他們的生活,我知道你放不下他們,特別是你爸媽。」
這一刻,我的心被徹底融化了,我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束縛和結果,我就這麼注視著貝娜,然後用很低,但卻很有力量的聲音對她說道:「你和我一起走吧,我們一起去上海……我不把你一個人留在廈門。」